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點頭,麵上露出得意來:“如今這拱儀司,若論行事效率,便是比起丞相處也是不差的,那些孩子是帶去學習算賬的。”薄孟商直直望著阿枝,隻覺得說起這件事的阿枝,臉上仿佛都發著光。阿枝後知後覺,頓時又低下頭去,把頭扭向窗外,此時太陽已落到山邊,橘紅色的夕陽染紅了柳絮般的雲,雲彩像是春日柳絮般鋪滿西邊的天空。“使君……不會覺得不忿麽?”阿枝突然這樣開口。“什麽?”薄孟商不明所以。“我過去隻是個奴婢,如今卻和使君平起平坐,使君難道不會覺得,我隻是陛下身邊的幸臣麽?”薄孟商皺眉道:“你行為有度,為國為陛下做事,從不自恃寵愛欺壓百姓,怎麽能算是幸臣?”她很快明白過來,想來是朝中一直有這樣的聲音,隻是她回來的時間門短,又沒有和其他大臣有什麽接觸,所以才不知道。她便道:“別聽他們的,行於天地之間門,無愧於心,便足夠了。”她這麽說完,見阿枝沒什麽反應,便又懷疑是自己這話說得太站著說話不腰疼,忙道:“是誰如此說你,我替你去罵他。”阿枝驚訝地望著她。薄孟商臉頰微燙,道:“就……就是……跟他去講道理。”阿枝把頭埋在雙膝之中,悶悶地笑了起來。阿枝現在已經明白過來,五年前她對薄孟商產生的,未必就是戀慕。或許比起戀慕,更像是一種感激。她感激出生名門的薄孟商居然對她表達戀慕之情,但同時也覺得自己配不上這樣的感情,這次見麵,心情亦是複雜。五年前那摻雜著感激與怯弱的心情,在五年中如醇酒般發酵,隨著那些信件,那些禮物,漸漸產生一些變化,直到再次遇見,阿枝驚訝地發現,從前自己麵對薄孟商時那些退縮與恐慌的心情竟然消失不見了。十年前回京之時,阿枝總覺得薄孟商高高在上,在距離她很遠的位置,此時此刻腦海中卻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薄使君……挺有趣的。!第一百零八章 車隊修整了兩天,解決了一些問題之後,很快再次出發了。但是路過安邑之後,路便沒有從前那麽好走了。這是因為安邑之前的道路,傅平安每年都會撥款來修繕,但到了更遠的地方,就難免鞭長莫及,幸好潛梁山到底不是靈亭,過了安邑之後,雖路途顛簸,十日之後,潛梁山已在眼前。洛瓊花鬆了口氣,她有點受夠了在馬車中生活了。每日醒來變成各色的帷帳,明明在野外,竟連天空都隻能看見一小塊,更別說是這秋日田野風光了。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過了安邑不過兩日,陛下便生起病來,初始時是咳嗽,後來開始呼吸不暢,陛下擔心影響到她,叫她坐了另外一輛馬車,若有事要處理,也是隔著車門並不露麵,便是洛瓊花,都有好幾日沒有見到陛下。除了為陛下擔心,她自己也碰到了一些從未經曆過的事,令她莫名驚慌。首先是有一日紮營休息的時候,突然有人求見,給她送了個豪華的珊瑚擺件,這年頭珊瑚是個實實在在的稀罕玩意兒,價值之高甚至可以換個城池,如此奢華的擺件,她過去隻在別人家見過,突然落在她手上,她都不知道要怎麽處理。她望著珊瑚,好一會兒才說:“等下,這是誰送的?”靜月想了想:“……忘了。”洛瓊花回想剛才的場景,外麵的仆人隻是說有東西送來了,她便收下了,還以為是和平常一樣從拱儀司送來的東西,等看見珊瑚,她才發現不對。