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預感往往成真,在看到那男人掀開簾子,扶一錦羅衣裳的女子下車,柳二叔眼前一黑,隻覺得性命難保。


    柳二嬸哪裏認得外臣,見侄女婿生的好容貌,朗朗氣派,又見月容金銀紅寶滿身,榮華富貴氣派。


    哪裏還是家裏被忽視的小可憐,知她不比往日,笑意盈盈,格外奉承,


    “這位就是侄女婿吧,倒是比想象中穩重些。”


    第11章 、第十一章


    侄女婿…柳二叔吞咽了口唾沫,瞪大眼睛不敢吭聲。


    隻見朝廷上不容親近的肅毅候,動作溫柔,扶月容下了車轎。


    一強壯,一窈窕,形影交融,極為般配。若尋常人家瞧見,定是認為是夫妻恩愛回門。可柳二叔心底明明白白,這二人,不是夫妻,甚至,之前從不認識。


    這…若旁人知道,柳家定然名聲盡毀,他侄女沉塘騎木驢是少不了的!


    心底發苦,柳二叔不由埋怨起黃家。好好的侄女兒嫁過去,怎麽兩三日不見,反倒是和肅毅候攪和在一起?


    “當家的,快把侄女婿領進去啊。”


    柳二嬸見柳二叔看著侄女婿發呆,以為他也納悶兒,不是說,侄女婿才十八,國子監裏讀書,這侄女婿瞧著外貌好,人氣派。就是,不大像十八歲。


    “這侄女婿,看起來年歲略大啊。”


    送二人進了內宅,柳二嬸和當家的說起悄悄話。偏她聲音本就大,一行人聽的清清楚楚。


    柳月容聞言抬頭瞧去,顧知山本就生的沉穩,眉深目闊,利眸寒潭,薄唇平日抿的緊緊。初見那日她也以為三十出頭,可仔細想來,他今年不過二十四五。


    男人心智極堅,更添穩重。新婚那一日,紅綢裹身,百般窈窕,也不見他對自己心軟。


    他能來,出乎她意料。心底一軟,伸手揪住顧知山衣袖,仰頭,桃花眼璀璨笑意,險些迷了他的眼。


    下意識的頓足,月容一握便鬆開,低首瞧見白胖胖的小團子,咧著小米牙,年糕一樣,抱起他朝顧知山一笑,道,


    “再往前就是二門了,您和二叔往書房說話。”


    他來柳家,定然有其他事。倒不如她知情識趣,主動開口比較好。


    顧知山利眸微斂,盯著空落落袖口。第二次了,她主動親近自己,又撒開袖子。


    想到自己將要做的事情,莫名其妙心軟了兩分,瞥了柳二叔一眼,拱手道,


    “柳大人請。”


    柳二叔額頭冒汗,見月容麵帶羞澀,低首逗弄兒子。而肅毅候回首,冷冷瞥了他一眼。越發心跳如雷,隻恨不能蜷縮起來不被這人瞧見。


    殺伐決斷的素毅候豈容她編排!這婦人,誤他柳家!


    “侄…女婿性子沉穩,休的胡說!”


    柳二叔嗬斥她,見月容腰弱,岩禮六歲白胖喜人,不多時便氣喘籲籲,額角脹紅,忙推了一側傻愣愣不知發生什麽的柳二嬸,


    “快去抱岩禮下來,沒得累壞侄女。”


    說罷,偷瞧顧知山一眼,見他眼底讚許,鬆了口氣,引人往書房行去。


    柳二叔生的不差,和柳父形容肖似,清俊儒雅,年輕時也算是名震一時的美男子。隻這些年沒大哥庇佑,柳二阿諛奉承,麵容沾染油膩。


    略躬身為顧知山引路,宛如小廝。


    柳二嬸心底暗罵他是個沒骨氣的,不是說要讓黃家少爺舉薦岩禮去國子監求學,這倒好,瞧見侄女婿,連句話都不敢多說。


    引入正房,柳二嬸見月容如今氣派模樣,渾身珠寶翡翠,厚厚劉海掀起,露出光潔額頭和桃花眼,不敢怠慢她,忙親端了杯茶,道,


    “比不得黃家的茶好,也是福建來的明前茶,你叔叔從衙門裏帶回來的,你嚐嚐。”


