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玨依舊望著遠處的裴寂,就見他終於從肩輿跟前?走開,去後麵跟從的人裏接上了沈青葙,應玨笑了下,道:“七妹真是厲害,抓住一個沈青葙,就把裴寂和齊雲縉都牢牢抓在了手裏,如今裴適之?又拜了相?,四位相?公裏頭,四位都與惠妃有來?往,這一仗,可?怎麽打。”


    應璉也望著裴寂與沈青葙,半晌才道:“裴寂臨走時說過,一要?忍,二要?等,五弟,急也無用,走著看吧!”


    ……


    車子駛出皇城寬闊幽深的門洞,沈青葙推開窗,低聲喚裴寂:“三郎。”


    裴寂聞聲低頭,靠近了輕聲問道:“什麽?”


    沈青葙到這時候,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搖了搖頭:“沒事了。”


    下一息,裴寂下馬打開車門,一展臂將她抱在懷裏,聲音溫存:“怎麽了?”


    沈青葙看著他,他幽深的鳳眸中有萬千情緒,每一點都與她有關,都是他用來?捆綁她的繩索。她想質問,想發怒,到最後卻隻?是搖搖頭,低聲道:“沒什麽。”


    裴寂靠著車壁坐下,又將她放在膝上,捧起了她的臉。她眼皮是紅的,眼角是濕的,她很傷心,為著方才沒能夠如願以?償地?留下。裴寂覺得心尖上有點疼,輕輕揩去她眼角的淚,放柔了聲音:“不高?興?”


    眼淚一下子掉下來?。沈青葙心想,不該對著他哭的,假如她猜的不錯,這個結果,就是他一手造成,在他麵前?哭,未免太軟弱,可?他開口一問,她卻還是忍不住地?傷心,就好像那個拚命關上了的閥門,被他一句話便打開了。


    喉頭哽得厲害,眼淚一滴接著一滴往下掉,沈青葙哽咽著說道:“我不明白,陛下為什麽不留我在禦前??”


    能感覺到摟著她的雙臂摟得更緊了,裴寂的臉貼得很近,幾乎與她的貼在一起,他身上的沉香氣?味無孔不入地?往她鼻子裏鑽,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感傷:“你想留下?”


    沈青葙轉開了臉,前?所?未有的惡劣情緒浮上來?,幾乎難以?克製:“沈蘭台都留下了,我明明贏了她!”


    裴寂扳過了她的臉,嘴唇在她唇上蹭著,聲音有點啞:“你留在禦前?的話,我怎麽辦?”


    沈青葙一口氣?堵在心頭,果然是他!她恨極了,偏偏此?時又是這樣傷心,情緒分明難以?維持,又要?努力維持,隻?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你,你……”


    “青娘。”裴寂歎了口氣?。


    暖熱的嘴唇移上去,吻掉一滴淚,她又掉下第二滴,裴寂再又吻去,舌尖嚐到了鹹鹹的滋味,她的眼淚真多,把他的心都打濕了,裴寂心裏軟到了極點,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字:“青娘,青娘。”


    沈青葙終於控製住了洶湧的恨意和委屈,抬手擦了眼淚,縮在他懷裏,試圖做最後的努力:“三郎,留在禦前?也不是不能出宮,曹公就經常回家,霍大娘在外麵也有兒有女,三郎,你讓我去吧,好不好?”


    裴寂撫著她後頸上柔膩的肌膚,心想,他怎麽會這樣喜愛她呢?明明知道她是在哄他,明明知道隻?要?她進了宮,就絕不會再看他一眼,可?她這樣軟軟地?向他一求,他還是會動搖,恨不能立刻遂了她的心願。


    她可?真是他的魔障啊。裴寂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嘴唇吻上去,低低說道:“可?我舍不得讓你入宮。”


    她被眼淚洗濯過的眸子分外明亮,閃著銳利的光芒:“是你求了陛下,不要?他留下我的嗎?”


    裴寂停頓片刻,道:“青娘,我娶你吧。”


    沈青葙怔住了。


    最初的震驚過後,突然湧出一股強烈的怒意。


    憑什麽?


    他興之?所?至,就讓她變成見不得光的外室,如今他興之?所?至,又想娶她了?


    憑什麽?她難道是什麽物件,隨著他的興致,任由他擺布嗎?


