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鴻去了一封書信詢問。畢方星君靠著自我安慰,將心間的那點忐忑不安壓了下去,想著寶物有朝一日會回轉到自己手上的。可在接到了清鴻的飛書後,神色大變,那股驚懼和恐慌宛如巨浪當頭打開,震得他頭暈目眩,戰栗不已。他又驚又怒,顫抖著手取出了法符聯係碧霄星君,數息後,一身碧衣的碧霄星君出現在他的眼前,旁邊還有個笑盈盈的星君,語調輕快飛揚,似是在說什麽有趣的事。畢方星君隱約捕捉到了“羽族”“蠢笨”一類的字眼,腦子中嗡嗡作響。氣血逆流,畢方好半晌才找回了他自己的聲音,問:“碧霄道友,那法器碧霄星君朝著畢方歉疚一笑,回答道:“我的確將法器給了天母,但是我沒想到天母會將它轉贈給了鳳尊。道友,請擔待個。”轟隆一聲響,宛如無數個驚雷在耳畔炸響。畢方眼中滿是血絲,他哆嗦著唇,許久說不出一個字來。碧霄星君很是替他著想,說:“要不道友親自去一趟吧?你們都是羽族,有什麽過不去的呢?”畢方看著碧霄星君含笑的眉眼,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吐出一口血來,打顫的身軀仿佛風中的枯葉。內心深處懷著濃鬱的恨意,可畢方顧不得跟碧霄星君算賬了,他忙不迭聯係了羽族的同道,找尋著補救之法。那頭清鴻催問的書信又來了,羽族合計之下,隻能夠“冰釋前嫌”,與清鴻他們繼續合作。清鴻從他們那得到了準信,恰好天淵催得急,便勸動了這些羽族跟他們一起前往昆侖山中。可等到離開天外天之後,羽族星君驀地發現,清鴻那邊的人就兩個!“天羽司現在使用的法器是道友祭煉的,道友應該有收回的法門的,是嗎?”天外天的星君微笑著問。羽族一眾:“……”他們與法器的聯係徹底被抹去了,還能有什麽辦法?朝鳳山外壁壘中。殺了數名星君的明見素、鳳池月二人回到陣勢中調息。忽地,明見素眼皮子一顫,從入定中醒轉了過來,對上鳳池月困惑的視線,她眼中寒芒一閃而過,恨聲道:“天外天的那些羽族下來了!”她當初從魔淵返回的時候,沒有餘力再去誅殺這些人,一拖就是千年!這回不管這些人藏匿到了哪裏,她都要他們償命!鳳池月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沒將羽族的星君放在心上。她坐到了明見素的身側,往她的口中塞了一枚丹藥。天羽司中有煉丹師,且在丹玉的鼓動下煉丹技術精進了不少。可明見素要用的丹藥,鳳池月從來不會讓別人沾手。鳳池月輕笑道:“以前看你藥櫃中丹藥陳列,我還以為你是個煉丹師。”千年過去了,煉丹的技藝也沒見提升,明見素早放下了那“遠大”的誌向。她輕咳了一聲,眼神有些躲閃。忽然間,又想到了什麽,眸中泛起了驚喜的漣漪:“師妹,你”鳳池月眨眼,笑說:“記起來一點。”在漫長的歲月裏,值得珍惜的東西其實也不是很多,那因種種遺忘的,找回來的時候早沒有了當初處於困境中時承受的痛苦。“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二次到你洞府的時候,是準備狠狠罵你的,而不是單純點明丹藥的缺陷。”明見素問:“那什麽讓你改變了主意?”師妹第二次來,其實是她們的初次相逢。鳳池月撫了撫明見素的麵龐,湊近她的耳畔低語:“你說呢?”那時煙月照碧流,清露沾人衣,夜螢在草木間穿梭。一隻皎皎如白雪的手垂落,在微涼的水中一撥,旋即輕輕地掬起了一捧水。在抬手的時候,一顆顆晶瑩的、映照著月色的水珠散落,在池中蕩開了一圈圈漣漪。天地避諱,尊者無名。但是在那時,她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鳳池月。第72章 明見素對鳳池月的了解很是透徹, 一見她的笑就明白了她話中的真意。不管是涅前還是後,師妹對“美色”的執著都不會改變的。“我還在想,原來散仙們都是這樣清閑嗎?”