    柳月容剛要接,便見徐婆子和蒹葭二人拎著些包裹來,朝柳二嬸笑道,


    “我今日回來,有事和叔叔嬸嬸商量。”


    柳二嬸滿眼隻在包裹上停留,那包著好東西的包裹,都是細棉布做的。尋常人家,都能拿來做兩套冬衣。黃家真不愧是大戶人家,這麽好的布料,用來做裹布。


    “什麽事侄女兒你盡管說,隻要我和你叔叔有的,侄女兒要什麽,盡管拿去!”


    滿心撲在包裹上讚歎,柳二嬸隨口敷衍搪塞。


    “我要和黃家合離。”


    月容一瞧她這模樣,便知二嬸半點兒沒往心裏去。往年曾聽母親說過,二嬸她小門小戶出身,若不是叔叔當年一意孤行,二嬸這樣的家世,定然入不得柳家眼裏。


    進門後雖極力改正,可小門小戶節儉慣了。二叔又是個七品編修,俸祿不高,除了地方官員的冰敬炭敬,下人也不舍得多用一個。


    就像眼下,出嫁前家裏還有幾個灑掃丫鬟婆子,她回來這麽長時間,也不見一個丫鬟婆子出來,想必,又是賣出去幾個。


    若和黃家合離撇清關係,她得想個謀生之道才是。


    柳二嬸一開始沒聽準,以為月容在和自己說笑。抬頭見徐婆子和蒹葭臉上滿是詫異,走到柳月容麵前仔細打量一番,見她氣色還好,略微放心。


    “你爹娘都是有出息的,你又是這般好容貌。男人貪玩常有的事,你可不能回門說這些喪氣話!”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那些陰損男人專打女人,挑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地方。難不成,女婿那般磊落模樣,是打女人的不成?


    忙去拉扯她衣裳,察覺到脖頸上傷痕,手指微顫,抱月容在懷,嚎啕大哭,


    “我的月容啊,可是你男人打你罵你了?若他欺負你,二嬸我豁出去這條命,也要為你撐腰!


    他們黃家若是欺負你!拚了咱柳家,嬸嬸也得護你周全!”


    月容躲閃不及,被柳二嬸抱在懷裏。察覺到眼淚溫熱落在肩頭,終究是沒忍住,回握住柳二嬸肩頭,


    “嬸子快別哭了,我和你說笑罷了。”


    “再說,你瞧他那般模樣,冷冰冰的每個人氣,多說兩句話都難,哪裏會打人呢!”


    柳二嬸這才放心,粗糙手指擦去眼淚。忙不迭道,


    “我也是氣糊塗了,你和侄女婿,歡歡喜喜一輩子才好呢!”


    蒹葭聽了這話,長舒一口氣,拉徐婆子出了正堂,接了水和帕子,伺候兩人更衣。


    柳岩禮在一旁看的分明,等二人止住眼淚,邁著小短腿上前,拉住月容裙擺,一臉鄭重,


    “姐姐不哭,等我以後長大了,比姐夫還厲害。我給姐姐撐腰!”


    語氣認真,稚氣滿滿。月容見他可愛,抱起在膝蓋,從點心匣子裏拿出個如意糕給他,笑道,


    “芙蓉花餡兒的,滿滿一匣子都是你的。日後晚上寫過功課,吃一個。”


    一聽見有點心,柳岩禮格外開懷,抱住點心就要下地,


    “我給姐夫和爹爹吃!”


