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母女對視，她曾經的強硬在許燃冷淡疏離的目光下，寸寸退縮。多年的驕傲也在她的目光下，分崩離析，什麽狗屁的愛情，什麽世家的榮耀，什麽人前的風光，這一切的一切剝離脫落後，她總算脫掉了那一層又一層對付世俗社會的鎧甲和偽裝，認清了她身為人的純粹情感。她是個母親啊，和自己女兒置什麽氣？為了個狗男人連累親骨肉離心，這個人做的真失敗。她苦笑了下，自顧自搖搖頭。許燃已經很不耐煩：“我以為上次的談話後，你已經意識到自己該做什麽。”“看來你還是執迷不悟。”梅映雪嚇了一跳，趕緊解釋：“小燃，媽媽真的醒悟了，媽媽今天沒去上班是因為太想你了，早晨去看你本想和你多說說話，可是你有事媽媽隻好走了，回來後想著再給你做一些好吃送去，這樣又能看見你了。”她語氣非常急迫，神情懇切，說完緊張地看著許燃。是這樣嗎？許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信。下意識扭頭看向旁邊並排站立的兩個保姆，兩人立刻一起點頭。一個保姆說道：“小姐，太太最近確實很想你，每天都念叨你好多回，還非要跟我們學做菜，說是要親手給你做好吃的。”另一個保姆補充：“是呀小姐，太太為了學做菜，切肉時把手都切……”“王姐！”梅映雪打斷她的話。許燃馬上看向了梅映雪，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上。梅映雪有些尷尬，她自幼就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便是為許淩誌也不曾洗手作羹湯，這次是為了挽回女兒的心，修補母女關係，才想著親手為女兒做飯。沒想到會切到手指，見女兒望來，她悄悄將左手往背後藏。不能在被女兒討厭後，再被女兒看不起吧？“沒事的小燃，媽媽一點也不疼。”她說完，又討好地衝她笑笑，“小燃你回來就別走了吧，媽媽準備了很多菜，想和你一起吃，你中午就陪陪媽媽吧？”許燃怔怔地看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麵前這個微笑著的優雅女子，看著她的眼神帶著小心翼翼和討好，真的是她那個□□專1製的媽媽嗎？她真的變了嗎？她心中湧出極盡複雜的滋味，五味雜陳，難以言表。在黑暗中掙紮許久，突然見到曙光，反而陷入了一種異常複雜的心境，不敢置信中夾雜著濃烈的傷感，是那些年無處宣泄的痛苦，在掙紮，在怒號，在複蘇，它們被沉埋在黑暗中許久，已經發酵成了筆墨難以盡述的“淤泥”，於這一刻齊齊翻滾。很委屈，甚至，想哭鼻子。她吸了口氣，輕輕壓下。“我中午有事，不能在家吃飯。”梅映雪明顯地失望，不過她很快恢複笑臉，小心翼翼地問道：“小燃你能回來就好，沒時間吃媽媽給你送，對了，中午是不是和小甜有約，媽媽給你多做幾個菜，你帶去和她一起吃吧？”許燃神色微變，眼神瞬間銳利起來，肅聲說道：“我和楊詩甜的事，希望你不要幹涉。”梅映雪聽出她這話十分鄭重，立刻保證：“小燃你放心，媽媽答應你，絕對不再插手你們的感情，隻要你們開開心心在一起，媽媽隻會替你們高興。”她說著係上圍裙，笑著道：“媽媽現在就去做飯，你帶去學校和她一起吃。”許燃怔怔看著她走向廚房，好一會兒，她才從恍惚中回神。她走去自己的房間，見裏麵收拾的一塵不染，被砸壞的物品全都整理好了，一個保姆跟在她身邊小聲道：“是太太吩咐我們收拾的，我們收拾好了後，她把自己關在你房間呆了很久，想你的時候就會來你房間坐坐。”許燃揮手，保姆離去，她獨自走去琴房，那架被她破壞的鋼琴還在，水漬早已擦淨，地毯也被清洗過，到處都打掃的很幹淨，她撫上琴蓋，上麵同樣一塵不染。