鳳池月又說。明見素回想著自己的前身, 的確是清閑的,練劍練劍,那就讓劍自己去練。她往石上一躺,掬水玩月。“你當時沒告訴我你是誰。”明見素瞥了一眼鳳池月,語調中似是藏著幾分嗔怪。“因為那不重要。”鳳池月揚眉笑, “如果告訴你我是鳳族之主,恐怕就不能得到真自在了。”“鳳尊”兩個字是榮耀但更是一種責任、一道枷鎖,羽族們認為她是什麽樣, 她就該是什麽樣。“鳳尊”是一種集體構建出來的形象,是整個羽族的訴求,但是鳳池月隻是她自己了。明見素認真說:“我不會讓你拘束的。”“我知道啊。”鳳池月的語調懶洋洋的, 後來跟素心的相處也證實了這一點,素心並沒有因為她是“鳳尊”轉變態度但是因為這個身份帶來的吵架卻是與日俱增了。是她自己掙不開那道枷鎖, 跨不過那道心關。“我應該感謝她們的背叛嗎?”鳳池月忽然又說。明見素從鳳池月的語調中聽到的是一種輕快和欣喜,可那堪稱玉石俱焚的慘烈場景還是讓她心酸。自由本就該是她擁有的, 憑什麽要走過痛苦之路後才轟然卸去心障?鳳池月不在乎,但是她心疼。攬著鳳池月腰身的手收緊,明見素沒再說什麽承諾,隻是抱著她, 抓住了戰中難得的溫存。天羽司中。鳳凰、青鸞、重明等族屬的長老們都在。她們目不轉睛地望著從小界中飛升而來的鳳凰, 在對方報名號中回憶起了舊事。是轉生而來的故人。有人是在仙魔戰場中戰歿的,有人是在丹穴山那一劫中為鳳尊開道而身亡的, 鳳尊帶走了她們的元靈,不知道用什麽辦法讓她們元靈轉生。鳳凰山一眾一直都有一種被鳳尊拋下的感覺, 到了這一刻,那種預感的確得到了驗證。她們的主上不缺追隨者,她們這些叛徒、懦弱之輩,的確不配主上回頭。小界飛升上來的鳳凰對她們不算是冷臉,可也沒有笑臉相迎,找不到同族屬的熱切。在了解了仙界的情況後,鳳凰們便轉身離去了,隻是臨出門的時候瞥了眼抿唇坐在一邊的青洵,眼中多了幾分探究之意。主上無意這些瑣事,根據天羽司這邊的描述,這隻年少的青鸞,便是她們羽族的少主了。等到鳳凰山一眾也退了出去,青洵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扭頭看卻塵衣說:“有點怪。”卻塵衣才不想管鳳凰們的那些矛盾,她道:“不會在這個時候打起來的。”要出事的話,大概也得等到解決大敵後吧。那時候主上會怎麽處置呢?或許是一劍削一個,這樣大家都會變成鵪鶉。雖關於舊事的心思各異,可對天淵以及仙界的恨意是一致的。戰火遠未到停歇的時刻,罡風中浮動的都是滿含殺戮的血腥氣。天庭中,天淵寒著臉遣了數名星君同去,其中自然還有天外天來得羽族。先前的星君因為種種不敢接受血陽吞環送來的法力,可見了幾位星君落敗後,他們沒有選擇了,隻能借著血陽吞環的庇護,小心翼翼地守著自己的一線生機。在最初的獻祭後,血陽吞環上爆發出一團熾熱的光亮,到了此刻,那光芒越發灼目暴烈了,從遠處望去,無數垂落的焰氣籠罩了整個昆侖山,連帶著整個空間都在震蕩。修為不足的,見一眼血陽吞環都會覺得心旌動搖,仿佛心神被那法器奪去。明見素蹙眉道:“這是一口氣派出了五名星君,而且都是與血陽吞環氣意相牽的。”她們自然可以以壁壘為依托,隻做防守。但那五名星君有三人是天外天的羽族,就算是追殺到了天涯海角,明見素都要取他們的性命!那五人掠來的時候,將法力催動,五團熾烈的光芒合於一處,向著前方傾壓。壁壘上的寶光被層層削去。就在這個時候,上空倏地閃過了一道疾光,凜凜的,直接斬破了那五團熾烈的亮芒。壁壘上承受的壓力一減,不到一個呼吸便回轉了過來。“師妹。”明見素朝著鳳池月低語一聲。鳳池月一頷首,將業火劍一揚。“那邊有五人,我等也來。”說話的是小界飛升上來的鳳說。鳳池月聞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大軍這處不可能沒有星君侵襲,你們與羽衛一道。”說著,便一拂袖,化作了一道紅芒朝著場中掠去。她的身後顯化出了一道鳳凰法相,幾乎在第一時間便祭出了“德音”神通。