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眸看著容夙,眼珠黑漆漆的,像隻慣會魅惑人心的狐狸,也像來自深海的人魚。容夙迎著她的眼神,不知為何有些失神和放空,然後她看到南宮焰揚了揚唇角,絕色姿容上漾開了一抹稱得上驚心動魄的笑容。“好看麽?”南宮焰的聲音壓低放緩了,多出股潭水拍打溪石的柔和清冽感。她低了低身體,吐氣如蘭,靠得離容夙越來越近,眸底藏著暴戾和殺意,麵上笑容卻越來越明媚含情。容夙的頭腦越來越放空了,她愣愣看著南宮焰的臉、臉上的笑容,還有貼住她身體的光滑細膩的肌膚,低喃著:“好看,很好看。”“既然好看,那麽你該拿什麽來換呢?”南宮焰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你一個小小的正陽宗外門弟子,看了不該看到的,是不是也該拿不該有的東西來換呢?”南宮焰臉上隻剩陰森殺意和暴躁情緒了,她的眼神像含了冰那樣寒涼刺骨,整個人高傲又不屑,手指微抬,聲音含恨:“那就拿你的性命來相抵吧。”那股殺意須臾間全部化成實質,並且朝著容夙的心口湧來了。容夙驚了驚,像倏忽間回了魂一樣,眼眸縮了縮,然後第一時間動了動腳,想翻身躲開南宮焰刺來如含了凜冽劍意的劍指。但她的腳動不了,南宮焰就壓在她身上,用她那兩條不著寸縷因而很光滑,但是壓住她後重若千鈞的腿死死壓住了她,讓她一動都動不了。南宮焰顯然沒想到容夙還能從她的牽魂術裏清醒過來,眸子裏閃過一絲訝異,但她篤定容夙是無法避開她的劍指的。結果容夙原先垂在地上的右手動了,她伸手摸到南宮焰的腰,以兩指捏住南宮焰腰間一點肉,硬生生用手臂力量把她整個人都提起來了。這次輪到南宮焰低嘶一聲了,她的眼睛瞪大,估計是沒想到這個低境界且出身低的小修士還能有這樣流氓的手段。容夙才不管她怎麽想,她趁著這個空隙動動腿,把南宮焰翻倒在地,腰間一用力,坐起來後就要撲向地麵,先去撿自己的黑刀,再去推開石門。但南宮焰的動作比她還快。她指尖還戴著的那枚玉戒流光一閃,右手多出一柄簡單而純白的小劍。幾乎是小白劍出現的一瞬間,容夙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感。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開始顫抖,她所有的動作都放緩了,她像變成了石頭,一動不能動了,那是來自靈魂上的壓迫。南宮焰低笑一聲,用力從後麵把她撲倒了,她翻坐在她腰上,依然還是那幾縷長發垂下,依然還是那種細碎的癢意。她伸手,把那柄小白劍抵在容夙的喉嚨上,然後剩下的那隻手摸了上來,捏住了容夙的下頜,唇一揚,笑得得意且囂張:“你相信再動會死嗎?”第15章 南宮焰的聲音寒涼刺骨,那張絕麗的臉上滿滿都是殺意和暴戾,湊得離容夙很近,正漫不經心且隨意地問著她,問她信不信再動會死?容夙相信嗎?容夙不信!從來隻有她拿這話問別人的時候,哪裏輪得到別人拿這句話,以同樣漫不經心和戲謔的語氣來問她?她的眼眸動了動,唇上鮮血四溢,那是她咬破自己的嘴唇,以疼痛來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顫抖。不過是世族的神兵利刃而已,有什麽好怕的?再怕的後果也不過是沒了性命而已。她一無所有,唯一有的、想要一直有的也隻是這條在別人看來根本不值一提的性命。所以容夙在那一瞬間還是動了。迎著南宮焰一瞬間驚訝到無以複加的眼神,她抬手熟稔地摸到南宮焰的腰,正打算故技重施時。南宮焰的眼神變了變,她舉著手裏的小白劍不再猶豫停留,直接刺向了她的心口。容夙的眼神縮了縮,心髒有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她看到南宮焰那柄簡單而讓人心神震蕩的小白劍刺破了她那層單薄的黑衣,在將要徹底刺進前一動不能動。她的心口和南宮焰的心口同時生出了一束淡淡的青光,虛空裏很快蔓延開一種玄奧深邃的氣息。南宮焰原本陰沉而含著殺意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變得難以置信和極致憤怒。她不願意相信和接受,動動手腕,舉著那柄小白劍一次次刺向容夙的心口,但每一次的結果都一樣,都是被那層青光擋住。南宮焰憤怒極了,她移了移手腕,那柄小白劍也隨之移開了位置,指向容夙心口下來一點的地方。然後她眼神凶狠,手腕用力推向前,隻聽到“嗤”得一聲悶響,那柄小白劍直接刺進了容夙的腹部,隨南宮焰拔/出的動作帶出飛濺的鮮血。容夙咬著牙一聲不吭,身體越是痛苦,她的右手攥得越緊。隻是胸口急劇起伏,額間流出的汗水潤濕了頭發,順著臉上的那道刀疤一路流到下頜,“滴答”一聲滴在地麵上。而南宮焰同樣恨得咬牙切齒,看向容夙的眼神森冷一片,有被冒犯的厭惡和惱怒:“你竟然敢對我用生死結?”容夙還在劇烈地喘著氣,同時死死壓抑忍受著被小白劍刺穿腹部的疼痛,聽到南宮焰的聲音後深吸一口氣,慢慢說道:“不錯,就是生死結。”“我知道我這樣做一定很冒犯南宮小姐,但我隻是想活命,還請南宮小姐多多擔待了。”南宮焰沒有願意擔待的意思,她的眼睛裏滿滿都是濃鬱到化不開的殺意。容夙於是知道這事情沒有那麽容易完了,但有生死結在,南宮焰可以隨意折磨她,卻不能夠殺死她,已經很足夠了。她的眼皮開始沉重了起來,腹部傷口帶來的疼痛漸漸輕了許多。