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山自然也把他眼底嘲諷看的清楚,死到臨頭,依舊不悔,不知是愚蠢還是自大,


    “你們黃家,倒是真的以為,沒人敢動你們不成?”


    勾結外族,欺君罔上。隻這兩條,抄家也不算是出格,更別說曆來貪贓枉法,連他鎮遠軍軍費都要插上一手,可見以往黃家有多張狂。


    “若無事,下官告退。”


    黃二老爺自以為得了顧知山把柄,也不等他喊起,自顧自的起身往外走去。臨罷,語帶威脅轉身,


    “侯爺不如想想自身麻煩,那柳二去了戶部,眼瞅著就要官途青雲直上。若是此刻爆出他侄女兒和侯爺醜事。


    侯爺不如想想,到時候滿天下的百姓,說的可都是什麽話。”


    韓有梁聽聞此言,如何能按耐住脾氣,銀光一閃便架在黃二脖頸子,隻等侯爺一聲吩咐,就地斬他首級。


    可半晌,不見侯爺說話。韓有梁壯膽抬頭,見侯爺起身來到黃二老爺麵前,後者身子越縮越小,麵上諂媚浮現,才吩咐韓有梁,


    “有梁,你護送黃翰林去柳家府上,可瞧瞧那柳二叔,如何待他這個親家。”


    說是護送,手持彎刀,一個瑟縮著脖子,偏要維持幾分讀書人的氣派。一個粗眉黑臉,威武入托塔將軍。


    月容悄聲出了屏風之後,站在北門盯住二人遠去背影。初得真相,事實竟是這般不堪,月容直覺人生顛覆莫過於此。


    黃家竟是父親之死的幕後真凶,她所嫁的人家,也是她的仇人。隻是不知,除了父親以外,可有其他官員,也喪命於黃家之手。


    頷首下禮,月容多了幾分恭敬,


    “多謝侯爺。”


    若不是顧知山,她怕是窮其一輩子,也得知不了父親之死真相。隻如今知道了,想要報仇,也覺得困難重重。


    不說那姓楚的官員姓甚名誰,當年在父親身邊做什麽官職,他是如何背叛父親勾結韃子入城,又是如何逃脫把罪名歸在父親身上。


    他果真是楚茉的父親嗎?為什麽楚茉會在京城,這麽多年京中不曾聽聞有她。


    還有黃家,為何衝喜要選定自己,真是因為那句她可破邪祟,月容微抿唇瓣,她不相信隻因為這個。難不成,她身上有值得黃家圖謀的地方?


    百般疑惑,在接到男人遞到手裏的卷宗時心神恍惚。忍不住抬頭去看,長眉下深眉如潭,下顎線清晰流暢,喉結一側隱約可見抓痕,順著領口繁複花紋,直到衣領深處。


    抓痕。月容桃腮微紅,瞬間反應過來。


    原來那日過後,不止她身上有他痕跡,他身上,也有她的痕跡。


    顧知山倒是神色淡然,見月容眉目低垂,細弱肩膀也不似往日那般有精氣神。心底莫名的不舒坦,好似揪著什麽東西,不能見佳人歡顏,便鬆懈不下來。


    陌生的情緒讓他蹙眉,低首,佳人蔥白指尖握住卷宗,指尖點點粉潤豆蔻,撩撥人心。


    低垂眉眼看不清神色,顧知山以為她還沉浸在父親死去內情中,擔心她鬱結成病蘇緩不過來,破天荒的解釋起來龍去脈,


    “方才黃二所說的妹婿,是昔日你父親近衛楚雄。頗得你父親喜歡,提拔他做了守城將軍。後韃子來犯,他借機引韃子入城,也害了你父母性命。”


    “他為何這般做?我父親待他不薄,大隋百姓稅賦供養他衣食住行,他為何叛國,引敵軍殺我百姓?”


    月容不解,守城將軍也算位高權重,楚雄為何要冒險做下這等事?


    為何。顧知山抬首,看向南邊萬裏城郭,一片黑瓦白牆中,紅牆黛瓦的皇宮格外顯眼。


    皇權至上,百姓莫不臣服。黃太傅在朝中多年耕耘,把握朝政,今上年才十二,黃太傅一言九鼎堪稱隱形帝王,他自然也想更進一步。


    不過,有他在,所有妄想都是白日做夢。顧知山收回目光,見月容仍舊翻閱卷宗,斂去眼底複雜情緒,


    “你想不想,親自為你父親討回公道?”


