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戲是在廣東拍的,有一部分台詞是粵語,學了半年,但沒有f小姐說得那麽標準。”“電影還沒有上,我們過來拍戲,她問主演是誰,找到我,我給她一張簽名海報,她給我麻辣燙打七五折,說是投資。不算浪費,我本來也沒有到簽名海報被框起來的的程度。”“第二次,不過第一部電影還沒有上。”“沒有粉絲。”最後一個問題,我們已經走完所有的坡,來到一個石橋上,開著紅燈的電動車從我們背後呼嘯而過。她的煙又被風抽完了,但這個女人好像並不小氣,而是很慷慨地一次又一次地點煙給風來抽。然後在風裏朝我笑。笑意太過明顯,甚至有些隱藏的狡黠,講了一句很標準的粵語。我沒聽懂,但隱約能分辨幾個詞語。於是我在腦海裏排列組合,將這句話理解為,f小姐,你要當我第一個粉絲嗎?於是我講,我願意。她似乎有些訝異,我從她的表情中瞥見一個事實,她並不是在講這句話。但我沒太在意,看著她被風吹亂的頭發,將她有些涼瑟的手掌舉起來。她不知道我要做什麽,但還是很配合我擺弄她的手。期間目光一直在我臉上流離,快要將我吸進去。直至我把她的手掌懸在空中,擺弄成很鬆的握拳姿勢。一輛單車從我們身後騎過去,我和她拳對拳碰了碰。然後很誠懇地和她講,“k小姐,我很榮幸能成為你的第一個影迷。”這天晚上她一直笑得很開心,神采隨著飄著的金色頭發飛揚起來。後來我在恍然間知道,她問我的那一句粵語是你覺得我在這條路上會走到有粉絲的地步嗎?不過回過頭去想,我給出的這個答案好像也沒差多少,這兩個天南地北的問題都可以被這樣回答。那時k小姐已經有很多很多影迷了,而我真的開始吃我二十出頭的第一個苦頭。-這天晚上和k小姐分開後我找到了回酒店的路,就像她是騎著南瓜馬車來接我的向導,到了十二點,我要回家,她要前往童話世界。她送我上了出租車,站在原地朝我揮了揮手。我坐在緩緩開動的出租車裏,看她被冷帽陰影蓋住的深邃眉眼,看她在樹蔭下微笑著送別我,然後越縮越小,變成一個再也看不清的小點,隻剩一抹金色,最後泯然眾人。很平淡的送別,不像在洛杉磯,有那麽轟轟烈烈,讓兩個人都流了很多血。車上我也沒有遵守我們在加州的約定,開始查孔黎鳶這個名字的信息。如她所說,這是她拍的第二部電影,但第二部和第一部都沒有上映。現在網絡上關於孔黎鳶的討論不是很多,大部分的提及,都隻是讓她跟在她爸爸媽媽的名字之後。很多人以為她叫孔黎鴛,或者是孔梨鳶。反正很多字能排列組合出來很多名字。反而不像張玉,看一眼就沒人會寫錯。黎鳶,黎鳶。明明是看過就忘不掉的名字。就著出租車裏灰暗的光影,我在手心一筆一畫寫下這個名字,很快掌心的紋路就開始發燙。寫到最後一筆,我找到她小時候拍過的紀錄片,還有在一部電影裏的鏡頭cut。但像素都不是很好,已經很模糊了。下了出租車我還在看那部紀錄片,不知道為什麽我看的不是很舒服,裏麵的k小姐這麽小,卻已經笑得不是很像小孩子。走回酒店的路上,有個女生說很喜歡我的耳機,找我加微信要耳機型號。我愣了一下,搖頭說我沒有微信。女生失望地離開了,大概是覺得我在二零一七年還沒有微信是在說瞎話。我走進酒店,靠在上升的電梯裏很迷茫地想東想西,想我出國之前用的是什麽聯絡軟件,好像是企鵝;想原來國內如今都在用微信,想原來加聯係方式的理由隻需要是我的耳機很好看。k小姐的帽子衣服靴子都很好看,香水也很好聞,雖然我已經知道那是自由之水,而且我也沒有微信。但我現在仍然惘然若失,我是不是也應該去問k小姐的微信?以免像六月份到洛杉磯那次那樣失魂落魄?可重慶和在加州有什麽不一樣嗎?我想不通,但到酒店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玄關申請好微信,將主頁資料設置好。再抬頭的時候,發現聲控燈已經黑了。房間漆黑一片,我把所有燈都打開,隨意地走了個來回,看到我擺得整整齊齊的行李箱,提不起精神地在床上滾了好幾圈。卻還是覺得好黑。歎一口氣,先去找了媽媽,和她說我申請好了微信。她也跟著我申請了一個,然後頂著我六歲時被蛋糕抹花哭戚戚的臉當頭像,問我什麽時間回舊金山。我頂著自帶的灰色人型頭像,十分含糊地回複她:【明天還得見幾個老朋友】媽媽發個撇嘴的表情過來,說讓我趕快換個頭像,醜死了。她快五十歲了,學這些東西比我都快,對時尚和潮流的要求也比我高。我點了個句號過去。很乖順地聽媽媽的話,找可以換的頭像,在手機裏翻了一通,沒有什麽喜歡的。又將相機裏的照片導出來,在查令十字橋和金門大橋這兩張照片裏猶豫。查令十字橋裏有k小姐,雖然很小一個,看不清臉,但我知道她沒有笑,當時也沒有看到我。她坐在那裏形孤影孑,好冷清。金門大橋裏沒有k小姐,也沒有f小姐。最後我還是選擇了金門大橋,因為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我覺得她應該在這裏麵對著我笑,也知道鏡頭外的我在和她同路,即使那時加州一號公路已經走到了盡頭。