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看著她會說話的眼睛,便知兩人猜的都為同一方向。


    這樣猜,雖然陰暗。畢竟傳說中的親如姐妹、床前喂藥,正常人誰會做得如此卑劣。然而再一想,孟家為了當貢商,暗中謀害周家的鳳凰赤目布匹,還有不顧外祖父葛度的仕途等事情,卻又如何是做不出來。


    衛姮咬唇道:“若叫我曉得是他們,便剝皮抽筋,挫骨揚灰,都不得解恨!”


    李琰輕攬她肩側,安撫地說道:“我知你心中所想。‘萬興和’我讓手下去查過,乃是揚州一家鏢局,鏢局總頭綽號叫大宰,在勾欄裏有個姘頭,與兆辭先生所述的模樣相差無幾。因吃喝嫖賭,十二年前鏢局就關門倒閉了,為了躲債這些年隱姓埋名,死活不得而知。我已經讓人在蘇州孟家、還有盛京等地都埋了點。等兆辭安葬完師傅,下個月我會引薦他入宮,屆時皇帝也會查。提前和你說,你平日便也可留意下孟氏。當年若是她家所為,萬大宰既吃喝嫖賭,又手握證據,早晚便總能露出一點兒馬腳。”


    衛姮發現許多事,自己雖然說著與他無關,李琰卻還是幫她做了很多。


    不覺仰起下巴,瀲灩地望著他道:“謝謝你啊,李琰。對了,方才兆先生說的施針,施的什麽針,你哪裏受傷了?”


    聲線甜甜的,那目中的關切叫人心生溫柔。現如今已長成窈窕女子了,如此地凝望,當真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李琰哂然一笑,作無關緊要地解釋道:“沒留神被阿史那拙兒鐵刺鞭子揮了一下,本未往心裏去,隻兆辭先生說要針灸,那便灸一灸罷!”


    兆辭先生是骨科神醫宋蓮之徒,若真的沒事,大可不必三七二十一日這樣麻煩。


    衛姮驕蠻起來,伸手道:“在哪裏,你讓我看看。”


    前世也如此,受傷都瞞著不讓她曉得,自己躲在軍中讓兵衛包紮,每每衛姮事後知道了,提心吊膽地衝到營房裏探看。


    這難道是要扯衣服麽?


    李琰伸手一擋,隻手指觸碰她瑩粉的指尖,卻不由得就勢抓住問:“怎麽看?光-天-化-日之下的。說了無妨便無妨。你莫不是在緊張我?”


    衛姮意識過來,頓地把手拽回來:“因為你幫了忙,順便關心一下罷了。我是女醫官,便檢查軍中將士身體,也為正常。”


    不看就不看,臉紅得像蘋果。此刻時辰已經差不多,便就上了回去的馬車。


    傍晚的風有些大,這輛馬車是臨時安排小廝套上的,為要避開熟人的注意。


    許是有日子沒用過,掛的錦綾麵料窗簾不夠厚,李琰取過一旁的棉布小簾罩上去,方才把滲入的風給擋住了。


    車廂內暖爐散發熱氣,李琰靠在正中的坐墊上,修長雙腿撐著灰綠織錦的袍擺,銳利黑眸如曜。衛姮坐在旁邊的側座,忽明忽暗的光影打著她嬌媚的側顏。


    很快她就忍不住,還是要看了,對李琰道:“在哪裏?你讓瞅一眼。”


    李琰知她強骨,前世每每他受傷,她便總要小心翼翼地查看著,有時忍不住又哭唧唧。就是那種沒有眼淚的哭,“哭著哭著”不小心又握起小拳頭埋汰,她好像學不會掉眼淚。


    李琰真頭疼,這一世了還老樣。


    “就一眼,別又磨磨唧唧。”他話說著,稍解開腰間的銅紋革帶,手腕貼在腿膝,便弓下背來。


    “嗯。”衛姮捋下他的錦緞常袍,這個動作她已經很熟悉了,前世的李琰隻是個五品雜號折衝將軍,時常要練兵與巡守京防。同莽匪打仗時不慎,便會受點小傷。受了傷又不告訴她,自己躲在軍營包紮。


    衛姮現在想來,以他那般的武藝,根本不可能輕易受傷,隻怕是故意做給人們看的。為要忽略他背後犀利狠絕的暗門。不然為何每次,好像都是些皮外擦傷,又或者後背一節沒碰著骨頭的箭等等。


    枉騙了自己那麽多的擔憂和難過。


    衛姮就存了氣,扯他衣袍的動作甚利落。李琰愛潔淨,重衣品,今日著灰綠織錦斜襟常袍,內裏便是搭一件淺暗的中衣與素白裏衣。衛姮探進去,然後就看到了他肩背上的淤痕。


    一條像蜈蚣一樣劃過脊骨與肩胛的舊傷,過去了好幾個月,傷口已愈合淡化。但因著兆辭先生的施針,那膚表下卻透出淤紫的色澤。


    既然兆先生如是說,那麽傷便在髓中,塞外天寒地凍的若沒注意,隻怕易落下硬傷。


    衛姮就心悸與後怕。男子清寬的肩膀,肌腱緊實,穿衣時雖瘦高,其實魁梧而有力。她白皙的手指撫上李琰的背,摁了摁,又摸了一摸:“琰哥哥,疼不疼?”