    一晃過去幾日,黃忠義好似完全不記得月容這裏,一次也沒來過。顧知山也是,自打那日過後,不知在忙些什麽,也不見蹤影。


    等到初二這日一早,林媽媽便整理素服,親自伺候月容穿戴。月信去的幹淨,因有林媽媽這樣的婦科聖手在旁協助,尋常愛腰酸體弱的小毛病也消失不見。


    身子清爽,月容自己也有幾分幹勁。她和黃家的事情倒是其次,身為人女,若不能為父母伸張正義,以盡孝心,她活著有什麽用。


    銅鏡擦的錚亮,月容察看鏡子裏模樣。一身素服莊重典雅,發鬢束起,露出飽滿額頭,細眉桃花眼下,瓊鼻紅唇無一不美。


    月容略微失望的垂下眸子,鏡子裏佳人麵帶愁容,惹人憐惜。


    “姑娘莫擔心,侯爺早就安排妥當,您隻需要和柳二老爺一處上殿就是。”


    察覺月容鎮定中帶著緊張,林媽媽忍不住開口安撫,


    “太後娘娘和陛下,都是再寬厚不過的人。姑娘隻管安心,奴婢們就在大殿外候著,不過問幾句話,便過去了。”


    月容搖搖頭,她不是因為這個。見一旁是端來早膳的徐婆子,招手問道,“徐媽媽來仔細瞧瞧我這臉,我怎麽瞧著,我這眉毛眼鼻,半點兒也不像父親母親。”


    父親雖是守城武官,科舉出身最是喜歡魏晉風流,美鬢長須,渾身氣派不知迷倒多少少女。母親倒是規規矩矩,隻外族家早年不剩幾個人,母親無人管教這才下嫁給父親。白手起家,雖比不得外麵那些人貌美,可也是端莊典雅的大家閨秀。


    月容自己呢,父母死後甚少有心思裝扮自己。在柳家時頭簾遮擋額頭,如今全部束上去,月容甚至覺得自己這張臉怪怪的。


    桃花眼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鼻子過於小巧精致,唇瓣呢,雖豐潤小巧,可也不像母親那般,記憶中一抿唇,便讓父親閉嘴不敢多說。


    徐婆子笑嘻嘻上前,開口奉承道,“咱們家大老爺好氣派呢,穿起尋常的衣裳也像千金製成的。姑娘和大老爺一樣,都是這般,嗯,有讀書人的氣度。”


    讀書人的氣度不氣度是另外一回事,聽到自己像父親,月容總算是心安不少。手持黛筆,循著記憶模樣,往深厚處描,她生的五官精巧,不如眉深目冷來的壓人。


    這廂準備妥當,柳二叔親自騎馬來接,徐柱子趕馬車隨後。侯爺可是說了,他最大的任務就是保的姑娘安全,姑娘安全了,他才能在侯府當差。


    等瞧見月容素服從院內走出,柳二叔喉頭一酸,時間可真快啊。


    一晃,都過去六年了。


    當年岩禮還未出生,現在都到了開蒙的年紀。隻可惜她這侄女兒,跟著自己這個叔叔,真是委屈了她。


    長兄死的蹊蹺,他偏無力複仇。一家人苟延殘喘,為了不給不知何處的敵人留把柄,他半點兒賄賂不敢收取,甚至淪落到變賣下人才能維持生計。


    其中艱辛不提也罷,好在,都熬過去了。


    柳二叔欣慰看著月容款款走去,昂首挺胸間依稀有長兄氣度,


    “像,真像。月容,你這般,真像你父親。”


    話到最後,柳二叔壓去眼底潮意。見月容因自己的話明顯振奮幾分,


    “二叔,我還想著,我這五官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若是見過我父親的官員再有異議可怎麽辦?


    二叔既然說像,那我就放心了。”


    柳二叔聞言倒是一愣,“你怎麽會這麽想?”


    她怎麽會這麽想?月容上了馬車,一路從城北到城中人生鼎沸,疑惑的緊盯手中鐲子,對啊,她怎麽會這麽想呢?


