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一臉震驚:“何出此言,朕還未成年,自然還需宗親管教啊。”這話是實話,如今傅平安更多地接觸了朝政與各類事情,發現當初太後立傅靈羨為攝政王,是很有遠見的。首先這個名頭雖然給了傅靈羨很大的權利,卻也把她架上了道德的高位,她是攝政王,形同皇帝的半父,如果要造反,就很不合適畢竟如果陛下要是沒養好,作為攝政王的她肯定也有錯啊,憑什麽造反?其次,軍功赫赫手握軍權的攝政王,對於朝中宗親,前朝功臣和封地的諸侯王都是很好的威懾,無論如何,攝政王在自己造反之前,不能任由這些人造反。在年幼的皇帝還沒有成年,還沒能獲得足夠的話語權之前,攝政王很好的平衡了皇權和朝堂之間的關係。雖然後麵帶來了一些其他問題,但是好處仍舊是大於壞處的,就算是此時的傅平安,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來。所以她在成年之前,也絕對不能讓攝政王的名頭從傅靈羨頭上撤下去。於是接下來的話她完全出於真心:“剛完成平叛,宗親還在恐慌之中,若是此時姑母卸下攝政王之職,外人豈不是認為我們關係不好?如今朝堂上本就風聲鶴唳,還是莫要突生變故為好。”傅靈羨沒想到傅平安會拒絕。她本以為,傅平安會欣然接受這件事。於是接下來原本打好的腹稿就有點難接,但傅靈羨還是打開手上的木盒,道:“冊封攝政王的玉冊金印,還有南北兩軍的虎符,都在這裏了,臣真心實習想要退隱山林。”傅平安的表情嚴肅起來:“越說越過分了,你是宗室中人,如何能退隱山林?難道這祖宗的江山,你就完全不顧了麽?”傅平安緩緩走到傅靈羨近前,如此,她和直播間的人就都看到了傅靈羨的麵孔。對方垂眸,微微蹙著眉頭,正露出一種焦灼而茫然的神情。【你沒吃藥:……我都憐愛起來了,感覺這樣一看,就像是大狗狗一樣嘛。】【藍若:是不是我們之前把攝政王想得太壞了,說不定她根本沒有太大的野心,真的就和小說裏寫的一樣,是逼不得已呢,畢竟小說裏她還要搶人。】【:搶人?搶誰?我沒看過小說,懶得看,有人能複述一下劇情麽?】【t-rex:不好吧,主播還小呢,不要說這種奇怪的劇情。】【失眠的一天天:……新人看一下公告好不好,不要在彈幕隨意討論小說劇情。】傅平安挑了下眉,壓下心中好奇,仍是望著傅靈羨,對方長歎一氣,又跪地行禮,道:“陛下,那至少讓臣上交虎符吧,如今這朝上的風聲,叫臣焦灼不安,陛下同我說實話,陛下是否懷疑過,房丞相反應如此激烈,是有我的授意?”對方太真誠,太直接,這次換傅平安愣了一下,她無法否認自己確實有過這樣的懷疑,而傅靈羨了然道:“果然吧,可是陛下,此事確實與臣無關呐。”【芋泥波波奶茶:她是以退為進麽?】【孤星流浪者:我看她沒心氣了,心氣一懈,便知道怕了,她知道要是這個時候再不交,等主播過了這個難關,她交也沒用了,所以才這個時候來,那麽說的話,倒也還算聰明。】【長安花:但這是個好機會吧?如果攝政王真能站在平安這邊。】確實如此。就算是以退為進,那對傅平安來說,也可以是一個機會。傅靈羨願意站在她這邊,是雪中送炭。傅平安微微垂眸,良久沒有開口,正值盛夏,她清楚地看著傅靈羨的額上流下汗珠,一直淌到了衣領之中。許久未出征,對方的皮膚又養白了,又是曾經在千秋宮初遇時看見的模樣。高而瘦,白而冷,當時傅平安看見對方,驚歎於對方的氣勢,但今日在看,卻又覺得隻是神態比較冷漠,並非像是真有什麽深意的樣子。傅平安蹲在地上,握住跪在地上的傅靈羨的手,那手比她的大了一寸有餘,同樣冰涼而幹瘦,傅平安頭一次在盛夏時分,發現有人的手和她一樣是冰涼的。她收緊手指,問:“朕一直聽說姑母有舊傷,卻不知,那傷究竟在何處,又是如何受的?”傅靈羨露出回憶的神情,緩緩道:“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在一次戰役中,臣砍下鬼戎首領長子的頭顱,但也有一支箭,從後背刺穿了臣。”傅平安:“哪?”傅靈羨直起身,拉下衣領,傅平安果然在鎖骨之下,看見一個猙獰的傷口。【失眠的一天天:打碼了。】【東隅:為什麽這種東西都打碼啊,平台覺得我們是寶寶麽?!】【聊贈一枝春:唔,肩膀線條很漂亮……】傅平安歎道:“怪不得皇姑母總是那麽瘦,這一箭,該流了多少血啊,可知這是誰射的箭?”傅靈羨:“後來得知,是首領三女,前些日子聽說,她已成為首領了。”傅平安:“行二的那位呢?”傅靈羨:“陛下有所不知,鬼戎野蠻無禮,並無順位繼承,隻要殺了其他同輩的兄弟姐妹,便可以繼承首領之位了。”傅平安沉思良久,幽幽道:“確實,我朝正是因為講禮,朕才能憑幼童之軀登上皇位。”傅靈羨背後汗水已濡濕衣料,貼在身上,但片刻後仍開口:“正是如此,所以雖如今朝堂上對陛下地聲討令人生厭,那些書生也分明有求名之嫌,但陛下卻萬不能大動幹戈。”傅靈羨這麽說完,卻聽陛下又沒回話,心裏更是沒底,抬起頭來,卻見陛下目光沉沉,正百感交集地看著她。她下意識回:“怎麽了?”