這時剛好兩個同學背著書包走出來,譏笑著:“小心點啊蔣伯,人家是千金大小姐身嬌肉貴,哪是平民能挨能碰的?”學校的花工是多年老花工了,好多師生都認識,盲了一隻眼,耳朵聽力也有點問題,一看就是唯唯諾諾的老實人,就是身上總有點髒。不過喻宜之躲這麽激烈並非因為他髒,她實在不喜歡跟任何人有過近的身體接觸。剛才跟漆月是個例外。她打了輛車,坐在後排抱著書包,把車窗打開一條縫隙,暖風吹進來,天邊晚霞如血,像漆月那頭火紅火紅的頭發,或明媚張揚的笑。喻宜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牙那麽硬,挺疼的呢。可身體那麽軟,像塊軟軟的海綿墊,又或者廣袤的海洋,包容的接納了她。******晚上漆月躺在狹窄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窗外一輪月亮過分明亮,而她今晚十分不願看到月亮。總讓她想起喻宜之那張冷白的臉,身子軟綿綿的,跌進她懷裏。漆月煩躁躁翻了個身。夢裏好像夢到了什麽,又忘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小腹一陣竄痛,漆月:……媽的,大姨媽怎麽提前三天來了。******運動會後漆月以為能過幾天消停日子了,沒想到教導主任把她喊去了。漆月嬉皮笑臉:“李老師,我最近每天都在學校晃,你可別說沒看到我又要逮我出勤率啊。”教導主任白她一眼:“就你那一頭紅毛誰看不到你?讓你染回來染回來,你聾了是吧?”漆月:“不是啊老師,我這真不是染的,據說我奶奶的太爺爺的三舅姥爺是愛爾蘭人,基因到我這一輩突變顯性了,你看愛爾蘭人不是好多都一頭紅發……”教導主任一臉“你騙鬼呢”,不耐煩的伸手打斷她:“我今天不是跟你掰扯你頭發,我很嚴肅通知你一個事,市裏要評優秀高中了你知道吧?”漆月繼續嬉皮笑臉:“這跟我有什麽關係?難道我是優秀學生代表?”教導主任:“你真是……你不給我當拖後腿的就不錯了!這次評優秀高中,市裏抽查的科目是數學,也就是說,接下來一次月考會是全市統考,數學這科不能有學生低於及格線。”漆月:“那致知樓裏不是一半人都不行?”教導主任:“所以你們就算死記硬背也給我背及格了!還好這次月考市裏提前給了大致範圍,我會找全校的好學生來一對一輔導你們這些後進生的,哎,又要耽誤人家自己的學習時間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漆月死豬不怕開水燙:“誰能輔導我啊?”她絕對半小時以內就能把好學生氣走,彼此都獲得一個解脫。結果教導主任說:“喻宜之。”!第14章 晚自習之前,大頭過來一把攬住漆月的肩:“漆老板,唱歌去啊?阿輝今晚包場。”漆月懶洋洋推開他:“不去。”“去嘛,難得你最近不用去錢夫人那兒。”最近漆紅玉的身體情況好轉了,修摩托車那邊賺的錢也還湊活,經濟壓力沒那麽大了,漆月才能留在學校對付出勤率的問題。麵對大頭這樣的“勾引”,漆月一般是會接受的,畢竟校外的“朋友”也需時時交流感情。但今天她懶散的一支手肘撐在課桌上:“不去,老子剛跑完五千米體力都還沒恢複,累得要死。”這時有人在教室門口敲了敲,輕聲喊:“漆月同學。”按理說致知樓裏每間教室都鬧哄哄的,打牌的打遊戲的講葷段子的,這麽輕的聲音是不會被聽到的。可漆月發現喻宜之就是有這樣的氣場,整個教室都安靜了一瞬。喻宜之一身幹幹淨淨的校服,一張臉素顏不施粉黛,長發披肩筆挺的站在那裏。跟沒骨頭似的半倚課桌的漆月形成鮮明對比。漆月半笑不笑,好整以暇的拿眼尾睨著喻宜之:媽的高貴公主第一次走進泥沼森林,好精彩啊,公主會怎麽應對呢?漆月並不想承認,自己竟是用表麵的玩世不恭來掩藏內心的慌亂。她一麵期望喻宜之快點走掉,一麵期望喻宜之不要走。期望喻宜之走是因為,並不想讓喻宜之看到她真實生存的世界,跟尖子班那麽不一樣的,充斥著髒話和黃段子的,泥沼一樣的世界。不期望喻宜之是因為……就是他媽的不期望啊。這時教室裏又一下子亂起來:“喲裝叉犯!”“運動會上漆老板的手下敗將!”兩個濃妝的女生要去廁所補睫毛膏,大剌剌路過喻宜之身邊,做了誇張美甲的手一撩喻宜之幹淨的長發:“公主你膽兒挺肥啊,我們致知樓是你該來的地方麽?”漆月微皺一下眉,本想過去的,但坐著沒動。