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念文和孫雅盛認真聽老板娘兩人將事情的原委道來。她們剛開始交談沒多久, 許雲白和趙依凝也拿藥回來了,於是她們也加入了傾聽的行列。老板兼酒保名叫程舒,今年34歲, 洛城音樂學院畢業, 打小練小提琴的,學的是編曲。她女友名叫諾巴阿依, 彝族人, 同樣也是洛城音樂學院畢業,聲樂專業。她們二人是同校同年級的,從大二時就戀愛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分開過。二人曾輾轉多地城市,給許多的樂隊、舞台、劇場等等編曲伴奏伴唱,漂泊十年, 總算有了些積蓄。大概三年前, 她們決定在程舒的老家洛城定居, 開一家音樂酒吧,安穩過日子。很快她們選定了vagus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 當時這裏還沒有建成唐城美食街, 但是酒吧一條街已經存在了。這個位置其實距離洛城音樂學院並不遠, 且當時這裏還有一家非常有名的音樂酒吧,本地知名的幾個樂隊會在這裏駐唱、排練,音樂氛圍很好。經過一年的忙碌, vagus酒吧在兩年前開業了。她們非常喜悅,每日能玩音樂、交朋友、喝美酒, 人生美事不過如此。但變故就這樣不期而至。酒吧一條街的產權歸屬於河洛地產, 但是這家公司因為經營不善而破產, 之後就被萬峰集團收購。萬峰集團收購的不僅僅是酒吧一條街的產權, 附近好幾條街的大量產權都被一起吞下。隨即不久,唐城美食街項目啟動,開始施工。產權變動對於他們這些租賃戶來說倒也沒有什麽根本的影響,隻是長達大半年的施工還是影響到了他們的生意。好在酒吧並不賺過路客的生意,熟客想來還是會來,這裏就像是隱藏在工地之中的一方隱秘花園。好不容易等到唐城美食街完工,開始有大量的遊客慕名而來,酒吧一條街的生意也逐漸水漲船高。但是不過高興了兩個月,某一日突然有一群黑衣男子上門,挨家挨戶要開始收費。各種名目的費用聞所未聞,他們手裏拿的合同也不知道是哪來的,但其上卻有酒吧一條街每一位經營人的簽章。老板們意識到可能是在之前的產權變更之中,他們的租賃合同被篡改了。河洛地產在並購的過程中成了二房東,萬峰集團則擬了他們根本不知情的新合同,直接把他們套了進去。這還得了,這分明是欺詐!酒吧老板們聚集在一起,準備立刻報警。以那著名音樂酒吧的老板為首,大家一窩蜂跑去了附近的派出所。程舒和諾巴阿依也去了,她們滿心以為很快就能討回公道。可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推諉與漫長的扯皮。警方受理調查,但遲遲不給結果。而那些黑衣男子依舊囂張行事,多次妨礙他們正常做生意。忍無可忍的音樂酒吧老板第一個出頭了,結果卻是被打得頭破血流,整個店都被砸得稀爛。報警,警察也來了,但是半個小時後才來。他們過來晃一晃就走了,仿佛隻是個看客。此後多次到一些相關部門上訪,得到的都是推諉,即便受理了,無論怎麽等待依舊是沒有回音。那些黑衣男子還在囂張行事,酒吧老板們意識到,這都是一窩黑,他們有保護傘。而幕後操縱一切的,可能就是萬峰集團。萬峰集團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那是一個龐然大物,酒吧老板們在這龐然大物麵前,幾乎渺小得不存在。妄圖以蚍蜉之力去撼動這棵參天大樹,想都不要想。於是酒吧老板們隻能忍氣吞聲,有些人被逼的關店離開,有些人還在苦苦支撐。程舒和諾巴阿依不甘心,她們把10年辛苦的積蓄都投入了這家酒吧,本指望著能依靠這家酒吧安寧度日,現如今如果被迫關店,根本無法回本,所有的積蓄都要打水漂。