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贏了,是你讓我?”裴玉又道。劉姓男子撲通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裴玉道:“來人,將這個人綁了扔出去。”江湖本就是弱肉強食,掌櫃識得利害,再說此人在店裏也影響生意,遂叫了兩個強壯的夥計,將人捆住丟到遠遠的巷子角。陸如琢的車夫百無聊賴靠在車轅,叼在嘴裏的秸稈一上一下,他忽然呸的吐出秸稈,回頭站立恭敬道:“小姐。”裴玉道:“看見那個人了嗎?”車夫眯著眼瞧了瞧。“巷口稻草堆那個帶劍的?”“對。”“給我割了他的舌頭。”“是。”第063章 陸如琢推門而入,麵對主動迎上前來的男子,客氣地揖禮。“楚莊主。”楚莊主身著月白衣衫,玉冠長帶,宛如魏晉時代的名士,然而又較之多了一絲溫潤。此時這位溫潤如玉的男子唇角浮現無奈淺笑,道:“非要與我如此見外嗎?以前你都是喚我昭燁哥哥。”陸如琢看了他一眼,道:“楚兄。”楚莊主眸心一傷,不再執著,伸手作請。兩人在臨水的窗前坐下來,幾上煮著一壺茶。湖心三兩扁舟,隨波搖曳。這樣的景色應當同樣落在另一人眼裏。“二十餘年前一別,江湖路遠,沒想到還有再見的一天。”“路再遠也隻有一條,你我終會再見。”陸如琢淡淡道。她視線從江上收回來,趕在楚莊主抒發胸臆前寒暄道:“令堂可好?”“從我爹去世後一直纏綿病榻,這兩年好些了,可以叫人攙扶著下地走一會,她時不時便向我念叨你。”楚莊主道,“你不要誤會,她素來喜愛你,隻是聽說了你離家的事,有些掛念。”“我明白。”陸如琢點頭,“得空我去看看她老人家。”“你爹……這些年一直對外稱,你因病去世了。”要不是楚莊主收到陸如琢入京前寄給他的信,肯定要闖去她家問個究竟的。“嗯。”陸如琢的神情沒有波瀾。楚莊主垂眸撚了撚自己的指尖,絞盡腦汁想再說點什麽,一時看起來竟有些局促。陸如琢鐵石心腸也不由微微動容。女人在心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靜默了許久,楚莊主道:“你這次回來,是有什麽事要做嗎?”“嗯。”“我能不能幫得上忙?”“應該沒有需要你的地方。”楚莊主神情黯然。陸如琢對他無意,再聊下去隻會讓他更加神傷。她起身道:“楚兄若是沒有別的事,我便告辭了。”“不再坐會兒嗎?茶還沒有煮好。”楚莊主跟著站起來,出言挽留。“不坐了。”陸如琢看了眼已經煮過兩遍的茶,狠心道,“楚兄,多年前我便與你說清,我對你隻有兄妹之誼,沒有男女私情,你可還記得?”“記得,我也不是在等你。”陸如琢看著他。楚莊主目色映著江水,清澈見底。“隻是沒有再遇見喜歡的人。”“那我比楚兄幸運一些。”陸如琢笑道,“我已遇到兩情相悅之人。”“如此……甚好,不知能否將這份好運分為兄一些?”楚莊主神色坦蕩。“那是自然。”“你我兄妹重逢,我還沒有見到你的真容。”“不日你便會見到。”陸如琢抬手作禮,“楚兄,我該告辭了,家中有人在等。”“我送你。”離開臨淵閣門口,身後那道注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陸如琢自始至終沒有回頭。***一樓大堂出奇地靜。陸如琢走到臨江的雅座,周圍都空了出來,她在裴玉對麵坐下,笑道:“你做甚麽了?他們看起來這麽怕你。”裴玉道:“有人出言不遜,我出手教訓了一下。”“裴女俠真是嫉惡如仇。”陸如琢伸手勾了一下她的下巴。“還行。”裴玉沒有多言,不想那些汙穢的話進陸如琢的耳朵。“和他聊完了?”“嗯。”“都說什麽了?”