她在鋼琴後坐下，手指落在琴鍵上，鋼琴立刻發出了走調的琴音。唉，她落下一聲輕輕的歎息。昨日恍然如夢。一個半小時後，梅映雪和保姆一起，給她準備了兩個超大的保溫飯盒，許燃看的直皺眉。“太多了，吃不完。”梅映雪不同意：“就算你和小甜吃不完，還有別的同學呢，可以分給大家都嚐嚐。”許燃再次怔住，記憶中，梅映雪是最反感別的同學和她交朋友的，從小到大，除了死皮賴臉的孫哲，沒有一個同學來她家裏做客，更別提吃到家裏的飯菜了。梅映雪或許也想到了過去的一幕幕，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小燃，媽媽知道以前做事太蠻不講理，害得你錯過很多童年的快樂，媽媽現在完完全全醒悟了，媽媽願意和你一起，去挽回和彌補你失去的時光，希望你能給媽媽機會，好嗎？”許燃嘴唇動了動，又抿住了。梅映雪看她欲言又止，心中頓生期待，揮手讓保姆去休息。“既然你不能留下吃飯，那陪媽媽喝一杯茶再走吧？”她走到沙發坐下，示意她也來坐。許燃看了看時間，默默走去沙發另一頭坐下。梅映雪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歎了口氣，拿起茶壺開始斟茶，倒了兩杯。她看著許燃沉默冷峻的模樣，心頭發酸，更發怯，生怕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母女永遠離心，忍了又忍，她打破沉默。“小燃，這架鋼琴不能用了，要媽媽再給你定製一架嗎？”許燃蹙眉，捧著杯子，半晌才搖頭：“不用。”梅映雪非常失望，但是也不敢再試探，便道：“那你什麽時候需要，給媽媽說，媽媽已經把錢準備好了。”許燃看了她一眼，忽然眼神一閃，說道：“那你把卡給我，我需要自己會買。”梅映雪愣住了，她預料了很多種情形，但是沒有料到這一種，女兒不是看重錢財的人，品行各方麵都是人中典範，她找自己要錢難道是？但是她沒敢多問，猶豫了下立刻起身去房間拿來銀行卡。“密碼是你生日。”許燃接下，嗯了聲，然後站起身：“我要走了。”梅映雪趕緊跟著站起來，她感覺到女兒真的和自己沒話說，這種真相讓她非常難過，可是更不敢強留她，各種猜測在腦海閃過，她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小燃，我聽你孫叔叔說，你有意向買回嘉城那座祖宅是嗎？”“是。”許燃沒有隱瞞，反正也瞞不住。梅映雪聲音盡量平靜地問道：“是為了楊詩甜？”她調查過，楊詩甜老家就在那座老宅隔壁，是自己以前鄰居家的孩子，她甚至猜測，女兒找自己要去買鋼琴的錢，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女孩子，這麽看來，女兒愛她是愛的相當深，她產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既擔憂女兒太過看重愛情步自己老路，又心酸女兒要離開自己，還有點吃醋她同別人那麽親密，可是卻因為過去種種作為，不敢再有怨念。許燃皺了皺眉，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她走去提起打包好的兩個保溫飯盒。梅映雪感知到她情緒上的不快，更不敢再問什麽，跟在她身邊，陪著她一起往門外走。心裏暗暗想著，我們家什麽都缺，唯獨錢上不缺，她既然真愛楊詩甜，就讓她們開開心心在一起吧，就算她要搬去和女孩家人做鄰居，那也是怪自己以前太作，不能怪別人。她有點自怨自艾地想著，覺得心裏好受了點。許燃快要走到門口時，她試探地問道：“快11點了小燃，你真不吃點再走？”許燃猶豫著，過去的一切太過痛苦，她甚至沒法一下子相信這是真的，更不敢完全把心放下來。