天外天羽族的三名星君原本是要遭到德音壓製的,但是他們早知道了鳳池月的能為,第一時間將血陽吞環撥動,法力層層拔高。德音的壓製不會消除的,不過能削減到了最低。鳳池月輕嗤了一聲,將眸光落在了另外兩名天庭出身的星君身上,對方神色沉凝,如臨大敵。至於明見素,眼中始終凝著三名羽族星君。她如今擁有劍器不少,可慣來使用不敗。不過此刻,為了不給敵人生還的可能,數柄劍從無盡劍匣中飛掠而出,繞著她的周身打旋,宛如垂落的一片星光。羽族星君的本意是與鳳池月對戰,可如今看明見素持劍攔在前方,神色微微一變。他們感知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劍意,就像是……在與“一羽同渡”與自身斷去聯係時,感知到的那抹映照心神的凜冽劍器。他們沒有再猶豫,一照麵就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一時間場上轟雷掣電,極為激烈。明見素出手毫不留情,風卷罡雲,無數道細碎的劍芒四下飆射,宛如閃電般的斬向了那三名羽族星君。羽族星君中有人擅長雲霧變幻之法,見狀冷哼一聲,將法力一催,頓時霧氣朦朧。這霧中藏著火氣,有幾分玄異,吞吐著氣機。他們藏身在霧中,氣息頓時一斂。又有一名羽族星君引動弓箭,無數飛箭如赤色蝗蟲鋪天蓋地。明見素眼神微凜,未等那飛箭靠近自身,周身旋繞的劍芒已然如白虹衝了出去,匹練似的,繞著四周一卷,在那一連串令人牙癢的金鐵交擊聲中,將飛箭盡數擊落。濃霧籠罩,飛箭如浪,三名羽族潛藏在暗處,沒有一絲氣機流瀉。明見素心中起了念頭,眼神殺機一掠,將法力一催,半空中頓時傳出了一道悶響,那無數劍芒刷一下匯聚在了一起。宛如天崩地裂的聲音響起後,明見素將劍一拿,身後頓時出現了一片極為凜冽的光華。劍氣如海潮,她將這光華一引,頓時好似滔滔洪水席卷四野,頃刻間便洗蕩濃煙。這片劍芒以不容抵禦之勢,從整片霧氣中橫掃而過,轉瞬間,天上地下,便重新恢複了澄明。那引得霧氣的羽族星君跌退一步,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他驚駭地看著那片劍芒,拚命地催動著法力。血陽吞環上的雷芒照在了他的身上。但是很快的,他便驚恐地發現自己身上出現了一道道劍氣裂痕,不管他引動多少力量都無法將身軀修複完畢,那些劍意直接映照到了他的心神裏,數息後,這羽族星君就如琉璃破碎,隻留下一些塵屑被風吹散了。餘下的兩位羽族星君心驚肉跳的,互相對視了一眼,提前從血陽吞環中借取力量。他們望著明見素,神色很是凝肅。明見素哂笑了一聲,將劍一橫,道:“請諸位上路。”她修的是兩世身。當初出魔淵後,她自知功行不足以複仇,便入下界輪回,削盡前身與仙界的因果,化凡落劫已全自身道法。血陽吞環成長不少,這幾人的確是從血陽吞環中獲得了力量,可別忘記了,尚有無盡天兵在同取血陽之力。或許一名天兵獲得的力量微不足道,可那些天兵聚合起來呢?這些星君所得恐怕比他們以為得要少很多。天淵恐怕也知道這一點,可祭得越多,到最後他能取來的法力也越多,未必會出來阻止。畢竟這可是一位自私自利到了極點的天帝。等到兩位羽族星君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們一連換了好幾個方位,拍出了數團如日芒般的火光,可也無濟於事。天幕像是血染一般,一聲極為淒涼的哀鳴後,便見一隻化作原身的畢方從半空墮落了下來,尚未落地,就被一股強橫的劍風撕成碎片。最後一位羽族星君轉頭就走,他覷了一眼,那兩位人族出身的星君也不太好了,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瘋狂哀嚎,試圖引動血陽吞環之力來抗衡,可惜最後的結果要麽是被活活燒死,要麽就是性命被血陽吞環侵奪。