女生花裏胡哨的裙子,教室裏亂七八糟的課桌,男生飛快折出擲向喻宜之的紙飛機,都在兩人之間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線。喻宜之後退了半步。漆月低頭嘲諷的笑了一下:走吧走吧,別弄髒你這輪月亮。可那個清泠泠的聲音在教室門口響起:“漆月,你不來麽?”漆月一下子抬頭,那麽挺拔又幹淨的身影,倔強的站在那裏,好像要被月光勾勒成一個永恒的剪影。漆月腦子裏一瞬想到,洗手間外那些圍著燈罩打轉的小蟲,是不是也是這樣被光迷惑吸引、不聽使喚的向光而去?教室裏都在起哄:“漆老板別理裝叉犯啊。”“裝叉犯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拿著教導主任的雞毛當令箭。”漆月心裏清楚,她這會兒跟著喻宜之走,肯定有損於她渾不吝的“漆老板”形象。可是為什麽腳步停不下來,一步兩步三步。隻有大頭一個人在為她說話:“你們懂個屁!漆老板這是一對一去教訓裝叉犯!就像在運動會上那樣!”其實這不重要,有沒有為她說話並不重要。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會走到喻宜之身邊,說一聲:“去哪啊?喻宜之。”******喻宜之帶漆月去了一間很小的獨立辦公室,這裏的老師下班了,暫時可以充當一對一教室。喻宜之自己先走到辦公桌邊坐下,攤開書,拉開筆袋,抬頭看一眼漆月:“過來啊。”漆月:“你叫老子過去老子就過去?”喻宜之:“那你別過來。”漆月:“你叫老子不過去老子就不過去?”她大剌剌走到辦公桌邊,把椅子往旁邊扯了扯,一屁股坐下。媽的為了表現氣勢坐的太用力了,運動會上摔疼的尾椎還在隱隱作痛,好像提醒她那個莫名的擁抱,懷裏少女的身子有多軟。而此時那人就坐在她身邊,剛才還把兩張椅子放得特別近。漆月才不跟她坐那麽近,近了喻宜之身上的清香味一直縈繞在她鼻端。然而她拉遠了點好像也沒用,香水味還是不停飄過來,混著少女的體香。漆月莫名問了句:“你用什麽香水?”喻宜之愣了下,報了款大牌少女香水的名字:“你喜歡?”“喜歡個鬼,難聞死了。”喻宜之居然點了下頭:“我也覺得難聞。”漆月剛想說“那你還用“,忽然又想起,喻宜之是個沒吃過阿爾卑斯的人。月亮不自由,月亮被困在黑漆漆的天上,被隱形的線捆住了手腳。漆月沒骨頭的攤在椅子上,喻宜之坐的筆直端正,她的視線就比喻宜之靠後不少,此時看到喻宜之的小半張側臉,清冷的從垂在肩頭的黑長直發間露出來。看上去一點都不可憐,漆月還是沒忍住問了句:“那你喜歡什麽香水?”喻宜之回頭看了她一眼,才報出t字頭一款品牌香水的名字。漆月懶洋洋笑著:“千金大小姐的生活,跟我們這種噴六神花露水的是不一樣啊。”喻宜之不理她的嘲諷,拿筆點點書上的題:“你先做這道。”把手裏的筆遞給漆月,好像很清楚漆月這樣的後進生,是連一支筆都不會準備的。漆月嗤笑一聲:“李主任怎麽跟你說的?我初中開始就沒搞過學習了,你不會真以為輔導我幾天,就能讓我在全市統考中及格吧?”她懶洋洋向後躺,兩條大長腿架上辦公桌:“別浪費時間了。”k市地處亞熱帶季風氣候區,漆月身上火氣又旺,十月下旬還穿著短裙,白白的大腿露出來,喻宜之瞟一眼,放下手裏的筆:“這麽說你不是來學習的?”漆月:“搞個屁學習。”她不自覺把短裙往下麵扯。喻宜之不是好學生嗎?剛才那是什麽眼神?喻宜之為什麽總調戲她?“調戲”這個詞在腦子裏冒出來的時候,漆月嚇了一跳她堂堂漆老板會被調戲?會被喻宜之這種裝叉犯調戲?喻宜之問:“那你來幹嘛?”沉靜想了想:“像你們班那個男生說的,來教訓我的?”漆月笑得漫不經心:“是的啊,你怕不怕?”“你想怎麽教訓我?”漆月把腿放下來,湊上前,手指鉗住喻宜之月牙一樣的下巴:“強吻你,怕不怕?”喻宜之身上清新的香水味遮雲蔽月,漆月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好怕被喻宜之聽去。可從小的經驗告訴她,當你被一個人調戲的時候,躲是沒用的,隻有更厲害的調戲回去,那人才會怕你。她強忍著心跳,一雙貓兒眼對住喻宜之的黑眸。沉沉如深湖,像要把人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