於是這時的心情就有些茫然,問靜月:“孤是不是該退回去?”靜月也茫然:“要退回去麽?退到哪?”就算洛瓊花從沒碰過這事,也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又翻了下送過來的漆盒,發現裏麵還附著張信箋,是今年禦紙坊最新上的新品,摻了金箔的硬紙,上麵寫著幾個漂亮的字,大約意思便是珍寶送給娘娘,還有幾句吉祥話。這下就更確定了,是別人送的禮。幸好晚些時候琴荷過來了,於是洛瓊花忙不迭將這事告訴了琴荷,琴荷一聽也覺得訝異,連忙走了,次日卻告訴她一個消息,送來東西的是陳中書家裏的仆從,陳中書就是中書令陳文儀。洛瓊花緊張道:“然後呢。”琴荷道:“就是……陳中書送來的啊,娘娘想如何做呢,奴婢聽娘娘吩咐。”想要抄答案的洛瓊花頓時一臉失望,忍不住問:“這件事你告訴陛下了麽?”琴荷道:“娘娘既然告訴了奴婢,奴婢自然是要告訴陛下的。”洛瓊花問:“那……那陛下沒說要怎麽做麽?”琴荷道:“陛下說,您自己處理就行。”洛瓊花:“……”洛瓊花沒想出來,她想來想去,隻覺得這東西不能收,便直接退回去了,不過這會兒她意識到了消息靈通的重要性,便叫靜月找了人去打聽後來發生了什麽。這會兒大家都住車廂和帳篷,有點動靜自然很難掩人耳目,於是洛瓊花很快知道,陳湖被打了一頓。原來珊瑚是陳湖送來的,想和她重新交好的禮物。洛瓊花在這件事中隱約察覺到一點不對勁,陳湖為什麽突然送禮,他難道聽到了自己對他的評價?還是隻是單純意識到了兩人從前關係不好擔心被穿小鞋?但還沒等她回過味呢,又有人來報,說是隨行家眷中有人偷偷在附近村莊買仆從,令車隊人數越來越多,糧食都不夠吃了,讓她來處理。洛瓊花聞言大驚失色,這件事的重點是糧食不夠吃麽?為什麽一路可以在村莊裏買人啊?她忙問是不是強占良民,卻說也不是,而是因為尋常人家本來就養不起太多孩子,見剛好有富人車隊經過,便忙不迭把自己的孩子送過來了。而且起了這個頭的還是雲平郡主,對方在安邑收了好幾個孩子,因為這,才有人開始效仿了。洛瓊花又不知道怎麽處理了。理智上她覺得這樣肯定不行,最好是讓買了人的全把新買的人遣散或者送走,但是如果這樣做,她務必得處罰開了這個頭的雲平郡主,那怎麽處罰呢?真的能處罰麽?頭疼。洛瓊花突然理解了陛下為什麽天天頭疼。幸好還沒來得及把雲平郡主叫過來詢問此事,潛梁山便到了,而快到的時候,傅平安把洛瓊花又叫回了車上。……傅平安一抬頭,便看見了一個愁眉苦臉的洛瓊花,心中頓時一樂。前一陣子琴荷來說洛瓊花收到珍寶這件事的時候,傅平安毫不意外,她意外的是洛瓊花居然收了。不僅收了,還不知道是誰送的。不知道是誰送的,居然來問琴荷了。問琴荷就跟把這件事告訴傅平安沒什麽區別了,傅平安聽了便說:“她心挺大。”琴荷也笑:“是,娘娘天真爛漫,應當也是知道陛下不會生她的氣。”傅平安心想,她可能不是知道自己不會生氣,而是不知道這件事可能會讓自己生氣。後來琴荷來複命,聽了洛瓊花的反應,傅平安更確定了,但她也沒說什麽,而是讓洛瓊花自己處理了,就結果來說,傅平安覺得這個處理方式不錯。或許是心無雜念,所以反而能克製這些魑魅魍魎,有些事便是如此,難處理實際上是因為起了貪念。