也不知對梅映雪說什麽好，本來這麽多年來，母女之間就甚少交流，梅映雪一直把她當自己私有物，肆意掌控，如今重歸於好，她甚至感覺到陌生和不適應。梅映雪依依不舍看著她打開門走出去，忍不住又道：“那一保溫桶都是雞湯，你當心別灑了，天氣越來越冷，媽媽想給你們倆一人買一身羽絨服，可以嗎？”許燃總算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這些事我會操心，你照顧好自己。”“小燃……”梅映雪看著她清冷的臉色，聲音驟然哽咽。許燃再次轉過身去：“上班去吧，也許，我有時間會回來吃飯。”頓了頓，她又道：“我記得，在老宅時，你很愛笑。”她說完大步走向電梯，梅映雪在她身後扶著門，泣不成聲，她聽出來，老宅並不是單為她愛的女孩，也為了她這位母親。第118章 楊詩甜跑進舞蹈室, 不知何時臉上飛上了一團紅暈。上課鈴聲已經響過了，但是舞蹈室裏依舊很喧嘩，舞蹈課老師站在一邊和幾個同學說話, 其餘同學各行其是, 有的在儲物櫃前照鏡子整理妝容, 有的剛從更衣室出來，有的在和同伴交流，周圍彌漫著一種混亂又緊迫的氣氛。她悄無聲息地融入這個沸騰的大環境, 斂眸垂首，想要盡量不引人注意, 隻是依舊惹來男生們集體的注視，以及大部分女生的關注。另有三個女生已經換好舞蹈服, 扒在門口偷看許燃, 一直到許燃轉身離去她們才進來教室，一個女生歎了口氣, 目光從楊詩甜妙曼的嬌軀上掠過, 眼底閃過明顯的豔羨。“哎，又是羨慕別人女朋友的一天。”另一個女生用肘部捅她：“你昨天還誇小提琴班的林師兄好帥，今天又對著許燃學姐流口水，我說你的性取向是不是有點不穩定啊？”這個女生又歎了口氣：“我很專一的好吧，我一直隻對美好的皮囊感興趣。”“yue~”“許燃學姐今天怎麽沒陪楊學妹上課？”“可能許燃學姐有事吧，她每天送楊學妹來教室已經非常非常體貼了~怎麽可能自己不上課天天陪著楊學妹？”“她們是不是已經住在一起了？我看最近都是形影不離。”一個男生插嘴：“肯定啊, 楊學妹這麽漂亮, 許學姐怎麽忍得住？”三個女生齊齊翻了個白眼：“滾。”其餘男生嘻嘻直笑。楊詩甜暗中歎了口氣, 每一天來到學校好像都是這樣的開始, 她甚至已經習以為常了，但是不管怎麽樣強作鎮定, 內心還是在這些議論聲中，產生一股無法抵抗的羞恥感。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自己是個隱形人，不受外界的任何關注，但是這個心願明顯是不可能實現了，出眾的容貌，加上“校花”和“許燃女朋友”這雙重標簽，讓她無論什麽時候出現，都會引發關注和騷動。她盡量裝作對他們的話渾不在意，徑直走到了李勝男身邊。李勝男顯得悶悶不樂，臉色不是太好看，看見她時勉強擠出個笑臉：“小甜。”“勝男姐你怎麽了，是不是沒睡好？”李勝男扭頭看了一眼窗外，語氣不快地道：“還不是因為有個跟屁蟲！”楊詩甜順著她目光看去，隻見孫哲正趴在窗口朝裏張望，上課鈴都響了好一會兒了，他竟然沒去上課？！看見楊詩甜，他立刻擠眉弄眼朝她打手勢。“楊學妹，麻煩你幫我叫下李學妹？”楊詩甜壓根不知道怎麽回事，小聲問道：“孫師兄又招惹你了？”李勝男搖頭，楊詩甜來了後，孫哲的糾纏讓她更覺得難堪，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反感，她忽然走到窗戶旁，孫哲立刻從趴著的姿勢站直了，緊張兮兮地看著她：“李學妹，我給你帶的早餐你怎麽不吃，是不是不合口，要不要我再去給你買奶茶，你放心我會買四杯，你們宿舍人人有份！”李勝男一言不發，“砰”一下將窗戶關上了，接著又呼啦啦扯上窗簾。孫哲立刻被隔在了走廊，完全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