可是如果再繼續支撐,迎來的就是無底洞一般的資金流出。那些黑衣男子今天編一個名目,明天編一個由頭,隻要高興了就來店裏轉上一圈,不收走點錢就不會離去。再這樣下去,入不敷出是輕的,可能皮肉都要被榨幹。那些黑衣男子的頭目已經看上了諾巴阿依,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把魔爪伸向她。所以她們專門給了酒吧一條街街口的一個賣串串的小哥一點錢,請他通風報信,但凡看到這些黑衣男子出現,就微信通知。諾巴阿依會立刻躲到店裏的女衛生間隔間裏,反鎖自己,不再出麵。到了這個地步,被逼入絕境的她們隻有一個選項了關店離開。程舒和諾巴阿依萬般無奈之下,打算等1月底春節前夕關店。她們打算回諾巴阿依的老家去,找一些老朋友重新做音樂。但是沒想到就在關店前夕,她們等來了陸念文四人,隨即近乎是偶然的爆發了這一場衝突。程舒直言,當時的她其實已經絕望了,長久積壓的憤怒,已經讓她近乎失去理智。她要拿刀把這幫子家夥全宰了泄憤!她大學時不學好,也時常打架鬧事,下手太狠把一個小混混打殘了,她自己的右手也因此受傷無法好全,影響到拉提琴。身上也背了案底,進不了正規的樂團,隻能自謀出路。雖然曾經的少不更事斬斷了她的前路,但也賦予了她一些常人沒有的膽氣和手段。但現在想想有些後怕,如果不是陸念文及時阻止,她可能現在已經殺人了。如今她們就像是長久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突然看到了光亮一般,她們決定抓住這一束光,她們想要討回公道。陸念文緊抿雙唇聽完了她們的陳述,眸光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許雲白、孫雅盛、趙依凝麵上都已然憤懣不已,除了憤懣還有驚愕,她們真的沒想到在洛城這樣的現代化大都市裏,竟然還有這種明目張膽的黑暗存在。萬峰集團,這家每年盈利頗豐的巨企會雇黑壓榨租賃自己商鋪的商戶?如果不是親耳所聞,真的難以想象這個坐省內頭把交椅的大集團,竟然會做出這種令人費解的事來。是為了利益嗎?這點蠅頭小利至於讓一個大集團犯險嗎?要知道如今是互聯網時代,事情但凡被捅出去,萬峰一定會被盯上。陸念文又回憶起那幫黑衣男子,手段有但談不上有多老辣,打架也沒什麽經驗……總感覺像是最近才興起的一股勢力,這種作奸犯科的事可能萬峰核心不一定清楚,是手底下的人瞞著做的。當然萬峰也可能知情,知情但包庇,意味著作奸犯科的人與萬峰核心關係匪淺。最令人心驚的是牽扯到的保護傘,她們並不敢深想,這件事她們也處理不了,唯有上報。交談間,張誌毅趕到了。看到她們都沒事,張組長長舒一口氣。“組長……對不起,我們……”陸念文有些羞愧,自己進省廳也不過三周,這就惹麻煩了。“不要提了,這件事怪不到你們頭上。”張誌毅道。許雲白聞言感到奇怪,不禁問道:“張隊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張誌毅看著她們,沉吟了片刻,道:“唐城美食街那一帶都是萬峰集團的,出了這等子事,和他們脫不開幹係,唉……沉屙痼疾了。”說罷便不願多說。陸念文連忙快速把程舒和諾巴阿依的事介紹給張誌毅,張誌毅皺著眉頭聽完,然後目光轉向程舒和諾巴阿依,道:“我會把這件事反應給省廳的領導,但是我需要事先提醒你們,要處理這件事非常非常複雜,要為你們討回公道,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說著他拿出了手機,道:“我不會推這件事,和你們加個微信,有什麽事就聯係我,我這裏有什麽進展也會告訴你們。”程舒和諾巴阿依第一次見到做事情如此直接果決的警察,呆了片刻,才一起加了微信。