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璉搖著撥浪鼓,隨口問道:“什麽?事?”


    “事情緊急,請殿下隨臣到公廨去說,”裴寂警惕地看著不遠處的崔睦,“此事隻能出臣之口,入殿下之耳。”


    半盞茶後。


    應璉笑了?下,不無嘲諷:“我那五弟雖說一向風流,但居然還有這一節?實在?是讓人意外。”


    “眼下隻是猜測,並沒有證據……”


    “不需要證據。”應璉的語氣?淡淡的,“當初的靜心館就是如此,根本不需要什麽?證據,隻要讓陛下猜疑就行?。”


    他屈起手指輕輕敲著桌子,笑容冷淡:“如此,就圓得上了?,喬景再怎麽?蠱惑,也得貴妃親口吩咐了?,靜心館那些人才會全?部離開,製造出我與?她幽期私會的假相,潞王再怎麽?掐準了?時?間?,也得貴妃配合,才能剛好在?陛下進門的時?候,撞見我與?貴妃獨自在?一處。”


    他看向裴寂,搖了?搖頭:“我這個五弟真是有本事,竟能讓貴妃不惜自汙,也要拖我下水,就是不知道,貴妃已經是後宮之主,又懷著陛下的骨肉,難道五弟還能給她更好的前程不成?”


    裴寂心中一動,看向應璉時?,他也反應過來,臉上先?是驚訝,跟著哂笑一聲:“如此,羅公能提前知道貴妃有孕的事,似乎更是順理成章。”


    “殿下,良娣那裏,”裴寂猶豫著說道,“要不要查?”


    “查不查的,有什麽?要緊?她是我的枕邊人,想?瞞過她太難,不如隨機應變。”應璉目光幽冷,“以?後除了???我二人,其他人事情可以?辦,但原委,不能透露給他們。”


    他拍了?拍裴寂的肩,輕聲道:“東宮一係,看起來赫赫揚揚,實則千瘡百孔,無為,眼下孤能相信的,就隻有??了?。”


    裴寂無端有種猜測,這句話也許不是真的,也許他,如今誰也不信。


    “潞王府中我還有一個從來沒用過的棋子,”應璉拿過紙筆,飛快地寫下幾行?字,折起來遞給裴寂,“??想?法子聯絡上,看看能不能找到??說的兔子蓮花樣的東西。”


    裴寂雙手接過,正要打開看時?,應璉抬手止住:“回去再看,這宮裏,如今太不讓人放心。”


    裴寂也隻得放進懷裏,想?了?想?又問道:“羅道人那裏,接下來要如何?應對?”


    “此事我已做過安排,再過兩天就能見分曉。”應璉道,“??不用理會,眼下??要做的,就是盯緊潞王,他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


    裴寂走後,應璉獨自坐了?一會兒,出門時?崔睦正帶著孩子在?門外,含笑問道:“殿下,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應璉握了?她的手,低聲道,“良娣,徐郎中家裏,??可有能辦事的人?”


    “有,”崔睦思忖著,“殿下有什麽?打算?”


    “幫我找件東西,”應璉道,“貴妃入宮前最心愛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裴寂:臉厚,手黑,就是成功的關鍵!


    第175章


    三天的端午假期裏, 沈青葙比平時倒還忙些,等終於忙完了仙居院諸多?慶賀事項,仆固雋也把之?前商議的養老之?事擬出了大概的章程, 拿過來與她商議:


    “我的意思?是在城中?建一?處義塾,專門接收養病坊裏那些願意向學的孤女?, 甚至京畿附近那些無家?可歸的女?子驗明身份後都?可以入學, 由出宮的女?官教授書寫、計算這些事, 那些不大識字的宮女?們則可以按照以往在宮中?的職責來教習她們,兩相依靠, 一?並解決了養老和養小的問題,以後宮裏再擇選女?官、宮女?的時候, 也有現成的可用,大約三五年之?間,就能運轉起來。”


    她擬出來的章程密密麻麻寫了五六頁, 各處想的十分周到,沈青葙一?目十行地看著, 問道:“經費和用地這一?塊,仆固尚宮想要怎麽辦?”


    “原本養病坊裏養育孤女?這部分經費,還有太常寺撥給給敕建尼庵、道觀, 用來贍養女?官們的這部分經費可以單抽出來, 當作日常運轉的費用, ”仆固雋道, “我家?裏還有幾處空房子, 回頭跟家?中?說一?聲?,就在裏麵辦起來。”


    沈青葙想了想,含笑說道:“我們弄出這個東西?,原本就是從尼庵道觀口中?奪食, 隻?怕暗地裏恨我們的就不少,若是再從給他們的錢裏頭克扣,隻?怕越發難辦了,不如另想辦法?”