    嘶,如今正散發脊髓淤毒的時候,兆辭說會比平日要更痛的,然痛意消失後便痊愈了。前日才剛施過一次針,後勁還在,可被她這樣摁著,卻又似奇癢痛。


    李琰齜牙蹙眉道:“你可以對我再狠一點。”


    ……但別一邊柔情地叫人‘琰哥哥’,一邊若無其事。


    狠就狠,讓你嘴硬。衛姮是在試探他的傷入幾分,在太醫署,她亦有跟著按-摩-師學過不少。


    遂又用力一點摁下去:“現在好些嗎?”


    李琰本俯在腿膝上,驀地反伸手抓過她,摁在膝上道:“翹翹兒,是非要把你男人撓死不成?”


    男人英俊的臉龐抵近衛姮的嬌顏,目光熠熠地凝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555,謝謝親親們!!


    本章本來想寫到初-吻的,奈何寫得好慢,就先更一短章,下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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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瞞到何時


    (五十二)


    衛姮措不及防地被拉過來, 仰靠在了李琰腿上,對上他的目光。


    馬車內光影昏朦,他此時織錦常袍被她褪掉半邊, 露出裏頭硬朗的體格,目光冷冽含笑。他慣是一等一的清逸美男, 江湖與軍中的曆練, 使得又比世家公子們多出不羈與桀驁, 隻叫衛姮看得心間嘭嘭跳。


    衛姮不覺咽了咽嗓子。


    這熟悉的一幕,像極了前世兩人在桌案前練字的場景。他英俊的模樣熟悉, 嗓音也熟悉,連自己此刻仰倒在他腿上的姿勢都熟悉。


    衛姮硬著心, 咬唇道:“誰是我男人了?我待嫁閨中侯府大小姐,你我一無婚約,二無媒妁, 李將軍勿要自作多情!”


    李琰應也覺察此刻的氛圍莫名曖昧,他握劍的粗糲掌心托著女子的酥肩, 拇指正觸到她胸側的柔軟處。才驚覺出征幾年,她已經這般嬌滿了,如意雲紋披風下, 是淺鉛丹色的斜襟襦衫, 肩膀薄薄的, 鼓起來像兩朵雪蓮。


    ……想扯開。


    昏暗的光線, 似把光陰帶回到很久以前的記憶, 仿佛回去到舊日。李琰抿了抿下唇,挪開手指。


    自己真的對別的女子無感,就唯獨受不了衛姮。衛翹翹兒,她生得真是絕美, 生氣時愛咬唇,那紅潤的唇瓣便似引-誘人下口的小櫻桃,和著她身上沁人的幽香,蠱惑心智。


    李琰頓神,傾身抵近她道:“那你在我背後鼓搗什麽?不是男女授受不清麽,不曉得老子會痛會癢?”


    單眼皮的狹長鳳眸,意有所指地凝住衛姮。衛姮便看到了他瞳孔中的自己,眼裏像暈著水汪。


    她就忍不住,眼圈更紅起來,應道:“是便如何,我在敲探你當日受傷的程度,想知道有多嚴重。”


    口中仍涼薄,眼淚卻似要掉下來。李琰未料到她會為如此,方才看她在身後撓撓摁摁,心裏猜著在幹嘛,抓過來一看,竟然是哭唧唧。


    一時疼她個不行,揩著女子鬢角的碎發,連忙柔聲道:“傻肥翹,還說不關心我……當日一鞭子沒注意,事後我都沒放在心上,早也無礙了!”長臂抱著她,下意識地安撫。


    才怪,若無礙,怎的兆辭先生能逼出那些的髓毒。


    衛姮聽不進,趴在他胸口咬了一口:“我還怕你要死在關外呢,正準備回京後,去問你的江湖酒肆打聽。”


