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她喃喃道。黑煙湧向寧拂衣的刹那,白衣及時落下,夾雜冰淩的罡風紛飛而起,抵擋驅散黑煙,不顧一切散開的力量將天瑞帝君都推後幾步,驚詫地抬眼。寧拂衣亦是不敢置信,她幾乎是篤定了褚清秋會選擇蒼生,她也一貫會去成全。而如今那背影後守護的,終於唯有她一人。褚清秋鮮血越流越多,從口中湧出,將白衣染紅,她和天瑞帝君對掌而立,即使筋脈盡裂,仍半分不移。寧拂衣忽然笑了,她翻滾著躺下,天上的山河圖被不知從何趕來的一道黑影再次穩住,金絲光芒亮得灼目,燒灼著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她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訣中,那句梵文的意義。魔本無罪,吞食她心智的是魔氣,但任其占據心門的,實則是她自己。“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本源,皆為一念。”她忽而翻轉過來,半跪著撐起自己,擊碎體內封印的同時,抬起右手,摸到項間掛了三十載的小小吊墜。“相思。”她震聲道。褚清秋即將力竭,四周卻忽然黑霧大作,褚清秋的仙力被從中斬斷,她踉蹌仰倒,卻被肆虐的黑霧溫柔扶起。恍惚抬眼間,一黑一粉兩道驚雷劃破長空,頎長的身影自眾目睽睽中出現,左側身體裹滿滾滾黑氣,右側卻閃爍明豔的粉光。與此同時,殿外眾魔紛紛停下打鬥,轉身注視忽而魔雲遍布的天象,驚詫道:“這是……”誅天!第153章 落幕褚清秋連疼都忘了,她被黑霧卷著四肢,緩緩坐下,瞳孔中印出寧拂衣的背影。長發同黑煙融為一體,黑煙好似獵獵長袍,在風中蔓延,腰圈銀環,袖藏乾坤。同前世一模一樣的裝扮,一時恍若隔世,可又並非完全相同,因為右側的粉光比晚霞還要閃耀,好像踏碎了白晝和暗夜的交界,呈現詭異的和諧。“好強的魔氣!”此時立於山河圖下的眾仙連連驚歎,竭力撐住山河圖,每人額頭都爆出青筋。方才褚清秋放了手,好在一位黑衣女子不知從何而來,法力強悍,才能多撐一些時辰。黑衣女子蒙著麵,頭發蜷曲落下,周身裹著棕褐色的麻布,看不出身形。“這樣的魔氣恐怕隻有萬年前的魔尊方能企及!寧拂衣果然是魔!”鬼見宗宗主已然被山河圖壓彎了腰,喘息著道。“如今是魔非魔哪裏還重要,隻盼能對付得了天瑞,不讓六界重歸混沌便是。”唐溫書汗流了滿臉,強行再次運功,抵抗山河圖溢出的力量。李菡萏手都軟了,她將頭低下,咬牙哭喊:“我快抵不住了!”周圍人的言語和哭叫,聽在寧拂衣耳中,比以往清晰百倍,這種掌握乾坤之感熟悉又陌生,她若闔眼,便幾乎能聽見腳下長河流過的嘩嘩聲響。不習慣,但極有力量。相思劍在她手中興奮地嗡鳴,幾乎拿捏不住,她竟讀懂了一把劍的心思,從滾燙的劍柄到顫抖的劍刃,無一不在叫嚷著,好久不見。若說唯有起了殺戮之心方能操控峨眉刺,那麽唯有感受到無邊的愛,才能喚醒相思神劍。相思兩次複活,皆是因為有人不顧性命地,擋在了她身前。相思忽然重重一顫,寧拂衣忙低頭,隻見腳下不遠處的地上,百裏拾七方才倒在那裏的身體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紅色瑪瑙狀的血珠子,珠子越漲越大,帶著聖光升起。“拾七……”寧拂衣喃喃道,她試圖用手去接那血珠,然而血珠避開她手,繼續緩緩升向頭頂翻滾的烏雲。耳邊響起少女的嗓音,清澈空靈,那是首無字歌,歌聲令聞者皆紅了眼眶,於是眾人的目光跟隨那枚血珠扶搖而上,鑽入陰沉雲海。