    姐夫…,提起隨自己回門的男人,月容麵色微沉,顧知山陪她回門一事,瞞不過兩日黃家必然會知道,若日後撕破臉皮,這又是她不守婦德的證據。


    眼下,富貴險中求,隻求那男人能有一絲心軟,念在那點子夫妻的事情上,把她從黃家拉出去。


    而此刻前廳書房,柳二叔恭恭敬敬的給顧知山行禮,半坐在椅子上,不敢直接問月容和他的關係,拐彎抹角道,


    “我大哥當年鎮守青州城破,多虧侯爺當年征戰,才保的我大隋江山。隻可惜我兄嫂二人命短,被人掛在城牆祭旗,留下罵名至今。”


    “我那侄女,生的聰銳敏感,年才十歲便父母雙亡。這些年我們夫妻養著,奈何下官仕途不濟,家境窘迫,不止飲食用度不比當年,甚至當年兄嫂所留奴仆,大多發買出去。仔細想想,總覺得虧欠侄女兒多矣。


    黃家衝喜,雖不是良緣。可黃家少爺年方十八,也算英才。若不同意,我那侄女,花容月貌,難不成流落民間不成?”


    一句一句,各個都是月容的難處。顧知山知道,這是在探測自己對柳月容的心思。實話說,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置那婦人。


    外人見他說一不二,皇帝親舅,掌管十萬精銳之師。可顧知山知道,內有天子年齡越長,黃太傅蠱惑,對自己失去信任。外有韃子大軍,虎視眈眈,直逼京師。


    內外不安,更何況,還有他嫡親姐姐顧太後,自父母亡後,姐弟嫌隙越深,這時候留那婦人在身側,豈不是誤了她。


    千萬心思,顧知山垂眸斂去。因柳二叔掏心窩子的一番話,語氣也多了幾分真誠,


    “柳大人蟄居翰林院已近十年,可曾想換個地方?”


    柳二叔哪裏能想到還有意外之喜,當即起身,一整頹廢之意,躬身朝顧知山下禮,


    “若侯爺保柳家安康,柳某任由侯爺驅使!”


    “如此,你附耳過來…”


    顧知山招手,把自己盤算一一說出,而後道,


    “你須謹記,黃張二位太傅,雖是同盟,可未必沒有嫌隙。這張二,就是一把利刃!”


    柳二叔正容應下,一時後院傳宴席,二人各自入座。酒過三巡,氣氛酣暢淋漓,日暮西斜,月容要回黃家了。


    揮別眼含淚意的柳二嬸,月容上了馬車。柳妍禮慪氣,整個回門不曾出來一次,倒是岩禮,小小年紀纏著月容說話,便去瞧顧知山,隻覺得姐夫喝了兩杯,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姐姐。


    車馬凜凜之聲不斷,夜色越深,再過一會兒,便要宵禁。


    月容喝了兩杯薄酒,桃腮粉麵,分外豔麗。隻她心懷悵然,覺得胸中憋悶,蒹葭伺候她喝了兩杯茶,小心問道,


    “姑娘今兒個,不大高興嗎?”


    “高興,見到叔叔嬸嬸,我是高興的。”


    月容抬頭,去瞧馬車上的紋飾,壓住眼淚不讓留下來,試探問道,


    “你們侯爺,可在外頭?”


    蒹葭掀開簾子剛要回話,便見侯爺翻身下馬,馬車停下,識趣下了馬車,把空間留給車上一對佳人。


    第12章 、第十二章


    馬車晃動,賬暖香濃。


    一進入車轎內,顧知山便有些後悔。


    佳人垂首,盯著杯中新芽,茶香混合酒香,連帶酒後薄醺,沁入肺腑,讓人不由自主往前,坐在佳人身側。


    悶不吭聲。


    沉默…,月容半晌,似是下定決心,撩起眉眼去瞧男人。卻見他脊梁挺直,坐於一側,和她足足有一丈遠。


    新婚之夜後,二人第三次單獨相處,男人衣角都不亂上半點兒。就好像,就好像那夜和她癲狂放肆的,不是這個人一樣。


    月容心底生出不滿,明明是二人一起被算計,憑什麽她為此輾轉難眠,沉甸甸壓了塊兒石頭不得開懷。可對這男人來說,竟是半點兒波瀾也無。


    貝齒咬上豐潤唇瓣,複又鬆開,桃瓣一樣水嫩,彈性十足惹人垂涎。酒壯人膽,月容打量了男人片刻,放下手中茶盞,湊近顧知山,


    “你…,不想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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