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麽?陸如琢隻當她喝醉了發酒瘋,倒也十分可愛,配合地歪頭思索道:“嗯,想好好練功,早日長大?”“還有呢?”“想得到我的誇讚和認可。”陸如琢自認是個比較稱職的長輩,寬嚴相濟,並不吝惜讚美。裴玉自小省心,焉能沒有她教導有方的功勞?“那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麽嗎?”“什麽?”“害怕你不理我。”孩子再懂事,也難免有犯錯的時候,因為她對這個世界的規則還沒有理解通透。每當裴玉犯錯,陸如琢就會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直到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為止。“你每次看著我不說話的時候,我其實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我隻是一遍遍地想,想哪一個是最可能的答案。”後來長大了,裴玉知道了世界如何運轉,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也學會了從容認錯,哄好麵前的女人。隻是當年那種惶恐到幾乎讓她哭出來的感覺,永遠不可磨滅。“幼年的我總是在想,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麽不能告訴我,卻要讓我一遍一遍地去猜,你為什麽生氣?”陸如琢抿直了唇,漸漸笑不出來。是嗎?她不知道。但是那種感覺她似曾相識,她童年時麵對爹爹的愛與畏懼。已經太久遠了,然而如今想來,竟也沒有忘懷。“小時候我不愛吃薑,你告訴我不能挑食,但是家裏所有的菜都沒有放蒜,因為你不愛吃蒜。”“……”陸如琢已經懂了她的意思。權力是誘人的春.藥,且無處不在。大到一國之君,小到一家之主。上對下,強對弱,長對幼,權力唾手可得,潛移默化,沒有人可以拒絕。而一旦嚐過了那種任意支配他人的感覺,便再也不能自拔,甚至意識不到這是另一種強權。“我常常在想,小孩是不是隻算半個人,等我長成大人了,我就能成為一個人。”裴玉看著她,道,“而現在,我想請你將我當作一個人,和你一樣的人。”陸如琢沉默良久,沒有一口應下,認真道:“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無妨,正好我也需要一些時間。”“你需要時間做甚麽?”“想一想我們的事。”裴玉躺了下來。“想我們的婚事?”難得氣氛好,陸如琢躺在她身邊,逗她道。“差不多。”裴玉也難得沒有反駁她,她們未來肯定要成親的,想將來四舍五入就是想婚事。陸如琢笑了,好心情地將胳膊枕在腦後。月光下的三角梅愈發鮮豔,陸如琢將視線轉回來,看向身邊的女子。“你……”陸如琢的聲音戛然而止,旋即失笑。裴玉氣息均勻,已經睡著了。“醉鬼。”陸如琢伸指點了點裴玉的鼻尖,低聲道,“希望你明日醒來記得今天說的話。”不行,她可是有喝酒斷片的前科的!陸如琢起來將說的話記錄下來,讓裴玉按了手印,自己在她旁邊也按了一個,仔細疊好收進箱籠底部。鐵證如山,陸如琢才放心地抱著裴玉睡了過去。……裴玉宿醉,翌日醒得甚晚。陸如琢陪著她躺了許久,實在躺不下去了,先起身在院中練功。祝無今日上午有比試,對陣自在山莊諸葛玄,已經開始了。裴玉若是在巳時之前醒,說不定還能趕得及。裴玉入目是熟悉的青色帳幔,她靜靜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等昨夜的記憶慢慢回籠。酒後吐真言,可她並不後悔。陸如琢是個寧要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從她執意要捅破這層窗戶紙開始,裴玉就沒有第二種選擇了。不得不說,喝多了酒的裴玉讓她自己都佩服。