傅平安心想:彈幕裏奇怪的話真多啊。但嘴上說:“皇姑母,您可知,朕一直希望能與您這樣對話,朕一直希望,您能教朕一些真正的學問……”傅靈羨一愣。然後她臉色微變,心想,陛下果然是知道的。但是說來也是奇了,無論如何看,那麽多年來,陛下都無人教導,陛下的那些老師,不是老油條,便是死讀書,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有大才的樣子就是那薄孟商,已經是最看上去像那麽回事的了,但若叫傅靈羨來說,也不過隻是守成之才。可偏偏,陛下什麽都懂似的。她苦笑:“陛下……臣不是不教你真正的學問,隻是臣……也並不懂啊。”如今,也隻能這樣說了。傅平安又扶傅靈羨,傅靈羨卻一副打定主意不起來的樣子,於是傅平安也幹脆盤腿席地而坐,邊上琴菏和阿枝看見了,連忙拿了軟墊過來,傅平安擺手拒絕,道:“那就不說那是真正的學問,朕想問,姑母,這取士之道,如何為上?這滿朝官員,又如何判斷他們是否才德配位呢?”傅靈羨抬眼瞟了眼傅平安的神色,對方神情認真,似乎是真心在問。她突然心中一動,明白了自己和傅平安的差距,她患得患失,總是在衡量自己的位置,而傅平安第一反應總是在想,要如何治理好這個國家。她垂眸思索,半晌直起身,跪坐肅容道:“臣在這數年,確有一些淺見,聖人言,克己複禮,這就是最好的辦法……”陛下歪頭看著她,問:“是指提升自己的德性以吸引人才麽?”傅靈羨點頭:“聽起來有些空泛,但確實如此,於陛下來說,哪怕你什麽都不做,隻要你能在禮的範疇中,不行差踏錯,賢才便自然會來了。”傅平安又問:“那您如何看待祥瑞呢?”傅靈羨道:“信則有,不信則無。”傅平安笑了:“那您信麽?”傅靈羨搖頭又點頭:“說不上來,有點信吧。”她盯著傅平安。她還記得數年前,傅平安進城的那一天,下了一場暴雨,暴雨停歇之時,正是黃昏時分,天空五彩斑斕,於是民間有傳言,那日有五色鳥降世。誰知道呢,或許那日天空中的,真的是來迎接真君的五色鳥呢?……這次,傅平安也認為,傅靈羨和從前不同,確實是對自己說了許多真心話,兩人一直聊到深夜,傅平安本想叫傅靈羨睡在宮中,傅靈羨卻直言自己在府上還有事處理。傅平安便也沒多問,放她出了宮,而傅靈羨一回到府上,便問下人嚴鬱在哪裏。下人說:“嚴郎君下午出了府,然後就沒回來。”傅靈羨帶人進入嚴鬱房中,卻見房中陳設齊整,什麽都沒有少,隻是少了幾件衣服,而桌案之上,一方硯台壓住了一張帛布,傅靈羨拿起來,看見上麵寫著【君已有他心,從今往後,有緣再見。】傅靈羨笑了一下,然後將布帛燒了。嚴鬱到底還是乖覺。今日她沒在出發前殺嚴鬱,其實是擔心自己凶多吉少,倒是嚴鬱,似乎對自己挺有信心。眼看著布帛燒成灰燼,她長歎一聲,一下子坐在了矮凳之上。今日,確實身心俱疲。可明日上朝,還有一場大仗要打呢。!第七十六章 傅靈羨這晚隻眯了一個時辰,便聽外麵五更的梆子響起來,侍從過來詢問:“殿下可要更衣上朝?”傅靈羨點了點頭,腦仁有點一抽一抽地疼,她忙喝了碗熱茶,又墊了些湯餅。侍從是打小就服侍她的,如今也成家立業,見傅靈羨麵色憔悴,便忍不住說:“殿下也該找個夫人了,這樣回家也不至於太冷清……”話音一落,見傅靈羨冷冷瞥了他一眼,便閉上嘴,不敢說話了。傅靈羨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因右肩受傷,如今右手用力,都很容易顫抖,但更大的問題是,那次受傷之後,不知怎麽的,她便沒有結熱期了。她私下裏找大夫看過,都說她並沒有什麽問題,但是她自己知道,任憑是多麽年輕漂亮的地坤,她看著都沒什麽感覺,所以她對自己是否還能生育一事,也持懷疑態度。從前因忙於政事,她很少想這件事,今日卻不知怎麽想起來了,不禁沉思了片刻。其實過去她不著急的另一個原因,見多了軍中將士結熱期的醜態,她甚至覺得沒有結熱也挺好的,但如今卻又想,若家中真有人在念著她,或許也是種挺好的感覺。她想了一會兒,侍從在邊上輕聲道:“再不出發就晚了。”傅靈羨這才回過神來,心想這哪是想這個的時候,忙出府上馬,前往皇宮。在朝陽宮門口,傅靈羨遇到田,田向她作揖,傅靈羨回禮,思索了一下,上前道:“田公休息的如何?”田眸光一閃,笑道:“還可以,隻是睡得少了些,人老了覺就少,不比殿下這樣的年輕人。”傅靈羨歎了一聲:“唉,孤沒睡好。”田便說:“聽聞昨夜殿下在宮中留到很晚,可是陛下出了什麽難題?”傅靈羨便低聲說:“孤把虎符交給陛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登基的那天朕發現自己是反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曉夢致幻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曉夢致幻生並收藏登基的那天朕發現自己是反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