    她垂著眼皮,裴寂看不見她眼中的情緒,忍不住又將她的臉捧得高?起來?些,她卻隻?是固執地?閉上了眼睛,不肯給他看。


    裴寂心想,她是在生氣?吧。她從來?不曾對他發過脾氣?,即便是當初在雲州,他那般強逼,她最憤怒的姿態也無非是推開他,如今她分明這樣生氣?,卻還是牢記著分寸,隻?閉著眼睛不看他,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說。


    裴寂突然想到,在韋策麵前?,她有沒有發過脾氣??應該是有的吧,他見過她與韋策相?處的畫麵,那樣放鬆,沒有一丁點兒戒備,更不用像麵對他的時候那樣,時刻拿捏著分寸。


    裴寂頭一次感覺到了後悔。假如當初他不那樣做呢?他可?以?救下她,救下她一家,韋家的婚約也並不難解決,他可?以?更耐心些,用自己最好的一麵接近她,可?他卻用了最粗暴的法子。


    心裏一點點沉下去,可?這時候,不容他退縮。裴寂一偏頭,輕輕咬住沈青葙的耳朵,低聲道:“你不喜歡麽?”


    最初的憤怒已經消散,沈青葙感覺到了一絲疲憊。


    為什麽要?改變主意呢?他既然做了惡人,就該做到底的,又何苦中途變卦。


    “青娘,”裴寂耐心地?吻著她,一點點軟化?她的抗拒,“嫁給我吧,我們以?後好好在一處。”


    好好在一處嗎?怎麽會。有了那樣不堪的開始,還要?如何才能好好在一處?


    “青娘。”裴寂見她還是不肯回應,吻得越發纏綿。


    舌尖拂過耳廓,牙齒輕咬耳垂,又向她耳朵裏若有似無地?吹著氣?,裴寂終於察覺到懷中人軟了下來?。


    鳳目中漾出了一點笑意。他太熟悉她,她的身體,她的感覺,她對男女之?事的所?有了解,都是他給她的,哪怕她此?時並不喜歡,可?她的身體卻抗拒不了他。


    裴寂心想,他還真是卑劣,而且他所?有卑劣的一麵,都是對著她,她便是不喜歡他,也情有可?原,可?他卻不能放手,他舍不得。


    他先?前?委屈了她,他今後會加倍補償,他不能放她走。


    灼熱的唇移下去,流連在脖頸上,時而輕輕拂過,時而狠狠吮.吸。所?有的感官都被他挑動,沈青葙在欲i望中沉浮起落,有些恨他,又有些恨自己,為什麽這樣軟弱呢?為什麽到這時候,還是會被他撩撥得神思?恍惚,幾乎要?心軟呢?


    ……


    第二天一早,趕在晨鼓敲響之?前?,裴寂悄悄起床,穿好了衣服正要?走時,原本沉沉睡著的沈青葙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三郎。”


    她光裸的胳膊從被子裏伸出來?,裴寂下意識地?便拿住塞回了被子裏,俯低身子輕聲道:“外麵冷,別凍著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眼睛依舊閉著,睡意惺忪地?叫他:“三郎。”


    “怎麽了?”裴寂低著頭,耳朵湊在她唇邊,準備著聽她說話。


    她卻隻?是不作聲,半晌才道:“沒什麽,你快走吧,別誤了時辰。”


    裴寂到這時候,又怎麽舍得走?鑽進被子裏從身後摟住她,一低頭咬住她肩上的軟肉,笑了起來?:“不舍得我走嗎?那我再陪你一會兒。”


    她低呼一聲開始躲,卻被他緊緊箍著腰,百般掙脫不開,隻?得小聲央求:“別鬧了,身上還酸疼著呢。”


    裴寂上下其手,笑得曖昧:“我早試過,這樣抱著,你休想掙開。”


    耳邊聽見熟悉的喘i息聲,裴寂扯開外袍,驀地?聽見她問道:“三郎,成親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辦?”


    裴寂的動作有片刻停頓,跟著扳住了她的腿:“越快越好。”


    快刀斬亂麻,趕在她想出新的法子之?前?,把這件事定下來?。


    “三郎,”沈青葙被他驀地?一衝,聲音破碎,“有多快?”