居然敢和陸如琢頂嘴,還把她說得啞口無言,怎一個揚眉吐氣了得。“辰時七刻,你醒了。”屏風外的人影越來越近,一身黃衫的陸如琢走了進來,看見她,道,“人。”裴玉:“……”陸如琢看她突然精彩的臉色,就知道箱籠裏的字據派不上用場了,笑道:“還記得啊,昨夜不是很威風嗎?今早起來怎麽變紙老虎了?”“……”陸如琢雖幡然醒悟,卻是個小心眼,昨晚麵子都丟光了,口頭上兩句便宜怎麽也得討回來。裴玉縮在被子裏,底氣不足道:“你答應我了。”“我是答應你了,但也要你自己爭氣才行。”陸如琢道,“那番話在你心裏憋了很久了吧,還要借酒壯膽,瞧你這點出息,以後別說是我教出來的。”“……”裴玉一早起來被她懟得一點脾氣沒有,又有種以往不同的親昵,讓她倍感甜蜜。裴玉呲著牙笑,認命地爬起來,忽然記起道:“祝姨的比試是不是開始了?”“剛開始三刻,大約要比到午時,朝食擺好了,梳洗後過來吃。”陸如琢率先走了出去,聽聲音是給裴玉傳熱水去了。第062章 裴玉受寵若驚,爾後自覺地將這種心理壓下去。用過朝食,到淨房沐浴,打起簾子,裏麵是下人剛送過來的熱水。裴玉的臉在氤氳的水汽裏若隱若現,花瓣簇擁,想必是陸如琢交代的,甚至她親自放的。若不是時間來不及,裴玉能泡上半天。巳時末,裴玉趕到了比試現場,氣息帶著劇烈運動過後的喘,問祝葳蕤道:“怎麽樣了?”祝葳蕤看得目不轉睛,神情緊張,耳朵裏嗡嗡的沒聽清她的話:“你說什麽?”諸葛玨一邊看著她爹,一邊還要注意祝葳蕤,是以精力沒有那麽集中,接話道:“馬上一千招了,十分膠著。”她們幾個功力尚淺,能勉強看清已是不易,另一邊雅座的幾位亦全神貫注,哪有工夫給她們解答。好在陸如琢到了。諸葛玨問:“陸師姐覺得呢?”陸如琢看了一會兒,道:“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二人惺惺相惜,恐怕要過段時間才能分出勝負了。”她從容在為她準備的太師椅坐下來,裴玉將椅子拖到她右後方,專注看比試。祝無對陣“道衝劍”諸葛玄,他二人早在十年前就私下比過,過後諸葛玄親口承認不敵,一舉將祝無的聲望推至江湖之巔。但這場對決不可謂不精彩,千招之內各有千秋,精妙絕倫。諸葛玄劍招連綿,有煙邈群峰之貌,劍意玄之又玄。祝無蛇鞭如血,猶如又一輪赤火烈陽,剛柔並濟。江湖任何一個人對上他們,都不能放鬆警惕,然而這樣的兩個人交手呢?旗杆落在擂台的影子又長變短,複又拉長,直到午時盡,鏗一聲,祝無長鞭擊落諸葛玄的兵器,諸葛玄才朗聲長笑,彎腰撿起長劍。“為兄以為十年來功夫大有長進,沒想到還是祝掌門更勝一籌。”“小妹僥幸。”兩個人台上和和氣氣,下了台也一並吃酒敘舊去了。謝玄知抱劍,瞧著擂台的神情冷峻。旁人看不出來,他卻是能看出來,祝無未盡全力。勝諸葛玄依舊有所保留,確當得上他的勁敵。還有她那位摸不清來路的首徒,謝玄知緩緩眯起眼睛,看向與人並肩離開的陸如琢。“風伯。”風伯臉色微白。謝玄知已不須多餘交代,隻吩咐道:“去。”風伯表情麻木,退步下去了,一刻之後,快馬出城。……陸如琢同裴玉回到別院,沒多久下人便送上一封請帖,暗香浮動。陸如琢一看帖子清雅至極,心中便猜到送帖的人是誰,打開一看果然是。雖說陸如琢對他無意,但過往的兄妹情分還在,她當即收好道:“備車。”陸如琢走到最近的角門,門口一輛樸素但別有洞天的馬車已備好,她彎腰坐進車內,對暗衛扮成的車夫道:“去望仙樓。”車夫應是。車輪吱嘎,剛駛出幾尺,還沒離開角門,車簾被一隻修長勻稱的手撩起來。車夫會意地將馬車停下。“小姐在哪兒?”陸如琢問。“應當在祝姑娘那裏。”“去叫她過來。”“是。”車夫嘬唇打了個呼哨,別院上方響起幾聲長短不一的鳥叫。不到片刻,裴玉大步流星出來,在角門看見陸如琢的馬車,神色微訝。“師姐這是要出門?”“嗯。”陸如琢看著她,似有期許。裴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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