我想這張照片裏其實有兩個人。第77章 「番外四:霧城回信」來到重慶的第三天, 我睜開眼感覺到夏天又悶聲不響地跑回到了我的背上。舊金山的夏天在我回國之前就被太平洋吃掉了。但重慶離太平洋很遠,想必是太平洋夠不到,畢竟它沒有大象的長鼻子。起床後我看了一眼天氣預報, 溫度顯示三十四度, 沒有超過三十七, 我稍稍放下了心。但又不知道到底放什麽心。因為拉開窗簾後,我看到緩慢往上爬的太陽, 有些惆悵, 它沒有和我發誓今天不上升到三十七度, 可能氣溫這種事也不是它可以一家獨大。於是我看著它,一邊和它商量,一邊在想k小姐的生日禮物。就好像我相信隻要再次去到查令十字橋,就可以百分百再遇到k小姐。其實我有一個東西想要送給k小姐。但人類一直是一種及其擅長出爾反爾的生物。生起這個想法是從洛杉磯回舊金山的返程路,那個時候我突然很想抽煙, 走進便利店,被“expir弋e”店員忽悠著買了十盒“七十二小時”的煙,大概是那個時候傷還沒好全別人說什麽都聽, 於是我得到了一對聽起來很有意義的戒指。後來煙被媽媽抽掉了,雖然她很嫌棄。戒指被我留了下來, 到達金門大橋的時候, 我本來想丟到海裏當作這段旅途終點的紀念。但往海裏拋的時候我做了個好假的假動作, 旁邊有個遊客因此笑到摔了一跤臉朝地。這個假動作欺騙了大海, 也暫時欺騙了我自己。離開金門大橋時,我心安理得地把戒指揣在兜裏, 摸了摸貼在我鎖骨的那條項鏈。zoe。那個時候我想, 兩個戒指裏,至少有一個是屬於zoe的。我不能全扔掉。如果再遇到zoe, 我得把戒指送給她。可如今,我真的遇到了zoe,得知她是重慶的k小姐。再翻出這一對戒指,忽然覺得它看起來實在拿不出手。躊躇之間我想起中國的一句古話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從金門大橋到查令十字橋,我想這應該達到了“千裏送鵝毛”的標準。緊接著我想到《奇洛李維斯回信》裏唱“天天寫 封封寫滿六百句的我愛你”,於是頂著越爬越高的烈日噔噔噔跑下樓,穿著酒店的拖鞋跑了兩條街,精心挑選了我最滿意的信封和信紙信封是深藍色基底,打開之後裏麵折到的信紙背麵是厚厚的藍調雪層。夏天送雪。萬一我真的送出去,k小姐打開的時候會不會覺得涼快一點?回來的時候我滿頭大汗,t恤背後已經濕出了印子。汗的味道很難聞,為此我洗了個澡,用了酒店裏的桂花味沐浴露,帶著一身淡淡的桂花味道去寫這封戒指隨贈的信。我斷然是不會在信件裏寫滿“六百句的我愛你”的。我想我和k小姐之間還未上升到“我愛你”的地步。遠遠不夠。這時候我剛洗過澡,渾身熱氣蒸騰,未吹幹的頭發濡濕到在滴水,一滴一滴往下落。我怕滴到信紙上,坐在地毯上趴在茶幾上寫字的姿勢很扭曲。水一滴一滴往下淌,是涼的,又是熱的。不知為什麽我腦袋裏有好多亂七八糟的事想要講,但很多句子都連不成線,下不了筆。最後老同學李維麗說她在重慶實習,約我出去吃午飯。信紙上還隻寫下一句話:k小姐,重慶好熱啊。-我們約著吃火鍋。見麵的時候,李維麗一眼就認出了我,她還是像以前那般有些內向,同人講話時不敢看人的眼睛。我抱了抱她,說,好久不見老同學。她很不好意思地說,汀梨你還是沒有變。我笑得很開心,說你也是,然後從熱氣騰騰的紅鍋裏夾飄起來的蝦滑給她,我記得她愛吃辣。又從檸檬鍋底裏夾這邊很流行吃的“豌豆顛”,吃了一口,覺得自己還是不太喜歡這種蔬菜的味道,問她最近在做什麽。她說在跟一個影視項目的前期對接。電影?我好驚訝。怎麽我來重慶遇到的人都和電影有關,偏偏我還不怎麽愛看電影。不過也許從這個夏天開始,我會很喜歡電影,並且很期待k小姐的電影上線。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給她看k小姐兩部電影的海報,昨天夜裏我把這些海報都存了下來,為此今天早上一直在打哈欠。她搖搖頭,說還沒了解過,不太認識k小姐。原來k小姐是真的不火。我歎口氣,但也沒有太氣餒,把手機倒扣在桌麵上,十分真誠地和李維麗說,“k小姐的電影演得非常好。”李維麗點點頭,又有些迷茫地問我,“這兩部電影不是都還沒上映嗎?”她說得好有道理。我連k小姐演戲的樣子都沒見過,竟然在講這種話時如此自信。這讓我一時語塞,末了又含糊地說,“反正我相信她。”既然已經是k小姐的第一個影迷,那麽無論如何,我都要給她我的信任和忠誠。真想看到k小姐有很多影迷的那天。不過真到了那天,k小姐還會記得她的第一個影迷是我嗎?沒有看過她一場電影的我。我亂七八糟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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