    “怕什?麽!”仆固雋傲然說道,“她們這些年磋磨的我們也夠了!這筆錢原就是貼補養老的費用,如今既不去她們那裏養老,做什?麽還要給她們錢?”


    “雖說是她們不占理,然而水至清則無魚,若是一?下子割舍得太清楚,隻?怕她們要動歪腦筋,暗中?給我們下絆子。”沈青葙柔聲?勸道,“我為這事也想了很久,或許我們可以向陛下奏上一?本,請陛下出麵撥錢撥地建義塾,再指定相關部局中?主持,隻?要由官中?出麵,陛下支持,辦起來我們也能順手些,各處經手的官吏也會掂量掂量,不敢輕易刁難,這事情就算是成了一?半。”


    仆固雋想了半晌,心裏的憤激平複下去,點?了點?頭:“你?說的對,犯不著為了這點?子錢跟這些小人結仇,不過青葙,陛下那裏,一?向是你?比較說得上話,既然要這麽辦,那麽就要偏勞你?,這奏章我與你?一?道署名,但該如何寫,麵聖時又要如何說,都?以你?為主,我隻?是從旁襄助吧!”


    她說的坦率,沈青葙便也沒推辭:“好,我這兩天就把奏章擬出來,到時候與尚宮一?道上報。”


    “還有一?件事,”仆固雋又道,“韓尚宮出宮養病已經有幾個月了,病情一?再反複,短期內怕是難以痊愈,昨天我去看過她,她的意思?是,這個尚宮之?職她準備正式辭去,推薦由你?繼任,我也是這個意思?,青葙,你?可願意擔起這副擔子?”


    沈青葙毫不遲疑地答道:“我願意。”


    “很好,”仆固雋露出了笑容,“我就喜歡這樣爽快不扭捏的!那就這麽定了,等韓尚宮請辭的呈子報上來,我就與她一?道推舉你?。”


    沈青葙連忙起身行禮:“謝仆固尚宮信任!”


    “不必謝我,”仆固雋擺擺手,“你?這小半年裏事情辦得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由你?繼任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不過青葙,有件事你?得想好了,一?旦做了尚宮,輕易是不好辭去的,你?年紀還輕,勢必還要成婚生子,但尚宮職責重大,事務繁忙,隻?怕許多?時候根本沒法子□□照顧家?裏,別的不說,你?看看這內宮六局裏,尚宮、尚儀這些品級高的也就罷了,就連掌簿、掌籍這些才入門的女?官們,要麽是上了年紀不用理會家?裏,要麽就是打定主意不成婚,隻?在宮裏做事的,青葙,你?將來準備怎麽辦?”


    怎麽辦?這問題沈青葙也問過自己許多?次,如今她越來越習慣女?官的生活,習慣了萬事都?能自己做主,既不願困在後宅,更不願因為成親,放棄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地位和尊嚴。


    更何況這兩天她心裏,委實是一?團亂麻。沈青葙搖搖頭,輕聲?道:“至少兩三年裏,我不會考慮成婚的事。”


    “到時候你?二十出頭,男子這個年紀的話,並不算晚,但在女?子裏頭就算是晚的了。不過,這也沒什?麽,”仆固雋傲然說道,“我們這種出身,這種地位的,便是不成婚,誰敢說半個不字!”


    沈青葙原本還有些惆悵,被她這麽一?說,頓時覺得心頭的鬱氣煙消雲散,含笑說道:“不錯,便是有什?麽不滿,也隻?好憋在心裏想想吧,我看有誰敢說半個不字!”


    兩個人相視一?笑,悠然生出一?股得遇知己的感覺。


    幾天後奏章擬定,沈青葙與仆固雋雙雙求見神武帝,將胸中?籌劃細細陳述一?邊,神武帝對這些事原本也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見沈青葙十分積極,便點?頭應下:“既然你?覺得該辦,那就辦吧,索性你?把詔書也擬出來,日常運轉的款項由戶部籌措,義塾選址修建太常寺來辦,建成後由太常寺和尚宮局、奚官局一?道管理,青葙啊,你?和仆固尚宮回頭也仔細想想,三局之?間職責該如何分配,到時候弄個章程出來,給朕看看。”


    沈青葙喜出望外,連忙叩頭謝恩,正要擬旨時,仆固雋從袖中?取出了韓葉的辭呈和薦書,稟奏道:“陛下,尚宮韓葉因年老多?病,乞請辭去尚宮一?職,並推薦司言沈青葙接替尚宮一?職,臣也推薦沈青葙接任尚宮。”


    “好呀,朕準了!”神武帝笑起來,向沈青葙打趣道,“你?活已經幹了小半年,一?直都?沒名沒分的,如今總算是正名了,要麽這任命的敕書,也由你?來寫?”