寧拂衣眼角滑過濕潤,她咬牙舉起峨眉刺,於是數道驚雷穿雲而過,雷雲聚集,細雨化作瓢潑。亦或不是雨,是蓬萊聖女的淚,淚水落在蓬萊外的戰場,堆積的屍山靜靜在雨中橫陳,依舊在廝殺的仙兵仙將慢慢停了手,呆呆望向滿手血漬。仙人之戰比凡間慘烈得多,雲海覆滿屍體,蔓延到很遠很遠,有仙,有魔,大部分的屍體已然被火燒毀,還在劈啪地響。這些烈火燃成雲霞,點綴在雲層之間。外麵廝殺聲漸小,寧拂衣轉身,麵前傳來聲嗤笑,抬眼看去,天瑞不知何時踏雲升起,在她麵前負手而立,眼底還殘留未消去的驚詫。他對於外界並不在意,隻是驚訝她為何能操控魔氣,為自己保留了一半仙身。但很快他就含笑開口:“你瞧,本君說了,你與我同生一根,本應是一路之人。”魔氣已出,寧拂衣不再能受到他的影響,於是半句話都不多說,抬劍向他劈去,然而天瑞身體頓時化為虛影,再開口時,已立在另一側。“年輕人,你的魔根乃我心而生,你以為憑著一半魔氣,便能殺了本君?”天瑞沙啞的嗓音發出咯咯的笑,憐憫般搖頭。“你將魔根留在我身上,是為了什麽?”寧拂衣心中已有答案,卻還是負手問道。說話之際,左手在腰後微微彎曲,比劃出一個個字符,這是凡間所學的手語,她相信褚清秋能夠看見。“本君方才說了,本君的另一個武器,是你。”天瑞帝君並未看到她的手勢,輕聲道,“山河圖毀不去的地界,你可以。”“你同邪靈一般,本就是是天生的魔種。”“哦。”寧拂衣發出聲笑,所以上一世的她懵懵懂懂間確是為旁人做了嫁衣,幸好褚清秋啟動輪回陣,這才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她又反手劈出一劍,淩寒劍光照亮雲層,天瑞這次沒有躲開,而是揮手輕鬆將那道光驅散,而後輕念了句什麽,寧拂衣耳邊忽得一靜。一個紅衣的身影衝破殘垣斷壁飛出,隨著女人淒厲的尖叫聲,寧拂衣眼中忽然浮過抹血色,她下意識向前衝去,卻沒來得及攔住刺向女人的銀針,於是數道銀針穿體而過,女人於空中爆出血花。“九嬰!”寧拂衣不曾想自己亦能發出如此刺耳的叫喊,她隻來得及伸出手,讓女人落在臂彎。血混著雨水將紅衣染得更紅,九嬰眼中還殘留著迷茫和驚訝,金色眸子轉到眼角,張口似想說什麽,但很快就沒了氣。她手還攥在寧拂衣衣袂,最後身體散作紅光,隻在袖口留下一隻殷紅的爪印。寧拂衣眼睜睜看著紅光黯淡,這一刻比方才更為痛徹心扉,她暴怒著揮劍砍向天瑞,然而頭剛抬,渾身便如墜入冰窖,從腳冰涼到發梢。“不,不要……”寧拂衣仿佛僵住了,天瑞手中不知何時捏住了褚清秋的脖頸,褚清秋受了重傷掙脫不得,唯有痛苦地仰頭。而不等寧拂衣動上分毫,女人玉白的脖頸便迅速被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貫穿,白衣肉眼可見地染成紅色,撲簌簌從天瑞掌心落下。那一刻,寧拂衣腦中忽得隻剩空白,她呆呆立在遠處,甚至忘了撲上前去,就這麽看著那白衣墜落,跌成一朵破碎的白花。唇邊忽然湧過熱流,而後是胸口,寧拂衣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吐了血,於是她膝蓋軟下跪地,再拿不穩手中的劍。天瑞喪心病狂的笑環繞耳周,寧拂衣沒有嚎哭,她隻是半蹲下來,定定看著自己滲入黑衣的,漸漸染上黑氣的血。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她自己,這感覺持續了很久。腕上的腕釧忽然發出聲脆響,像撥動琴弦,寧拂衣身子未動,眼睫卻忽然睜開。