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要克服，她不能倒下，秦玨還在醫院裏，她一定要見到秦玨。唐韻咬緊不停打顫的上下牙，努力伸出雙手拉住頭頂的扶手，通過深呼吸調整情緒和狀態，眼睛盯著窗外快速掠過的高速公路護欄，努力把自己掰回正常狀態。“小姑娘，你沒事吧？”司機一眼瞥見唐韻的狀態，嚇了一跳。“沒……事……”唐韻艱難開口。司機生怕唐韻在他車上犯病，硬是又提了一點速，時速堪堪貼著超速標準，飛一樣衝出去。平時需要半個多小時的路程，他們生生減少了一半，司機熟練地把車停在急診大樓門口，唐韻拉開車門幾乎是滾下去的。“哎，沒給錢呢！”司機大喊。唐韻哆哆嗦嗦地接過司機遞來的二維碼，她其實根本沒聽清多少錢，給司機轉了個絕對夠車費的整數，轉身就往醫院裏麵跑。急診大樓一樓有搶救室，她順著地標一路找過去，大門緊閉，頭頂紅燈亮著，搶救中。唐韻一下子腿都軟了。上次在馬場的時候，秦玨也是先進的搶救室，當時守在門外的是她和莫荃兩個人，莫荃急得上躥下跳，現在她終於有了類似的感受。區別是，她現在腿軟到動都動不了。那次搶救之後於主任說過秦玨的情況很複雜，以後必須戒煙戒酒，不排除有複發的風險。於牧的原話像鍾一樣震得唐韻腦仁發疼，她恨秦玨為什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唐韻無比後悔，覺得自己簡直不配為人，秦玨為什麽會一個人跑去喝酒，不都是因為她嗎？秦玨……為什麽要因為唐韻說了混賬話做了混帳事，這樣折騰她自己的身體？搶救室門口的長凳上坐滿了人，唐韻就蹲在牆角，痛苦地抱著頭，盯著門上那個刺眼紅燈反射在地麵的倒影，死死盯著。過了不知道多久，唐韻仿佛已經喪失了正確感知時間流速的能力，忽然間眼前的紅光熄滅，搶救室的門向兩邊打開，一群人圍了上去。唐韻扶著身後的牆起身，腿麻了根本站不住，也跟著往前擠。“家屬，家屬在哪裏？”裏麵走出來的醫生問。“我，是我老爹，我是他女兒。”一個穿著樸素的年輕女孩撲過去，握住了醫生的手。“生命體征穩住了，需要家屬簽字，誰去繳費？”醫生拿出個單子。唐韻被人擠開，腿麻著踉蹌，她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圍著醫生的人群，忽然意識到，裏麵躺著的好像不是秦玨。那秦玨在哪呢？唐韻惶然地四處張望。“唐韻？”那個正讓她想得撕心裂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帶著點不確定的意味。唐韻猛地轉身，看見秦玨肩上披著大衣，一手按著另一手上輸液的針眼，正好端端地站在人來人往的急診大廳裏。唐韻一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裏，眼前瞬間濕潤模糊一片，她腦子裏什麽念頭都沒了，隻剩下，她沒事，太好了。唐韻撲向秦玨的懷裏，秦玨下意識張開雙臂接住她，雙手握住唐韻的雙臂，被唐韻撞得臉白了白。講道理秦玨是應該推開唐韻的，但這小姑娘哭得像個淋了雨的小狗一樣，熱乎乎的眼淚轉眼間浸透的秦玨的衣服，像一碗滾水澆到她的心尖，所以秦玨抓緊了唐韻的胳膊，愣是沒有舍得推開。唐韻似乎受了很大刺激，看上去比秦玨這個把自己喝吐了被送來急診輸液的病號還狼狽，秦玨抱著她站在急診大廳，聽她語無倫次地絮叨自己有多害怕。“秦玨，你嚇死我了。”唐韻含著哭腔說。聽聽，連秦總也不叫了，秦玨不知道怎麽把這小白眼狼慣成這樣子，簡直成何體統？“你……你先起來，”秦玨艱難開口，“你別壓我胃。”“啊對不起！”唐韻趕緊直起身，後退小半步，滿臉緊張地盯著秦玨。秦玨在洗手間裏把喝進去的酒幾乎全吐了出來，又及時打上了解酒針，現在酒醒了不少，但胃依舊痛得很，她抬手捂住胃，緩緩往旁邊一個空塑料凳那邊走。唐韻滿臉心驚肉跳地攙扶秦玨坐下，隻有一個位置，秦玨坐下，她蹲在秦玨麵前，視線正好平齊她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手背上的醫用膠帶被血浸透，秦玨剛拔了針走出輸液室，針眼還沒止住血，就差點被唐韻撞飛，現在正往外滲血。“啊，秦總，我……對不起，我去找醫生！”唐韻手足無措。“回來，”秦玨抓住唐韻一片衣角，硬生生把人拉回來，給她指了個方向，“去，找護士要一根棉簽就行。”“哦，好。”唐韻順著秦玨的力道拐彎，小心翼翼舉著一根棉簽回來。秦玨幹淨利落地撕掉透血的醫用膠帶，貼著皮膚的那一麵血跡更大，她看都不看一眼團成團，把棉簽摁在針眼處。秦玨閉上眼睛，仰頭靠在牆上，雙手交握正好抵在胃的位置，壓著不會那麽痛。