    沈青葙忍不住笑起來,搖頭道:“陛下,這樣不合製度。”


    神武帝大笑起來,揚聲?吩咐道:“傳許觀過來擬詔,免去沈青葙司言一?職,即日改任尚宮!”


    到晚間時,消息已經傳遍了內帷,眾人紛紛約著前來道賀,隻?是到尚宮局一?看,沈青葙並不在內,仆固雋含笑說道:“沈尚宮還在禦前辦事,想要道賀的,明天再來吧!”


    眾人陪著說笑了一?會兒,陸續告退,張玉兒落在最後,看看屋裏沒了人,這才小聲?說道:“仆固尚宮,沈尚宮提拔上去了,那麽這個司言的位置?”


    仆固雋自然明白她盤算著的是司言一?職,便道:“她空出來的位置,自然主要聽她的意思?,我卻不能多?說。”


    張玉兒一?陣失望,低著頭說道:“沈尚宮好像對我有些誤會,隻?怕,隻?怕……”


    “她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不會因為私怨耽誤正事,”仆固雋道,“若是有誤會,你?早些去解釋解釋。”


    “我就怕沈尚宮不信我,”張玉兒苦笑道,“近來王典言不知道因為什?麽惱了我,時時在背後說我,沈尚宮與她相處的時間多?,隻?怕也聽了不少,心裏還不知道怎麽看我。”


    “王秀?她說你?什?麽了?”仆固雋皺眉問道。


    “她說尚宮總是偏心我,為難她……罷了,想來是我做的不好,才讓王典言誤會了,”張玉兒帶著哭腔,低聲?道,“都?怪我……”


    “我說過你?許多?次,不要什?麽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仆固雋打斷了她,“如果你?說的是真,我自然會幫你?解釋。”


    張玉兒走出來時,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是她大意了,原想著沈青葙不過是在尚宮局混個資曆,多?半還要進?後宮,沒想到她不僅留在尚宮局沒走,亦且還升得這麽快!她也算徹底得罪了她,看她素日裏說話辦事的風格,再想討好也難,那就不如緊抓住仆固雋,也算是條出路。


    掌燈時分,沈青葙寫完最後一?篇字,雙手呈給神武帝,神武帝邊看邊點?評,正是氣氛融洽時,趙福來近前回稟道:“陛下,太子求見。”


    “讓他進?來吧。”神武帝沒有抬頭,指著一?個字向沈青葙說道,“這個勾寫得急了,雖說要飄逸,但下筆卻不能急……”


    話音未落,沈青葙已經聽見門前傳來腳步聲?,並不隻?有應璉一?個人,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就見一?個仙風道骨的清臒老人跟在應璉身後一?道走了進?來,頭上挽著道人的發髻,身上穿著青布道袍,腳踏草鞋,雖然十分儉樸的打扮,但眉宇間一?股出塵之?氣,卻又十分引人注意。


    神武帝也看見了,打量著問道:“太子,這是什?麽人?”


    “驪山老母峰的法善真人,”應璉躬身行禮,“陛下近來頗好黃老之?術,兒子特地請法善真人出山,輔助陛下修行。”


    沈青葙吃了一?驚,應璉一?直反對神武帝修道服丹,這是怎麽了,竟然親自引薦道人?


    神武帝也吃了一?驚,法善真人在長安極其知名,往往有善男信女?結伴前往老母峰拜見,他入道以後,也曾有意請法善入宮,隻?是還沒忙過來,沒想到應璉竟先一?步請來了法善,可應璉不是一?直反對他入道的嗎?


    當下幽幽說道:“太子一?向不是最反對朕修道的嗎?怎麽今日改了脾性。”


    “陛下誤會了,兒子反對的是裝神弄鬼的假道人,而不是法善真人這種當世真人,隻?要道術高明,兒子願意竭盡全力,輔助陛下修道!”