他慌忙間使了個替死法門,在他使出這功法後,那留在原地的就是一根承載了自身一半血氣的翅羽了,至於他本人則是瞬息遁到了百裏之外。眼見著遠離戰場,這位星君吐了一口濁氣,可忽然間,內心深處升起了一抹警兆。他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一道清光如星河橫在前方,那團璀璨的星芒持續了數息,便見明見素從中走了出來,周身清光環繞、星芒相隨。她的手中持著一柄流淌著淡藍色光澤的劍,袖袍在風中飄蕩不已。明見素淡漠地看了那羽族星君一眼,將劍光朝著星君一斬,直到看著他魂飛魄散,才化作了遁光折回。自開戰以來,天庭的星君始終在敗亡中,尚依附天淵的仙官們自然心中悚然,驚魂不定。在這等情況下,天淵反倒是莫名地笑了起來。他沒有理會殿上的喧囂,而是往天外天處送去了消息。那始終在道場中坐定的清鴻道人終於有了動作,將天外天的天庭星君都聚攏了起來,決定一致下建木、入天庭。碧霄星君當然不會跟著清鴻道人走,當然也沒有去阻攔,她的功行其實已經足夠去天外天上境,徹底斷去塵緣了,可與天母的那一樁因果未盡,尚且走不得。“碧霄姐姐,不重遊舊地嗎?”同修的星君笑吟吟問。碧霄星君眸中掠過了一抹異芒,她笑了一聲,道:“不去。”她要留在這裏,斷去那些星君再攀建木的路!三十六道清光下天梯,齊齊落照天庭昆侖山,在那一瞬間,煊赫的氣勢幾乎可以跟不住膨脹的血陽吞環相提並論。此刻並無星君入戰場,可那些天兵仍舊在拚命廝殺。在見了天淵後,清鴻道人隻說了一句話:“讓那些都變作祭品。”他的形容宛如槁木森森然,這話說得著實是冷酷。別說是其他星君,就連一直跟隨著天淵的司吏星君都覺得心中生寒。可天淵沒有半分猶豫,極為幹脆地應下了此事。-壁壘中。羽衛發現對戰的天兵一個個化作了血團爆散的事情,以為出了什麽意外,謹慎地退回到了壁壘中。可他們撤離了之後,天兵仍舊一個接一個邁入死境中。一些修為低下的羽衛看不穿,但是明見素、鳳池月她們清晰地看到了那血陽吞環中坐著一個道人。他的氣機幾乎與血陽吞環融到了一處去,層層拔升,血陽吞環的法力盡數朝著他的身軀流轉,而這法器中目前得來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一侵奪,落到天兵的身上就所剩無幾了。天兵若是收束不住,那就隻能轉化成祭品反過來為血陽吞環所侵奪。至於這道人,他一直承載著血陽吞環的氣息,想要存身幾乎不可能!這顯然是一種自殺式的獻祭,可對方會白白地犧牲一名功行頗高的星君嗎?不會的!明見素眼皮子一跳,扭頭厲聲道:“長懷,全力催動壁壘上的法陣!”長懷也想到了什麽,鄭重地應了一聲:“是!”就在長懷等煉器師全力維護壁壘時,一道極為耀眼奪目的光華攀升,頃刻間奪走了眾人的視線,仿佛世間的一切都消融不見,隻餘下那堪比烈陽的光華!卻是那血陽吞環中氣機攀升到了極致的道人朝著壁壘衝來。明見素眼皮子一跳,將劍芒催動綻出。那道人力量攀升到了極致的時候,渾然若一,沛然莫測。劍氣宛如烈火下的寒冰,層層的消亡。明見素不停地催動法劍,將那團熾烈的光芒流焰撕裂。鳳池月也抬手打出數道太一烈火玄光!似是過了許久,又像是一瞬間。那道人一頭撞在了壁壘的陣法上,引得天地搖晃不已。壁壘上出現了道道裂隙,道人趁機抬手,試圖將法器打入裂隙中崩壞陣法,可下一刻,前仆後繼的劍芒便落了下來,宛如風暴般,將他的軀體撕扯成碎片。站穩腳跟的卻塵衣一行人望著前方驚魂不定。如果天庭每一個星君都這樣襲來,這道壁壘根本承受不住轟擊。天庭裏頭有星君看著這一幕,感慨道:“可惜了清鴻道友。”天淵微笑道:“不知哪位道友想繼續一試呢?”聲音落下,殿中一片闃寂。天淵的臉色沉了沉的,在犧牲了天兵後他行使天道的權能遭到了壓製,先不說本來就製不住天外天的,現在是連殿中的星君都難以憑借道章調動了,能走在一起全靠有同一個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