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泛著水汽的眼睛看著薑謠,雖心中沒想這樣,但實際上就是可憐巴巴的,聲音也透著一股莫名的軟,“我,我剛剛一覺睡醒,不記得很多事了。”薑謠大驚失色。大半夜的,蘅蕪院燈火通明,已經睡下的府醫被薑謠拎到院子裏給宋暮雲看病。動靜大的其他院子也聽著了風聲,有想看熱鬧的,有真關心發生了什麽事的,都往蘅蕪院趕去。薑謠神情急切,不停問,“她怎麽樣了,為什麽會突然不記得東西,你確實她沒中毒嗎,什麽蠱蟲之類的,有沒有中?”府醫本困到一個境界了,但一路被薑謠拎過來,又被她問東問西的,再困也清醒了。眯著眼睛仔細為宋暮雲把脈,卻好半晌說不出她這脈象有什麽問題。直到薑謠再問,府醫終於鬆了那隻手腕,起身對薑謠行一禮,說的又是薑謠最不願意聽的他探不出來的話。薑謠臉色黑沉。探不出來,怎麽會探不出來?每次都探不出來,我要你何用?氣死了。正想著,門口進了人來,人還沒到聲音先到了,“怎麽了姐,大晚上的鬧這動靜。”少年身姿矯健,幾下從圍欄跳進屋裏,伸手就要去搭薑謠肩膀。被薑謠一下打下去,“別煩我。”她目光關切的落在宋暮雲身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是不是頭疼導致的暫時不記得東西,現在還疼不疼了?”暮雲昨日才說頭疼,今日就說自己失憶了,要說兩者間沒有關聯,她才不信。然她問,宋暮雲卻沒有回,眼睛直勾勾盯著她身邊吊兒郎當的少年,片刻,眼睛瞪起,聲音裏帶著些怨意與不敢置信,“薑淮”薑淮扭頭去看她,對宋暮雲可謂恭敬有禮,張口就叫,“嫂子,你身體怎麽樣啊,聽人說又頭疼了?是不是我姐平日裏欺負你,才讓你總頭疼的?”宋暮雲隻聽見那句嫂子,那句我姐,心裏翻天覆地似的驚住了,嫂子……為什麽要叫她嫂子?薑淮,沒有哥哥啊……他隻有一個親姐,對,他方才叫了姐。那不敢置信的目光又移到薑謠身上,薑謠嘟囔一句怎麽先叫了薑淮的名字,低頭又在宋暮雲唇角親了親,語氣愈發關切,“怎麽了,還是身子不適嗎?”那一親,又把宋暮雲給親懵了,她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現在與薑謠,或許不是什麽普通的好友關係。宋暮雲差些暈過去,怎會這樣,她知道自己的性子,若非真心喜愛一人,是絕對不可能把自己交出去的,就連慕容清一直想要,她都沒有給他……怎麽偏偏就給了薑家人,還是一個女子!她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薑謠逼她了,可當薑謠點燈時,她看過自己的身體,除了一些青紫紅痕,沒有什麽傷口,什麽鞭傷,一道也沒有,幹淨細嫩的厲害。她那時還在想,這人把她養的真好。至於薑淮的姐姐是誰,她還記得,眼下,那個利落靈動的女子跟麵前人漸漸重合。薑淮的姐姐,薑謠,她竟然跟薑謠在一起了,還被她養在府裏,她對她這樣好……可明明,前世,姑且算作前世吧。可明明前世,這些事情都是沒有發生的,她不認識薑謠,隻遠遠的見過薑謠幾麵,她被慕容清欺負,被薑淮欺負,可他們每次一看見薑謠來就會停手,薑謠從來沒欺負過她,甚至不知道她在被人欺負,她們……不認識。為什麽前世的她們不認識,今生卻,卻變成了這種關係,有什麽變數嗎?“薑謠……”宋暮雲愣愣喚了一聲,薑謠連忙應,“嗯嗯,我在,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麵前女子神色關切,她後麵的人也都用關切的目光看著她,可是為什麽,前世明明不是這樣的。前世,他們所有人都討厭她,覺得她勾引了薑淮,勾著薑淮不學好,薑淮也一直欺負她。現在,他們又用這種關心的目光看著她。為什麽,隻因為她跟薑謠好了嗎?宋暮雲抬起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薑謠,薑謠還在低聲叫她哪裏不舒服就說句話,看誰不順眼也說句話。就好像,她會為她做主。她哪裏不舒服,她會幫她找大夫,她看誰不順眼,她就會讓誰滾出去。