    神武帝心中?熨帖,點?頭笑道:“原來如此,你?也算是有心了。”


    “陛下,”應璉聲?音懇切,“法善真人夜觀天象,發現一?件異動,懇請向陛下奏明。”


    “說吧。”神武帝道。


    法善近前一?步,朗聲?說道:“陛下,明天醜時有彗星過鬥牛二宿,將不利於帝星!”


    第176章


    子時看看將過, 仙居殿中依舊燈火通明,神武帝負手站在庭中,仰望著茫茫星漢, 喃喃自?語:“今夜,真?的會有?彗星?”


    應璉看了法善一眼, 法善立刻朗聲說道:“不出一個時辰, 必將有?彗星過鬥牛二宿, 陛下,此兆主臣欺君, 子欺父,叛亂謀逆之事, 乃是皇子不利君主的示警,不可不防啊!”


    神武帝原本就緊繃的神色瞬間更難看了。


    沈青葙端著葡萄漿從殿中出來時,正好聽見法善這一句, 腳步下意識地便慢了些。


    天象之類她雖然不懂,但彗星乃是大?凶之兆她也聽說過, 往往關?乎國運和君主的命數,是以曆代君王在出現彗星之時,往往如臨大?敵, 想?盡各種辦法趨吉避凶。這法善真?人?說得如此嚇人?, 臣欺君, 子欺父, 叛亂謀逆之事, 他是應璉帶來的,這凶兆自?然不可能是說應璉這個皇子,必定是暗示應玨。


    看神武帝的臉色,即便還?沒想?到應在應玨身上, 但想?必也信了一大?半,正在猜疑恐慌,隻要到時候彗星真?的出現,神武帝必定會對法善言聽計從,應璉弄出來這麽一出,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不可謂不高?明,隻是法善今天如果一舉功成?,還?會不會引誘神武帝繼續服用金丹?


    一陣涼風刮過,趙福來連忙拿著一件披風走到近前,抬手正要給披上時,神武帝皺著眉頭擺了擺手:“朕不冷。”


    他來回走了幾步,有?些焦躁:“這彗星之事,司天台怎麽不曾上報過?”


    “司天台所用的觀相之法是幾百年前留下的舊法,”應璉解釋道,“沿襲太久,有?許多地方已?經失真?,難免就失了精確,但法善真?人?所用的觀相之法乃是真?人?潛心鑽研的改良之法,絕無差錯。”


    “絕無差錯?”神武帝重複了一遍,神色更冷,“太子,你敢下斷言嗎?”


    應璉猶豫了一下,沒敢應聲,沈青葙連忙雙手奉上葡萄漿,輕聲道:“陛下,這是今年的新葡萄做的葡萄漿,請陛下試試合不合口味。”


    神武帝看見是她,神色稍稍緩和了些,接過來飲了一口,道:“甜味剛好,若是再?涼些就更好了。”


    “若是白日裏?飲用,會用冰鎮一下,清涼爽口,不過這時候天晚了,不宜用太涼的。”沈青葙含笑?解釋道。


    神武帝點點頭,小小地又?抿了一口,仰頭看著黑幕似的夜空,眉頭越皺越緊:“青葙啊,你說,真?的會有?彗星嗎?朕兢兢業業幾十年,順天應人?,怎麽會有?凶兆出現?”


    話音未落,院門外傳來羅公的聲音:“陛下,貧道有?要事求見!”


    院中幾人?聽在耳朵裏?,反應各不相同。應璉麵色凝重,似在思索,法善神色自?若,執著麈尾一言不發?,神武帝看著緊閉的院門,半晌才道:“進來!”


    羅公急匆匆走了進來,還?沒停步先已?打了個稽首:“無量天尊!貧道方才夜觀天象,發?現將有?彗星出現,不利於帝星,特來向陛下稟明!”


    沈青葙心中一凜,說的竟和法善一模一樣,不可能是巧合,自?從法善說出彗星的事,神武帝就下令當時在仙居殿的人?不得進出,不得透漏風聲,必要等彗星之事驗證之後方可走動,羅公又?是怎麽得來的消息?這仙居殿中,有?他的眼線?是誰?


    神武帝審視著羅公,許久才道:“如何不利於帝星?”


    “彗星過鬥牛,帝星黯淡,心宿明亮,”羅公沉聲道,“心宿是太子之星,預兆著太子將會妨害陛下。”


    “太子?”神武帝慢慢地吐出這兩個字,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應璉一言不發?,法善忙道:“陛下,貧道還?有?一事想?要稟奏。”


    “說!”


    “此事關?乎天機,”法善道,“貧道懇請陛下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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