她忍不住想起小時候,對方似乎也是如此,對於很多人終其一生在追求的東西,比如權利比如錢財,對方好像並沒有什麽興趣後來又聽說了穆停雲起頭買人的事,傅平安便知道這事洛瓊花肯定更難處理了,正好潛梁山快到了,等到了山腳,帝後肯定要一起上去,於是她便讓洛瓊花回了同一個車廂。而一開始讓洛瓊花去單獨的車廂,其實是有兩方麵的原因。一是,她決定處理一下直播間了。成婚之間,直播間就吵吵鬧鬧,她本來以為成婚後直播間便會安靜下來,沒想到不知道是不是結婚那天吸了一波流量的緣故,直播間的人多了很多,吵架的人也多了很多。開始她忍了幾日,想著等一些人走了就行,沒想到走的不是吵架的人,反而是以前的觀眾或許不是走了,而是不說話了。傅平安頓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可還指望著到時候再和彈幕商量一下要買什麽的,眼下這情況怎麽行?於是這幾天她整頓了一下直播間,又增加了三個房管,並且增加了屏蔽詞和好幾個黑名單,又停播了兩天,再開播時,世界果然是清爽了很多。然後二是,既然已經靠近潛梁山了,她決定裝一裝病。傅平安一直知道,朝中有人等著她早死呢,既然如此,她便幹脆如他們所願,就看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來。或許立刻去討好皇後便是他們的第一個選擇?誰知道呢。大臣們的各懷鬼胎,更顯得皇後的一片冰心十分可貴,傅平安甚至有些愧疚於自己連皇後都騙了,畢竟此時此刻,洛瓊花望著她的眼神,確實十分難過。“陛下最近好一些了麽?臣妾來照顧陛下吧,臣妾雖然粗笨,但隻是奉湯熬藥,還是可以的。”傅平安說了實話:“其實身體還行,隻是懶得見那些大臣。”沒想到洛瓊花聞言不喜反悲,耷拉著眉頭道:“陛下不要說這種話安慰臣妾了,陛下向來勤勉,怎麽可能會這麽想呢,臣妾真是沒用,這種時候,居然還需要陛下安慰。”不知是不是為了不顯得自己太沒用,她打起精神道:“陛下,臣妾來替你按按頭吧,從前在家中,也常替母親按的。”傅平安本想拒絕,對方對方期待的眼神,這話便沒忍心說出口,反而點了點頭。車廂裏有個巨大的塌,既可以做床,也可以做椅,傅平安坐在邊上,洛瓊花便爬到傅平安身後,跪坐下來。沒想到雙手剛按上腦袋,馬車便是一晃,洛瓊花身子一歪,指甲勾到了傅平安的頭發絲,一扯。傅平安倒吸一口冷氣,洛瓊花連忙撒了手:“算了,不按了。”琴荷就在邊上跪坐,聽到這話,忙低下頭,就是肩膀在抖。靜月瞪大眼睛,然後目光遊離不知道看哪。彈幕除了一片哈哈哈,還出現一個告狀【長安花:琴荷都在笑!】傅平安揉了揉被扯到的位置,對琴荷道:“琴荷靜月,你們出去看看還有多少路,差不多了便來給朕和皇後更衣。”琴荷忙點頭稱是,帶著靜月出了車廂,洛瓊花挨著傅平安坐下,半晌沒吭聲。也不知怎麽想的,傅平安按住頭道:“唉,真有點痛,想按按,可是琴荷這都出去了……”她偏頭,望向洛瓊花。洛瓊花也望過來,雙眸如一片秋水閃動,蔥白的手指微微收緊,低聲道:“我再試試?”傅平安“嗯”了一聲,這次她轉了點身,好讓洛瓊花坐著就能從身後按上她的頭,如此,便是車廂也沒了關係,溫熱的指尖按住太陽穴輕輕打圈,令發脹的大腦稍稍舒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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