宋暮雲倏然低頭,啞著聲,又帶了幾分試探道,“夜已深了,二公子身為男子怎好在這,你讓他回去好不好?”薑淮一臉懵逼,薑謠恍然大悟,原是看薑淮不順眼,怪不得方才那樣大聲叫了他的名字,虧她還醋了下。還沒反應過來的薑淮直接被踹了一腳,“出去,別讓我說第二遍。”薑淮簡直要跳起來了,“嫂子!我是聽說你身子不舒服,專門來看你的,你怎麽還趕人呢!”他氣死了,隻覺得自己那些討好人的小玩意兒全都白瞎了。還想說點什麽,可他姐眯著眼睛威脅的掃了他一眼,薑淮渾身一震,隻得恨恨咬牙,“哼,走就走,我還不稀罕留著呢。”氣呼呼出去的薑淮跟急忙進來的薑茹撞上了,兩人也沒說上話,薑茹和薑淮不熟,薑淮也生著氣不看她,直接出了院子。薑茹快步走進去,正看見她姐姐蹲在她嫂子麵前,輕輕摸人家小手。“姐姐,嫂子。”她喚了一聲,兩人都抬頭看過去。這女子又是誰?宋暮雲不認得,隻在心裏猜測一二,最後猜是龍虎將軍之女,薑茹,是薑謠的堂妹,她也喚她嫂子,原來的她跟薑謠在一起的事情,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慕容清可知道?宋暮雲不敢想。這一世,慕容清竟然放過她了。她以為以慕容清偏執的性子,永遠也不會放過她。“茹兒來了,自己找地方坐。”“嗯。”薑茹與薑謠很熟,自然不會客氣的。剛坐下就急匆匆問,“聽人說姐姐半夜叫了府醫過來,可是嫂子身體不適?”她姐身子壯的跟頭牛一樣,從小到大沒病過幾回,能不適的,自然隻有嫂子。對此,宋暮雲隻抿著唇不說話,是薑謠回的,“你嫂子記性不好,一覺醒來說是忘了點東西,把我嚇死了,就叫了府醫過來,還好還記得我是誰。”她以為媳婦兒那一聲薑謠,就是記得她的意思。薑茹聞言睜大眼睛,連忙問,“那嫂子可還記得我是誰?”失憶這事兒可大可小,單看她忘多少了。宋暮雲不想被人看出來她與那個她的不同,看著薑茹,小聲喚了她的名字。薑茹也就鬆了口氣,溫柔關切的與宋暮雲說,“還好你還記得我,不然我可要難過了。”薑謠摸了摸宋暮雲的後腦勺,又開始趕人,“你明兒不是要跟八皇子去踏青嗎,快回去休息吧,仔細睡晚了沒精神。”“八皇子?”宋暮雲忽然抬高了些聲音。那八皇子,不是在宣啟十四年就已經死了嗎?為什麽現在還活著?而且,沒聽說宰相府和八皇子有什麽交情啊。宋暮雲一臉茫然。薑謠皺眉,摸摸她微涼的額頭,“你不會把慕容慈給忘了吧?”小姑娘沒說話,神情顯然如此。薑謠接著嘟囔,“罷了,你本就不喜歡慕容慈,忘了就忘了吧,沒多大事兒。”宋暮雲聞言卻是嬌軀一震,什麽叫她本來就不喜歡慕容慈?她何時討厭過慕容慈?她與八皇子,根本不熟啊,何來的不喜?難道這一世的她,不喜歡八皇子嗎?可是……為什麽,除了慕容清與薑淮,她很少不喜歡一個人。八皇子做了什麽叫她不喜歡的事?薑茹也是驚詫,“嫂子不喜歡八殿下?這是為何。”她一口一個嫂子的,叫的很熟練,可見平時沒少叫。宋暮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喜歡八皇子,並且想知道原因,於是沉默不語,等著人說。薑謠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扭頭去薑茹說,“誰叫慕容慈老讓人來叫我的,小雲兒不高興我總一個人去找慕容慈,每次提到都要生會兒氣,可叫我好一頓哄。”薑茹滿眼驚奇,才知道她眼裏冷清如仙子一般的人,還會為了這種事跟姐姐生氣呢?竟是連八殿下的醋都吃。可那八殿下,是個女子呀。八殿下隻說姐姐知道這件事,難不成是姐姐沒告訴嫂子?那怪不得呢。宋暮雲也沒成想她會為了這種事生氣,瞬間臉頰驟紅,低下頭不敢說話,心中甚至為自己開脫般想著,定是那薑謠胡說的,她,她怎麽會因這等小事不悅?薑茹怕打擾薑謠與宋暮雲睡覺,也是很快告辭了。薑謠半夜爬起來鬧騰一通,身體也十分疲憊,揉了揉自己腦袋上的穴位,又低頭問宋暮雲,“可還有何處不適?”宋暮雲搖頭。從一開始薑謠就在問她有哪不舒服,一直問到現在,她真的……很關心她的身子。好像她有哪裏不舒服,對她而言就是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