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麽了,我不是一直帶你去的嗎,這也忘記了?”薑謠看起來溫柔且包容,宋暮雲忍不住“得寸進尺”提出要求,小聲道,“我能,能不能不去家宴啊。”她不想去,可之前的雲兒都不排斥家宴。她再度斂下心中的疑惑,毫不猶豫拒絕了宋暮雲。“不行,你是我薑家的人,不能缺席,不然我爹還以為你對他有意見呢。”不能缺席……宋暮雲臉色霎時算不得好了。她真的不敢見薑家人,她害死了他們。薑謠上前,將人淺淺擁在懷裏,安撫道,“你別怕,我父母都很喜歡你,不會對你說什麽的,他們要罵也隻會罵我。”宋暮雲貼在薑謠小腹上,又有些久違的安寧,竟一句話也沒有說。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別怕,薑謠會護著她。是啊,薑謠對這個她這麽好,一定會護著她的。護著她,而不是她,如果薑謠有一天知道她不是原來的她,是曾經害死過薑家人的宋暮雲,她還會對她這樣好嗎?宋暮雲不知道,抬起的眼睛漫上潮氣,卻又被主人極力克製住,隻是失神的點了點頭,答應過去。晚膳時,薑謠便帶著宋暮雲去了前廳。那擺了大圓桌,薑淮已然坐下,看見她們來,撇開頭對她們哼了一聲,以示賭氣。薑謠也不搭理,隻側頭與宋暮雲說,“一會兒別緊張,我父親母親都是很溫柔的人,等會兒還有我二叔跟二嬸也要來,你許是不記得了,但沒事,他們人也很好。”宋暮雲輕輕點頭,卻又沉默不語。直到薑家幾位長輩都到了。她才匆匆抬眼看他們一眼,多的卻不敢看了。薑宰相是個好人,他從來不知道她在薑府遭受了什麽,是她,被怨恨蒙蔽雙眼。是慕容清想讓她背負罪孽,自責一輩子。說來說去都是慕容清!宋暮雲眼底劃過一抹恨意,但被她掩藏的很好,沒叫人發現。薑恒與薑知都問了薑謠幾句話,她答的不錯,薑恒又去問薑淮,薑淮就不一樣了,他一句也答不上來,被薑恒生氣的罵了一頓。宋暮雲聽見薑淮被罵,心裏很有些舒坦,嘴角都微微勾起。薑謠見狀給她夾了一口菜。“嚐嚐這魚,很鮮嫩,你白日裏都沒吃什麽東西。”最苦的是她,硬生生陪人躺到下午,也一口東西沒吃。餓的肚子叫,緊急給宋暮雲夾了幾筷子菜,接著便自己吃起來。一碗飯很快見底了。宋暮雲偶爾轉頭,與她視線對上,見她那碗裏不剩什麽了,一愣,下意識給她夾了一筷子肉,“你,你吃慢些。”薑謠心想,果然還是我媳婦兒,真熨帖。薑母也注意到兩人這一動作了,笑著開口,“謠兒就是吃飯快,你別管她,快嚐嚐這道老鴨子湯,味道很鮮,滋補的。”宋暮雲難得被長輩關切,忙低下頭答應,“是,我,我知道了。”下一刻,薑謠已舀了一碗鴨子湯放在她手邊了。宋暮雲又覺得眼眶有些熱。薑恒坐在上首,片刻開口,問起昨晚蘅蕪院請府醫的事。他左看右看都覺得兩人挺好的沒啥毛病,所以為什麽要請府醫?薑謠看了爹一眼,沒有隱瞞的意思,誠實開口,“雲兒昨晚說自己不記得東西了,嚇我一跳,就把府醫請來看看。”薑恒皺眉,“那府醫可說了什麽?”講到此處,薑謠就必須翻一個大白眼了,“什麽都沒看出來,那府醫水平不行啊,每次都看不出來,煩死了,還好暮雲沒覺得身上哪兒疼,不然我得急死。”薑恒沉吟片刻道,“可要我命人去宮裏請太醫給宋姑娘看看?”“不用,我已經叫人去江南請神醫了,那些個太醫也看不出什麽毛病來。”薑母仍有些憂慮,眼裏更是心疼,憐惜道,“可憐的孩子,怎麽總生病,別怕,我們會找人給你治的,總能治好的。”宋暮雲連頭也不敢抬,默默聽著長輩們關心的話。她有多久,沒被人這樣關心過了?二夫人蔣意也跟著說,“宋家姑娘一看就身子骨柔弱,最好跟著謠兒習武,身子強健了才好呢。”“嗯,二嬸您就放心吧,我一直在教她呢。”“來,多吃些,養胖一點,指不定是太瘦了才會這疼那疼的。”薑謠急著喂媳婦兒,薑恒又關切了幾句,這頓飯才算吃完。吃完後,薑茹便去找八皇子了,她們倆走在後花園裏,宋暮雲總不能集中注意,顯得有些出神,愣愣看著一處,直到薑謠去揉她腦袋,“想什麽,這樣傻。”