    裴寂緊緊掐.著她的腰,一次次深入,氣?息有些不穩:“你不要?擔心,一切有我。”


    沈青葙還想再問,他的手突然捂上來?,手指擠進她口中,隨著身體的律.動撥弄著,一股異樣的感覺迅速萌生,屈辱中夾雜著快意,沈青葙像溺水一樣沉沉地?吐著氣?,心裏明白,從他這裏,她套不出什麽話。


    即便在這個時候,他依舊是清醒的裴寂,時刻提防著她。


    裴寂離開時,沈青葙覺得四肢百骸都是酸軟,閉著眼睛躺在床裏,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太累了,與這樣的人打交道。


    一股絕望湧上來?,一刹那間,沈青葙幾乎想放棄了。


    他太聰明,他手段太老辣,他能動用的資源數十倍於她,他連聖人都能說動,而她除了阿娘,除了琵琶,什麽都沒有。


    太累了。


    嫁給他,也許也可?以?考慮?除了強迫她委身,他沒有什麽對她不好的地?方,救了她,救了她的家人,她的衣食住行都被他照顧得妥帖,他智計百出,便是曾經有過這麽不光彩的一段,隻?要?他願意,他肯定有法子讓人不敢再看輕她。


    嫁給他,隻?要?退讓一步,她就不會這麽累。


    泥沼中乍然出現?一條坦途,向她招手,向她蠱惑,引誘著她放棄固執,邁出這輕鬆的一步。


    邁過去,做他的妻,在他的羽翼之?下生存,隻?要?他還戀著她的身子,她就能活得很好,哪怕他不再留戀,有裴夫人的名分,她也能體麵地?過下去。


    不必起早貪黑練習技藝,不必費盡心力與他周旋,不必在那些上位者?麵前?察言觀色,拚命抓住每一線生機。


    沈青葙沉沉地?吐著氣?,多麽容易的一步,多麽巨大的誘惑啊。


    可?是,她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那個噩夢般的夜裏,他扳過她的臉,命令她叫他三郎的夜裏,有些事情就注定了。她過不去。


    晨鼓敲了起來?,又過許久,花茵試探著在簾外問道:“娘子,可?要?起身麽?”


    沈青葙睜開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得快些,再快些,趕在一切都成定局之?前?,逃出這裏。


    近午之?時,裴適之?和裴衡都沒有散衙,王氏帶著裴織雲做了一會兒針線,剛剛放下時,侍婢便回稟說,裴寂過來?問安。


    “三哥今天回來?得早,”裴織雲小聲道,“平常能在家裏待一個時辰就是多的,這是怎麽了?”


    話剛說完,裴寂便走了進來?,向她說道:“我有事要?跟母親說,阿妹你先?回避一下。”


    裴織雲也隻?得起身離開,滿心裏納悶,這又是要?說什麽事,還特地?讓她回避?


    屋裏,王氏也這麽想著,問道:“你有什麽事?”


    裴寂低著頭,聲音沉沉:“母親,我想娶親。”


    王氏心中一喜,看見他的神色時,不覺又警惕起來?,道:“你想娶誰?”


    “沈青葙,”裴寂撩袍跪倒,“求母親成全!”


    作者有話要說:  裴寂:說(shui)不服,那就睡服!


    裴寂:腎好,就是有底氣~


    ——————————————


    今天還是萬更,晚上九點還有一次更新,記得來看哦~


    第71章


    除夕當天, 沈青葙細細一算,裴寂已經有?七天不曾來過了。


    從他說要娶她之後,便就沒了音信。


    沈青葙猜測, 大約是他家裏不同意吧,或許已經將他關了起來, 不準他再往這邊走動?, 甚至逼他攆走她。


    唇邊浮起一個自嘲的笑, 假如是這樣,那倒是遂了她的心願了。


    隻不過她也?知道, 大約是不可能的,裴寂那樣的人, 他想?要做的事,即便是他生?身父母,也?攔不住。


    沈青葙抬眼?看了下, 不遠處跟著新荷和另一個婢女,花茵沒上前來, 這兩天花茵好像是第二次沒跟在近前服侍,便招招手叫過新荷,問道:“花茵呢?”


    “花茵姐姐有?點頭疼, 一會兒?就過來。”新荷解釋道。


    沈青葙想?著前天楊劍瓊跟她說的事, 心裏一動?, 點點頭道:“你去廚房說一聲, 中午我想?吃燒鹿肉。”


    新荷走後, 沈青葙慢慢往婢女們住的跨院走去,快到近前時忽地?停住了,吩咐剩下那個婢女:“我帕子不見了,你去方才的地?方找找看是不是哪裏了。”


    那婢女並沒有?多想?, 很快也?離開了,沈青葙放輕了步子,瞅著四下無人,一閃身進了跨院,沿著走廊往花茵的住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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