拾七的話從心底浮起:“切記,真真假假,眼見為虛。”天瑞在麵前站了半晌,始終沒有對她動手,至少證明他不想殺她,亦或是,他根本殺不了她!他所做的一切,隻為了讓她入魔。魔根才是邪靈的一部分,她的身體養育了魔根,而天瑞隻是被附身,並非邪靈自己的身體,也不一定能承載邪靈的全部魔力。所以天瑞說的是真的,她就是邪靈。隻有她徹底成魔,邪靈才會真正複活。“褚清秋,準備好了嗎?”寧拂衣忽然道,腕釧便又響了一聲。於是寧拂衣呼出口氣,重新撿起相思。“開始了。”她說。於是在眾人的視線裏,方才被濃霧包裹,時不時發出痛苦嘶吼的寧拂衣忽然抬手劈開了濃霧,而後在天瑞驟變的神情中,白光刺目的陣法從腳下升起,一朵幾乎凝成了實體的梔子花自陣法中綻放。“熟悉嗎,曾經殺死你的東西,如今你還是逃不掉。”寧拂衣含著滿口鮮血露出個狡黠的笑。“不,你……”天瑞的眼神終於湧上驚恐,他運功正要抵擋,可卻已然來不及。“殘月陣!”隨著寧拂衣一聲厲喝,褚清秋已然一躍至她身邊,二人立於陣眼之中,黑□□色三道光劃破長空。光暈攔截了所有人的目光,眾人隻能眯著眼,從睫毛縫隙,看見那朵不再潔白的梔子花,鋪天蓋地朝天瑞的身體壓去。於是在沙啞的怒吼聲中,天瑞帝君的身體被花瓣片片切割,黑氣團團湧出破碎的軀幹,如蛆蟲似的亂竄,但終歸躲不過,被寧拂衣揚手擲出的相思斬作兩段。“殺了本君又如何,天下還是要毀!哈哈哈……”最終在瘋鷙的大笑中,散為一團臭氣,被風不留情地卷走了。殘月陣的光輝散去,已經力竭的褚清秋再次倒下,寧拂衣攔腰將她抱住,緊緊攬在懷裏,落下地麵。“褚清秋,我們做到了,它死了……”寧拂衣手顫抖地摸向褚清秋命脈,想試探她受了多重的傷。“我知曉,我看到了。”褚清秋任由她摸,手軟軟劃過她嘴角,試圖擦掉那些血,“還算聰明。”“我最是聰明。”寧拂衣吸著鼻子,將她手握住。天上傳來幾聲脫力的長呼,二人方才想起山河圖,連忙抬頭,隻見控製山河圖的幾人已經力竭吐血,接二連三落下。李菡萏是最先掉落的,唐溫書更是直接昏迷,而最後撐著的黑鱗亦是七竅出了血,卻還死死頂著。山河圖已經布滿金光,凡是閃光之處,皆是裂縫。距離半空極遠的大地已然傳來震動的聲響,寧拂衣不需放開神識,便能聽見河嘯山哭。“快!”褚清秋欲起身,被寧拂衣一把按下,沉默搖頭。“來不及了。”她笑得淒然道。天瑞幾乎將半身的修為全用來縫製山河圖,就是為了確保,就算他計策未成死去,這六界仍會覆滅。同歸於盡。蓬萊外已然休戰,活著的仙魔紛紛湧入蓬萊,攙扶自家掌門,而更多人默然立著,臉上已無喜無悲。寧拂衣環顧,看見亦滿身血跡的江蘺擠開人群,倒在山河圖下,抱著不知何時墜落的黑鱗哭泣。看見雲際山門的弟子們站在她們身後默默擦淚,看見柳文竹一手提著昏迷的花非花,一手扶著渾身是血的平遙長老,衝她嗚嗚地哭。看見喜鵲和寒鴉在她身邊跪下,看著九嬰托著傷腿立在人群之後,望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麽。還有些身影,她沒有看到。寧拂衣忽然鬆開手,將懷裏無力的褚清秋交到了寒鴉手裏,命令她好好看照。“寧拂衣,你幹什麽去。”褚清秋慌忙拉她衣袖,但寧拂衣動作很快,濕噠噠的衣袖從指尖滑過。“褚清秋,若這次拯救蒼生的是我,你會不會為我驕傲?”寧拂衣咧著紅唇道,鳳目在大雨中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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