容夙當然知道不是真的疼痛減輕了,而是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恍惚,她快要暈倒了。然後她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石門外有恭敬擔憂的聲音響了起來,“小姐!”暈過去前,容夙看到南宮焰收了小白劍從她身上爬起來,再從玉戒裏拿出一襲同樣華貴不凡的衣裳穿上了。她看到南宮焰摸了摸腰,聲音沙啞著,讓紫衣女子進了石室,對著眼神驚訝到極點的紫衣女子吩咐道:“把這人綁住,帶回南明峰。”於是紫衣女子慢慢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看著她。容夙揚揚唇角,心說她到底沒死成,然後放心地任由自己暈過去了。*再醒來時,容夙感覺自己的身體酸痛不已,呼吸間都含著一種燒灼感和痛苦不堪。她有那麽一瞬間以為自己還是死了,是到了傳說中的無盡地獄。不然她怎麽會什麽都看不見呢?修士踏足修行道後就能黑夜視物,容夙已經很久不曾體會到這種一眼看不到光的日子了。然後意識開始一點點清醒,隨著意識越來越清醒,暈倒前發生過的事情一幕幕湧進容夙的腦海裏。她止不住低咳了一聲,動動腳,發現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堆粗糙的枯草上。她被南宮焰派人抓起來、關起來了!容夙艱難地抬頭看著四周無窮無盡的一片黑暗,如此想到。她暈倒前,似乎是聽到南宮焰說了南明峰。南明峰是什麽地方她原本是不知道的,但因為和南宮焰有關,於是她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王小虎。穿黑衣同樣心裏算計不少的青年當時跟她說過,南宮焰就住在正陽宗的南明峰上。所以她還在正陽宗麽?但在不在正陽宗本來也不重要了。不會有人救她的,正陽宗從來不在乎外門弟子,不管她是外門第一還是外門倒數第一。容夙想了一會,又想到了腹部被南宮焰拿著白色小劍刺穿的傷口。她艱難地嚐試著抬起手,循著感覺摸了上去,再把手放在鼻尖聞了聞,有一股涼涼的血腥味,但並不是很濃鬱,應該有誰給她止了血。畢竟她的命卑微不重要,但南宮焰的命高貴勝玉石啊。容夙稍稍安心了些,胸腔不住起伏著。做完這些動作後,她感覺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再沒有挪動或是看看四周的力氣了。她隻能如一尾死魚般躺在那裏,艱難地忍受著呼吸時燒灼般的痛苦折磨,睜著眼睛在黑暗裏長久而不知結果地等待。南宮焰會怎麽對付她呢?她殺不死她,但想要她生不如死,吊著她一口氣卻是可以的。以後該怎麽辦?容夙是真的不知道了。外門大比結束了麽?她沒去尋王小虎,王小虎應該拿著那些玉牌成為了外門第一,再靠著外門第一的獎勵破境丹破入通玄境,去內門了吧?但那些似乎都和她無關了。一步之遙,是開元境九重到通玄境的一步之遙,也是石門外到石門內的一步之遙,以後還會是生和死的一步之遙。小光球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它出現時以它為中心,四周多出了一層白光。容夙似乎是在黑暗裏太久了,看見那層白光時眼睛不受控製地縮了一下,然後再睜開時,看見了小光球後麵一層厚厚的石牆。她知道那層石牆代表著什麽,那是囚牢的牆。正陽宗外門也是有囚牢的,用來關不服從安排的外門弟子。容夙曾去看過幾次,後來嫌棄那裏太暗太髒太濕,就不去了。小光球看著容夙這副淒淒慘慘的樣子,低歎一聲,聲音幾多惆悵:“你不會要死了吧?”容夙看向小光球,聽著它這聲不太確定的問話和初見時那聲信誓旦旦的“你要死了”,心情莫名輕鬆了很多。“不會。”她說著,聲音裏多出一絲堅定,“我不會死。”小光球不信,剛要開口,被容夙打斷了。她似乎知道小光球不相信,繼續道:“你知道生死結嗎?我給南宮焰施展了生死結的道印。”小光球震驚:“你怎麽會生死結?”所謂生死結,就是以生死綁定做結,和生死契很相似。但生死結和生死契不同,後者一般是道侶間心意相通才會結的契約。生死共擔,是因愛意而起,所以要兩個人都同意、共同施法才能結成。那什麽是生死結呢?結者,束縛也。生死結雖然也是生死共擔,但隻要一個人就能夠施展,並且能隨意結住她能近距離接觸到的任意一個人。同時,和生死契生死共擔、一人受傷另一個人感同身受不一樣。生死結的兩人隻要有一口氣在,不管其中一人受了多重的傷,都不會影響到另一個人。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生死結是一種很變/態的東西,甚至在某些時候還能是禦敵保命的手段。但生死結已經銷聲匿跡很久了,因而別說生死結的解法,連如何施展生死結都很少有人會,甚至很多人壓根不知道生死結的存在。容夙終於笑了,笑聲裏似乎含了些嘲諷:“你不是天道嗎?天道不都是無所不知的嗎?你怎麽會不知道我是從哪裏學會的生死結呢?”它不知道,不過是因為她和那人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都無關緊要罷了。黑暗的囚牢之外,一座輝煌壯麗的宮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