    ***


    皇宮大內,天子居住的養心殿。小皇帝癱倒在龍床,任由小太監一遍一遍的催促,


    “陛下,今日大朝,肅毅侯也要親臨朝堂,您可不能偷懶。”


    小皇帝滿床打滾,捂住被子不肯起床,聞言踹了那小太監一腳,


    “朕是這天下之主!黃太傅可說了,這天下的東西,朕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不過是缺席一個朝政,算什麽大事!”


    “肅毅侯他是朕的舅舅,可他的兵權虎符,可在朕的手裏,若是朕把這虎符收回來,他就是一隻扒了牙的老虎,見朕隻有怕的份兒!”


    越說越得意,小皇帝越發得意洋洋,


    “朕知道我那好舅舅有事要忙,朕就不去,誰來請朕,朕都不去。”


    “果真不去?”


    男音入耳,小皇帝慌忙裝死,躺在明黃龍被佯裝身體不適,


    “咳咳,舅舅,朕昨夜受了涼,怕是去不了早朝。”


    小太監跪行退到一側,眼見陛下和肅毅侯交鋒,不敢吭聲。


    太後自打先帝駕崩,身子骨一日差過一日,除了嫡親的弟弟肅毅侯,滿朝文武皆是信不過。


    偏陛下表麵溫順,當著太後麵前一套,背地裏,疏遠肅毅侯,隻和黃張二位太傅親近。


    前幾日,那黃太傅家走水,火燒連營什麽都不剩下。


    太後原本是恩賜原地修建,偏陛下聽見,說什麽,黃太傅乃朕帝師,如何能居於殘壞之地。恰肅毅侯府旁宅院空著,黃太傅擇期搬進去就是。


    天底下專門給舅舅添堵的外甥有沒有,當今陛下算是其中翹楚。


    道高一尺,魔自然高一丈。小太監想都不用想,陛下能在肅毅侯手裏占什麽便宜。


    果不其然,隻聽肅毅侯揮手,招呼身後太醫上前,


    “方才在朝中聽見陛下身子有礙,臣一為陛下血親,二是先帝遺命大臣,不敢有誤。


    方太醫,上前為陛下診脈。”


    方太醫,黃太傅的人。小皇帝一聽頓時伸出手去,方太醫自然知道他的問題,有他遮掩,今日又能在養心殿睡上一日。


    “陛下年幼體虛,脈象虛滑,這是風邪入體的征兆。


    隻需靜心養體,多做休息,不可過分勞累。”


    裝模作樣把脈,方太醫忽略陛下笑顏,轉身朝顧知山稟告。


    “既有疾病,自該藥到病除。方太醫,請為陛下開明藥單,也好早日康複。”


    顧知山請擊兩下掌,韓有梁率眾搬了藥櫃進來,雞翅木藥櫃各個丈餘高,抽屜上鐫刻各類藥物名稱。


    “方太醫隻管開藥,若是治不好陛下,那就別怪顧某不客氣。”


    小皇帝目瞪口呆,他裝一次病,舅舅,他就搬來這麽多藥櫃!


    就是吃死他,他也吃不完啊!求救目光落在方太醫身上,後者不敢抬頭,提筆揮寫而就,


    “藥房在此,請侯爺查閱。”


    小皇帝冷冷打了個寒蟬,韓有梁還率著眾人一趟一趟的搬運藥櫃,不多時,養心殿內龍涎香被藥香籠罩,藥櫃遮住窗台外日頭,漸漸昏暗起來。


    他和舅舅的實力,還差之甚遠。突然之間,小皇帝明白這個道理。


    一次一次裝病帶來的是什麽?舅舅他越發得寸進尺,就連藥櫃這樣的醃臢玩意兒,也往養心殿搬!


    他這是欺君罔上!!!


    “朕沒病,朕就是想偷懶不去上朝!”


    小皇帝猛的掀開被子,立在龍床上氣勢洶洶。


    “朕是大隋天子,這大隋的天下都是朕的,不過是不去上兩□□有什麽打緊的。


    你若有能耐,替朕坐在那龍椅上,反正朕是不去!”


    窺著顧知山臉色,小皇帝越說越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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