既然沒推開唐韻，就不能一直不說話，唐韻這小白眼狼不是對她懷恨在心嗎，還做這種姿態幹什麽？“你為什麽會在這，剛才我叫你的時候，你看什麽呢？”秦玨問。唐韻吸了吸鼻子，蹲回秦玨麵前，仰頭小心翼翼地輕聲說：“我去了雲夢酒吧，那邊的人說你進醫院了，我就慌了。”“我怕你心髒受不了，我……我還以為那邊做手術的人是你……”唐韻現在緩過來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離譜事，臉上燒得慌。秦玨冷哼一聲：“你就不能盼我點好？”“看見個手術室就覺得我在裏麵躺著，唐秘書，你的腦子呢，你的嘴巴呢，不知道問問人？”秦玨氣不打一處來。唐韻心虛地低下頭。“我不是給你說了，不用你來，你怎麽不聽話？”秦玨又問。“我……我擔心你，我給你打了好多個電話，你都沒有接……”說到這，唐韻忽然想起來，趕緊從口袋裏把秦玨的手機掏出來，雙手捧著獻寶一樣獻到秦玨麵前。“你的手機，落在酒吧了。”唐韻可憐巴巴道。“幫我按一下。”秦玨把輸液的那隻手伸出來。唐韻趕緊按住針眼，秦玨終於騰出手，拿起手機指紋解鎖，一打開鋪天蓋地全是唐韻的未接來電，她一鍵清空，確認了一眼，沒錯過任何重要消息。秦玨溫熱的手握在唐韻手裏，她的皮膚在醫院慘白的頂燈下白得近乎妖異，秦玨的手上沒什麽肉，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唐韻的心狠狠跳了一下，腦子裏忽然閃回出一句歆歆的話……追她。“秦總……”唐韻腦子裏是一團亂麻。“你為什麽不讓我來接你？”她輕聲問。“你……”秦玨明明有理由，但鬼使神差地，話到嘴邊拐了個急轉彎，轉去她剛剛才想到的另一個理由上。“你又不會開車。”秦玨說。“我……”這個理由，唐韻無話可說。唐韻低下頭，把姿態放得很低，額頭貼著秦玨的手，如同等待垂憐的小寵物。“對不起，秦總我錯了。”唐韻輕聲說。“你錯哪了？”秦玨問。“就今天在歆歆那，我太著急了，口不擇言，對不起。”唐韻老老實實道歉。“以後還說這種廢話嗎？”秦玨問。“不說了，絕對不會說了。”“秦總想怎樣對待我都好，我都歡喜。”唐韻保證。“不用你歡喜，但求你別那樣質問我。”秦玨說。“不會了，絕對不會了。”唐韻說。唐韻的頭發濕漉漉，路上出了汗沾在臉上，秦玨猜她八成叫出租車拚命開，沒在車上當場驚恐發作，她一定忍得很辛苦。唉，算了，秦玨在心裏歎了口氣，覺得唐韻說的一點沒錯，她果真心軟。第63章 急診秦玨動了動輸液的那隻手。“應該差不多好了, 別按了。”秦玨說。唐韻緩緩鬆開手，棉簽上染著一小滴血，她湊近瞧了瞧秦玨的手背, 青色的血管上一個小紅點, 觀察了幾秒鍾沒再出血，也沒有皮下淤青。秦玨把手收回來, 唐韻的掌心驟然空了，冷氣爭先恐後地鑽進來，她趕緊握緊拳頭，把秦玨的溫度氣息留住, 把那隻手悄悄藏在身後。“秦總現在是……”唐韻問。“差不多酒醒了，回家。”秦玨說。“不用住院嗎？”唐韻皺起眉頭放心不下。“我又沒喝到酒精中毒。”秦玨反駁。唐韻的眉頭依舊沒鬆開, “那也要做幾個檢查吧, 你心髒不好。”秦玨從馬上一頭栽下來送進搶救室給唐韻留下的震撼太大，當時或許隻是視覺衝擊，但隨著這半年秦玨在她心裏的分量一天重似一天, 她幾乎都不敢再回想當時的場景, 儼然變成了她的心理陰影。“不用, 我心髒沒事。”秦玨滿不在乎。“後麵不是複查過嗎？還讓於主任看過，她都說沒事了，她可是專業的。”秦玨把於牧搬出來壓人。但很明顯唐韻還是心有不服。秦玨認定當時突發心髒病是她剛穿過來還在適應期，她這個身體的心髒絕對沒有毛病, 但這話她誰也不能講, 隻能忍著身邊人一個兩個都把她當成易碎的瓷娃娃。秦玨可不願意當瓷娃娃。“還是再檢查一遍吧, 檢查一遍心安。”唐韻還在小聲懇求。秦玨胃裏絞著疼, 喝的酒還多少剩點後勁，頭靠在牆上不想動, 實在不想聽唐韻一遍一遍的嘮叨，隻能暫且捏著鼻子示弱當一回瓷娃娃，轉移唐韻的注意力。“我胃疼。”秦玨說。唐韻立馬收聲，這才意識到秦玨沒打針的那隻手一隻按在胃部。“你給我買一碗粥吧。”秦玨說。“好好好，你等我，馬上回來。”唐韻立刻站起來。根據她多年和醫院打交道的經驗，醫院旁邊總有一條小馬路上全是買小吃的路邊攤，買一碗暖胃的白粥不在話下，但這家醫院唐韻不熟，她給秦玨說了聲等她就竄出急診大樓，出去繞著醫院跑了大半圈，愣是沒找到小吃街。天黑還冷，唐韻貼身的衣服被汗水浸濕，貼在身上讓她冷得打哆嗦，好不容易看到一個燈光昏暗的小推車，她趕緊跑過去，攤主正在收攤。是賣小餛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