“另外,你們店內有監控錄像嗎?”張誌毅又問。“有的,有的,因為總是被騷擾,我們在店內很多地方都設了監控,就是為了留證據。”程舒連忙回道。關於這一點陸念文心裏清楚,她進店的第一刻就把店內的監控錄像位置全部掌握了。所以後來爆發衝突時,她並不做任何明目張膽的還擊,隻是被動防禦,如此她能撇開自衛過度的嫌疑,把這幫暴徒的襲警行為全部做實,送他們去吃牢飯。“你們現在立刻回去,把今晚的錄像全部提出來保存好,發給我。一定不要讓人銷毀了,不然事情會很麻煩。”“好的。”程舒和諾巴阿依立刻點頭道。張誌毅又打了個電話:“小王,你幫我送兩個人去唐城酒吧那裏,幫她們把監控提出來……對,她們是出事那家酒吧的老板。”電話是打給王明乾的,他和張誌毅一起趕來,現在正在醫院外停車場的車子裏等著。張誌毅沒讓他上來,本意是想讓他盯著醫院門口。120雖然把那幫□□分子送去了另外一家醫院急救,但難保不會有人出於報複目的跑到這家醫院來找陸念文等人的麻煩,看著一點不會有錯。送走了兩位老板娘,張誌毅看著陸念文四人,道:“你們這次打架吃虧了?”“也沒吃虧吧。”陸念文道。“沒吃虧就行,咱們和混混幹架要是吃虧了麵子往哪兒擱啊。尤其是你啊小陸,刑警中的搏擊高手,名聲在外,得名副其實。”張誌毅咧嘴笑道。陸念文、許雲白、孫雅盛和趙依凝齊齊失笑,沒想到這位向來嚴肅的張組長竟然還會開這種玩笑。孫雅盛笑得最大聲,引得老張側目:“這位是?”“哦,給您介紹一下。我好友兼室友,交巡警一大隊的孫雅盛。”陸念文立刻介紹道。“哈,一看就知道是咱們的人。褚剛你認識嗎?”張誌毅伸手,和孫雅盛握了握,順便問道。“啊,褚剛是我們大隊教導員。”孫雅盛道。張誌毅笑道:“他是我球友,最好的哥們之一。”張誌毅閑暇喜歡踢足球,這個同一單位的許雲白比較清楚,陸念文也是這會兒才知道。孫雅盛驚了一跳,暗道公安圈子果然小,越往上頭人臉越熟。再往下一細品,孫雅盛明白了,張誌毅是在暗示她不要擔心處分的問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這位是趙依凝,洛大社會學係副教授。”陸念文順便把趙依凝也介紹給張誌毅認識。“教授?厲害了。”張誌毅又和趙依凝握手,頗為毒舌地調侃道,“第一次看到在酒吧打架的教授,哈哈哈。”趙依凝捂臉,一時間感到非常羞恥。“咳,趙教授是被牽連的,都怪那幫子壞蛋。”孫雅盛經不住幫趙依凝說話,挽回顏麵。“是,都怪那幫子壞蛋。你們放心,這個事兒,上頭領導眼睛是雪亮的,會有公正的處理。學校那裏如果有什麽疑問,趙老師可以來找我們,都可以談。”張誌毅道。“謝謝你,張隊長。”趙依凝感激道。“組長,這背後的保護傘……”陸念文欲言又止,但大家都知道她要問什麽。張誌毅頓了頓,道:“保護傘還不至於一手遮天,至少手沒有伸到省廳和省紀委裏麵去,這話我可以放在這裏。“至於到底是誰,其實我有聽在紀委的兄弟和我吹風,他們盯著萬峰已經很久了,暫時還沒有搜集到足夠多的證據,背後的保護傘也沒完全浮上水麵,所以一直沒輕舉妄動。但萬峰有保護傘這件事,在省內的公檢法都是半公開的秘密,稍微有點級別的都心知肚明。“你們知道就好,這也不屬於我們的管轄範疇。我要提醒你們的是,這件事過後你們可能會被盯上,以後行事小心點,千萬注意安全。”四人心中一凜,皆點頭應是。“好了,你們也累了一天了,我送你們回去休息吧,下周陸念文你就休病假吧。”張誌毅話音剛落,突然手機響了:“張誌毅,什麽事?”他迅速接起電話,蹙眉聽了半晌,應道:“你是說這是陳老的判斷?”電話那頭又說了什麽,張誌毅一直在聽,半晌他道:“好,我知道了。我們明天就趕過去。”掛了電話,張誌毅對許雲白道:“小許,來案子了,明天出現場,到平撫市出差。”“出現場?”許雲白以為自己聽錯了。