於是宋暮雲停住腳步,又看向薑謠,這個……曾經因自己而死的女人。她待她很好,又很溫柔。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可以將一切告訴她,讓她幫她?可這想法隻是一閃而過,宋暮雲不敢,不敢賭人性,不敢賭薑謠會不會幫她。片刻,她才偏過頭,道,“沒想什麽。”薑謠不動神色轉了轉眼珠,將手按在花園新長出的花苞上,忽而問,“你都忘了些什麽,跟我說說吧。”宋暮雲垂下纖長眼睫,小聲說,“我忘了很多東西,有點印象,但又記不太住。”她腦子裏一直有薑謠的存在,薑謠對她各種的好,細心,關切。“嗯,沒事的,有什麽東西是你沒印象的,可以告訴我,你還記得慕容清嗎?”昨晚沒覺得有什麽,現在反應過來就開始覺得不對了,為什麽她說打慕容清一頓,暮雲會聽成皇上?這怎麽聽也不應該錯這麽多才對。一聽到慕容清三字,宋暮雲身體立馬緊繃起來,低著頭,半晌才蹦出一句,“記不大清了。”她自然記得慕容清,但她不知道這裏的她與慕容清間發生了什麽事,怕露出馬腳,隻能說不記得。薑謠神色暗淡兩分,靜靜看了宋暮雲一會兒,開口,“你記得慕容清在月上坊欺負你的事嗎?”宋暮雲身形一僵,臉色有些難看,顯然是記得。薑謠眼眸微眯,又問,“那你還記得昨日慕容清找你妹妹的事嗎?”說到這,宋暮雲一雙美眸驟然瞠大,猛的抬頭,不敢置信般看向薑謠,下意識問她,“我,我妹妹?”薑謠點頭,“對啊,就是你那個妹妹,笙兒是不是?”宋暮雲眼睫巨顫,忽而抓住薑謠的手,薑謠一時不查,手被人抓的合起,輕鬆摘下了那朵還未盛開的花苞。薑謠:……她說這與她無關有人信嗎?無奈之下,隻得將那朵花苞藏在掌心,再看向自家難得急切的祖宗。“怎麽了,有話說就好,還動手動腳。”宋暮雲嚇得趕忙收回手,臉側微紅,卻沒有讓這個話題過去,而是小聲但急急的與薑謠說,“你方才提到我妹妹,她,她現在在哪?”雲兒連這也不記得了?薑謠與她同床共枕,自然知道她有多重視自己的家人,連薑淮都記得,沒道理不記得宋家人。這到底是為什麽?想到她夢裏窺見薑家的結局,窺見那站在百官之上著鳳袍的皇後宋暮雲,她仿佛猜測了點什麽,又實在不敢相信,還得多加試探才能確定。“在宋家,你不記得了嗎,我們親自把他們送回去的,還有你母親,宋夫人。”宋暮雲眼睛睜的更大,喃喃道,“忘,忘記了,我忘記了,我竟見過母親了……”前世裏,宋家跌落泥裏,母親被流放邊關,她從頭到尾都沒再見過母親,當她好不容易哄著慕容清答應把她家人接回京城時,邊關就傳來了她家人的死訊。死了,全都死了,招惹了地痞流氓,被人打死了。可這怎麽可能?她三個弟弟能文能武又謙虛恭謹,怎麽會招惹地痞流氓,還被人恨到非要打死他們?若說無人從中作梗,她是絕不會信的。莫名到了這一世,她以為……自己依舊見不到親人了,卻不想薑謠說,她們親自把她的家人送回去了。見小姑娘眼裏盈滿水珠,模樣似激動極了,薑謠還是先讓她冷靜了下,“但是你母親已經去世了,抱歉,我請了太醫,但你母親身體不大好。”宋暮雲一愣,臉色又有些蒼白,清瘦的身子看起來搖搖欲墜。薑謠俯身抱住她,語氣無奈,“本來哄你就難,好不容易哄好了又搞失憶,這下得了,我還得重新哄。”她可太難了。“你可千萬別哭,上次眼淚把我衣衫都弄濕了。”宋暮雲憋住眼淚,又聽她說,“也別難過,我帶你去買首飾好不好?”這個她記得,她記得薑謠帶那個她去買首飾,專挑好看華麗的買。即使同為一個人,宋暮雲還是很羨慕那個她,能有人對她這麽好,沒受什麽苦就得到了自己拚盡一生都想要的。她現在能被人抱在懷裏哄,都不過是托了那個她的福,享了她的果。片刻,宋暮雲才有些不舍的從暖和的懷抱裏出來,拉著薑謠的手不放,小聲求她,“你,你帶我回宋家去看看好不好?”這自然可以。薑謠點頭答應,帶著宋暮雲出了府門,在馬車上又問她,“你還記得你是怎麽跟我回的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