    心裏一半是侯府的家人,另一半,有自己的醫藥理學,其餘很多裝的都是李琰。他若死了,她會覺得很空。


    李琰哭笑不得,心卻被她幽香的身姿環過來,而蹭得生暖:“怎可能,有你在,我便在,斷不會把翹翹一個人撇在這裏!”說著拂了拂她劉海,在她白皙的額間親了一下。


    男子溫柔而繾綣,那清潤的薄唇貼近肌膚,似山海般的包容席卷而來。衛姮小肩將將地打了個顫,這親額頭的感覺……


    李琰亦是一怔,看穿了她的悸動。可他方才隻覺得自然而然,卻未意識到今世已不同。


    李琰忽而頷首,鳳目灼灼地問道:“從現在開始,可否與我咬一下嘴唇嗎?”她已近十六,他亦將滿二十。


    怕翹翹兒不同意,撫在她臉頰上的修長手指猶豫要收回。


    “就,試一次。”衛姮微闔眼睫,驀然傾起身姿,自己迎了上去。


    衛姮承認她是喜歡李琰的,簡單到前世,從看見他率聘禮進府的第一眼,就迷上了他的人。待成親後就更加眷戀了。可惜男子那般冷寂,每每撩撥她不行,關鍵時刻又收手,讓她很是過了幾年欲-求不滿的生活。


    而到了這一世,衛姮卻還是喜歡李琰。並未再與旁的男子多生糾結。


    隻是對他絕口不提。


    靜謐的馬車裏,李琰稍滯了一瞬,頃刻便明白衛姮的心意,知她原是還在意自己的。那握劍的大掌便托著她的朝雲小髻,英俊臉龐向她回應了過去。


    兩個人繾綣地擁抱,不似以為中的那般生澀,卻彷似昨日般,早已有默契。隻在初初的時候,幾分深淺試探,而後李琰便深情霸道起來。衛姮馨香而柔軟,李琰薄唇噙著她,這一世沒有克製和隱忍,隻想讓她感知心底對她的思渴與愛護,發髻都被他磨亂了。


    忽而外頭的馬車逐漸慢下來,兩人才繾綣地分開來。衛姮的手還攀在李琰肩上,李琰一手攬她坐在膝前,一手環過她曼妙的腰肢,微微撚了撚又錯開。


    還未到適合的時候。


    衛姮也觸碰到男子灰綠錦袍下的障礙,連忙地鬆開來。


    李琰喑啞道:“在邊關三年多,我每天都在想你,總怕你及笄了,移情別戀不要我!”


    衛姮方才都快要招架不住了,所以這才是真正的他吧。做甚第一次親-吻就這樣混亂,羞得她臉上紅雲半天褪不去,卻奇怪地喜歡。


    強強地喘息道:“今天也隻是意亂情迷。以後不許每時每刻想我。”


    李琰不明所以,挑眉反問她:“為何不許?”


    莫不相思的兩人,都恨不得隨時隨刻在一起?


    衛姮低頭整理著被揉亂的衣襟,瞥見男子錦袍下囂悍的障礙,曉得上次大郡主的藥沒把他燒壞,頓得有些寬慰。


    又複了一貫冷冰冰的樣子,回道:“沒為什麽,就怕你不專心打仗,又叫我擔心……一會出去時不許表露出來,要顧及女兒家清譽的。”


    “早晚要叫我郎君的,要瞞到何時?”李琰低哂,戀戀不舍地把她放在一旁,心想:隨你,隻要你心裏有老子就成。


    便亦揩起肩上的錦袍,整理得一絲不苟。


    一會兒下得馬車,兩人便都裝作若無其事。


    *


    “清風徐來”酒肆,後院東角的三層閣樓下,巫旋和綺綠等了一下午。


    廳堂正中的花梨木小四方桌旁,巫旋抱劍坐在左側,綺綠端著腰坐在右側,兩個人都各顧各的,無話可說。


    公子和小姐出去後,他們一直在這等著。中午公子讓他們兩個在樓下用飯,清風徐來的菜倒是可口,但一頓飯用得尷尬得能數腳指頭。


    巫旋這個方臉大塊頭的侍衛,看著平日在小姐跟前能說會道,結果一頓飯功夫,除了勾下肩膀低頭吃飯,半句話沒有。他不開腔,綺綠也絕對不搭話,她就是那種講究你來我往的規矩人,對方沒動靜,自己絕對也不會主動製造動靜。


    結果吃完飯後,李三公子就帶小姐出去了。巫旋自然知道他們去哪兒,但綺綠問,巫旋隻說:去辦事了。


    巫旋也很怕這個死板的丫頭,前世這個丫頭每每出現在營帳外,等他們公子回府去陪夫人,一等能等一整天的,恁個不轉彎。


    辦事,孤男寡女能辦什麽事呢?綺綠記著林雁姨母的叮囑,曉得要陪伴好自己姑娘,結果可好,李三公子是何人,生得俊美又不羈,還有赫赫軍功在握;她們小姐卻是個無暇的嬌嬌人兒呀,恁的叫她擔心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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