“對,是今天早上剛發生的新案,陳老已經看過現場視頻了,建議與臉譜案並案偵查。”張誌毅語出如驚雷。臉譜案?!陸念文和許雲白登時大吃一驚,因為她們知道,這是她們即將開始偵查的第三個積案京劇臉譜連環殺人案。作者有話說:好了,準備轉入第三案。感謝在2022-07-28 18:14:09~2022-07-30 18:49: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第六十三章 她意識到這一次的凶手,與以往遇見的截然不同。許雲白坐在張誌毅車子的後座之上, 身邊的陸念文躺在她的腿上正在閉眼小憩。許雲白心底暗暗轉著心思,思索著從昨晚到現在的一切。本來出了這檔子事,按照正常的辦案程序, 她們四個人是肯定要被派出所叫去問話, 錄口供的。但是唐城美食街所屬的銀瀾路派出所並沒有這麽做,他們隻是派了兩名警員到醫院來簡單問了幾個問題, 彼時陸念文幾人都已經打算離開醫院回去了。當時張誌毅也在場, 他問了一句:“咱們不需要去一趟派出所?”那兩個警員很客氣:“不用,混混鬧事而已,你們沒事就行。監控錄像我們都看過了,不耽誤你們的時間。”眾人當時聽到這句話時,紛紛心中一凜,暗自擔心監控錄像會被銀瀾路派出所擅自處理掉。不過好在返回酒吧的老板娘二人, 在王明乾的幫助下確實獲得了完整的監控錄像, 都發給張誌毅了。後來張誌毅分析, 可能是銀瀾路派出所知道事情鬧大了,惹到了省廳的同行。為了把事端平息下來, 他們自然要盡量捧著陸念文幾人, 然後把這件事的定性往“小混混鬧事”上靠, 絕對不能把收保護費的事露出來。當然監控錄像他們肯定不會刪,否則更是會惹火燒身,撇不清幹係了。張誌毅猜測後續可能會有人過來找陸念文等人, 嚐試著讓他們忘掉當天發生的事。陸念文等人的存在就已經相當於是個魚鉤了,就看這渾水裏有什麽魚會咬上來。隻是這些都得暫時擱置了, 因為她們已經進入了平撫市區, 以張誌毅的車子為首的三車車隊目前停在案發地附近的一條僻靜的街道邊, 坐在駕駛座裏的張誌毅正打電話聯係負責此案的本地刑警。陸念文呼吸平穩, 但她並沒有睡著。因為昨天晚上的那起鬥毆事件,她們一直到淩晨2點才疲憊睡下。陸念文不好好休息,早上一大早又爬起來收拾行李,說是要和許雲白一起去平撫。許雲白見她那堅決的模樣,就知道這人已經被臉譜案完全吸引了,根本勸不動。無奈之下,她隻得帶著陸念文去找張誌毅。陸念文堅決請求帶傷出征,她一定要參與臉譜案的偵查。張誌毅也被她鬧得很無奈,考慮到陸念文雖然被打破了頭,但也隻是皮外傷,確實也不很影響偵查,於是張誌毅就同意了。但是他要求陸念文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提出來,絕對不能死撐著。然後張誌毅又讓許雲白看著點陸念文,注意觀察她的身體狀況。許雲白都應承了下來,不用他提醒許雲白也會這麽做。這一回陸念文不出車,省廳出了兩輛公車,加上張誌毅自己的豐田普拉多,三輛車拉著專案二組所有人一起奔赴平撫。張誌毅這輛車上就帶了許雲白和陸念文,因為張誌毅正在等寇大海的消息,等到消息後他要第一時間告知許雲白和陸念文。洛城市局在寇大海的運作下,正在暗中調查酒吧一條街的事,自己人查自己人,這事兒還挺令人緊張。寇大海說好,不論快慢有無,都會在今天午前給張誌毅一個回複。“好的,我知道了……往右走是吧,不是東?啊?東不是在右邊的?哦……”張誌毅掛了電話,道,“路走錯了,不是這個東邊的路口,是下個路口往右拐,該死的導航瞎指揮。”他發動車子,往正確的方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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