裴玉脫口而出,過後抿了抿唇,又道,“我就隨口一問,不說也行的。”“沒說什麽。”“……”陸如琢看著她不自覺微鼓起來的臉,道:“想問就問,不能說的我會直說不能說。”指尖戳了戳腮幫子,軟軟的像包子的觸感。裴玉:“……”陸如琢該不會真把她當快樂的小豬了吧?陸如琢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裴玉就想對她動手動腳,碰碰這裏戳戳那裏,覺得她可愛得緊。從前也覺得可愛,可如今似乎更勝以往十倍百倍。說話的時候可愛,不說話的時候可愛。一本正經的時候可愛,一臉漠然的時候也可愛。就連現在望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都讓陸如琢充滿了樂趣。“那你都和他聊了什麽?”裴玉在女人彎彎的眼睛裏打了個磕巴,才說了出來。然而似乎已經沒有問的必要了。謹慎遲疑如裴玉,若是早一段時間看到陸如琢現下看她的眼神,也絕不會猶豫她心中有半分裝了旁人。陸如琢接過裴玉遞來的茶,心思仍在裴玉身上,有幾分心不在焉:“我問候了他的母親。”裴玉:“???”陸如琢反應過來,默然一息,改口道:“他娘與我娘是閨中密友。小時候我娘常帶著我去楚家走動,楚老夫人喜歡我,楚老莊主倒是一般,他認為我性情桀驁,武學天資又太出眾,不是宜室宜家的女子,但是他很愛楚老夫人,對她的話言聽計從,就主動和我爹提親事。“我爹那時隻有我一個女兒,我的終身大事他一早便在考量,楚家與我家門當戶對,家風清正,可為佳婿,和楚老莊主一拍即合,口頭作了約定。”裴玉憶起這似曾相識的行事作風,心道果然如此。“後來我娘去世,我爹雲遊四海,楚老莊主在圍攻殷嵐那一戰中身遭不測,楚老夫人悲痛欲絕,幾欲撒手人寰,救回來後也纏綿病榻。兩家從此幾乎斷了往來。”“若是你娘沒有去世,也沒有楚老莊主的意外……”裴玉說到這裏已覺得問了個蠢問題。“人生沒有如果。”“嗯。”“你若真想知道。倘若一切都沒有發生,我也沒有入京。”陸如琢很認真地思考了一番,道,“或許我會和楚昭燁成親。”裴玉:“……”她現在其實也不是很想知道了。車夫若是在這裏,一定會再次腹誹陸如琢毫無求生欲。既然都開了頭,裴玉便問她:“為什麽?難道你以前真的喜歡過他?”陸如琢搖頭,道:“以他們楚家人的性格,我即便嫁過去,也不會幹涉我闖蕩江湖,讓我在家相夫教子。既然女子一定要成親嫁人,他是最好的選擇。”“即便楚老莊主去世,楚莊主對你情根深種,你依舊可以選擇他。”“是。但是我忽然發現,我一直以來的想法錯了,這條女子千百年來要走的道路也不過是別人選的,不是我自己選的。從來如此,不一定是對的。”陸如琢道,“我決心走一條別人都沒有走過的路,而已經有人走在我的前方,那個人就是陛下。”“所以你決定入京。”裴玉恍然大悟。“是。”陸如琢笑道,“其實你換一個角度想一想,這條路真的沒人走過嗎?”裴玉心底一沉。陸如琢道:“自然不是,隻是自古以來這條路上都是男子。他們知道這條路有多寬廣,盡頭的榮華富貴有多誘人,自由、尊嚴、權勢、金錢應有盡有,所以才千方百計將女子趕回家中。”“你看那些史書,曆來皆由男子編寫,是以巾幗甚少,陛下已選了數位女翰林,由上官中丞帶領,重新修史。陛下乃不世之君,再過三五朝,天下必為平分之天下。”裴玉握緊了茶杯,微微垂眸。***車夫的動作幹淨利落,不忘將人丟在醫館門口。小姐沒有說要他的性命,那他就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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