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前人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守著師妹要她永遠不會再受傷。師妹一直陪在她身邊,她的那點兒傷懷和惆悵實在是很多餘。明見素這樣想著,可思緒根本不受控製,沒一會兒,她又問:“師妹想起了多少?”那些記憶已經徹底地出現在了識海中,沉眠的過往在緩慢地蘇醒,徹底記起是遲早的事。鳳池月懶洋洋地應了一句:“不少。”她在這刹那明白了明見素的不安,朝著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抬手撫了撫近在咫尺的眉眼,又漫不經心說,“可那又怎麽樣呢?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總不能沉溺在回憶裏吧?過去有很多的目標,但一切都是過眼煙雲。”“涅之後,我是她,卻又不是她。”很淡漠的口吻,仿佛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那些陡然出現的記憶不能撼動她分毫。這其實才是明見素熟悉的鳳池月,她在自己麵前有喜怒哀樂,可對著外界,隻剩下了涼薄和厭棄。明見素既因自己獨得師妹青睞而慶幸,又為她過去遭遇的委屈、不公而心疼。她的心中好似堵著一團雲絮,她隻能攬著鳳池月,一聲又一聲地喊她。“你叫魂呢?”鳳池月了她一眼,可每一聲都給了回應。-玉誥、長離大鬧魔淵英靈殿的事情根本瞞不住。轉眼間,混沌鏡中到處都是議論聲。等到明見素被罷免的消息傳出後,混沌鏡裏更是炸開了鍋。“天帝麾下四大將主去其二,這是在做什麽?”“其實南離主做得很不錯,可惜就是敗了。”“又要打了?”“不會,聽說天庭已經派遣使臣前往魔淵談判了。”“這回是什麽條件?”……天淵並不想與魔淵開戰,的確派遣了使者前往魔淵談和,設法將長離救回來。可魔淵那裏怎麽會鬆口?不僅不釋放長離,還要天庭給足賠款,要麽就雙方開戰。魔淵修生養息千年,再度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對付天庭。你來我往的,好幾天都不見結果。在這個過程中,又有一個消息長了翅膀似的,飛到了修羅城的各個角度,繼而又出現在了混沌鏡中。“同為四大將主,怎麽明見素回山了?長離卻成為魔族的階下囚?”“兩人功行應該相差無幾吧?要說誰更招人恨,那必定是明見素,魔族該不惜一切代價鎮殺她的。”“她與青丘的狐仙有過往來,會不會是”混沌鏡裏議論的仙人誰也沒有說出那種猜測,可天樞部卻接到了天淵的法旨,讓他們著手調查明見素勾結魔尊一事。道靈星君壓根不理會天淵的法旨,壓力盡數轉移到雲澤少君的身上了。他第一個想法是魔族栽贓陷害,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事情恐怕沒這樣簡單。如果是前者,星君不會罷手不管的,這種預感在天淵每每派童子來催促他時變得更強烈了。雲澤少君拖延了幾天,實在是拖不下去。想要見道靈星君,可吃了個閉門羹。無奈之下,他隻得往已經遷徙到了天羽司附近的朝鳳山走一趟。雲澤少君沒見到明見素。悅耳清脆的鈴聲響起,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明豔張揚,像個活閻王的鳳池月。雲澤少君暗暗叫苦,總覺得這位才是天庭頭一號危險人物,早知道出門前找人替自己算上一卦了。“鳳司主。”不管心中怎麽樣,麵上還是維持著一團和氣,朝著鳳池月打了個稽首。鳳池月隻冷淡地瞥了雲澤少君一眼,抱著雙臂,漫不經心道:“有事?”雲澤少君也沒將她的無禮放在心上,他暗暗地替自己捏了把汗,斟酌片刻道:“貧道奉命來問魔淵之事。”鳳池月一挑眉,輕嗬道:“天淵認為我師姐與魔族勾結?”雲澤少君:“……”雖然那邊就是這個意思,可這話說得也太直白了吧?他不能在鳳池月的跟前承認,忙搖頭說:“並非如此,隻是、隻是想知道魔淵的勢力分布。”他絞盡腦汁想了個借口。山風凜冽,雷車上的雷霆之音停止了,拉車的墨蛟起先還不安得吭氣,現在是一點聲息都不敢發出了。雲澤少君沒聽到鳳池月的回答,一顆心倏然間也沉到了穀底,周身寒意漸重。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壓製著他,密不透風的,讓他難以喘息。“你想問我師姐是怎麽走出魔淵的嗎?”鳳池月慢慢地笑了起來,她的視線在雲澤少君臉上停了一瞬便挪開了,她的話語很是緩慢。風好似在這一刻靜止了,四野安靜極了,雲澤少君低下頭,說不出話來。“我來告訴你吧。”鳳池月的聲音響起,像是笑,又像是一道輕輕地歎息。鳳池月伸出手,平平地向前攤開了手掌。那寂靜的天地間忽然間狂風大作,呼嘯聲連綿不絕,山石被風吹拂,砸落在發出怦怦的巨響。仿佛一輪赤日被勁風摘了下來,陡然間出現了在了鳳池月身後。雲澤少君看了一眼,就覺得雙目好似被無窮盡的金針一刺,眼前頓時一花。赤色的光芒中夾雜著一縷縷暗金色的流波,一寸一寸地攀上了劍身。鳳池月手指落到了劍柄上,她朝著雲澤少君說:“你的道場在雲澤山是嗎?”雲澤少君還沒有回答,整個人便被激昂的劍氣橫掃,不受控製地倒飛了出去。那灼目的堪與赤日比肩的劍芒隻一落,便浩浩蕩蕩地落向了遠方。雲澤少君仿佛聽見了大地在哀鳴,雲澤少君心神俱動,恍惚中反應了過來,那劍芒所去的方向是他的道場雲澤山!雲澤少君瞳孔驟然一縮,神魂仿佛在這刹那被利劍撕裂。這種磅礴的異象隻持續了片刻,劍芒在鳳池月的一拂中消散於無形。鳳池月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向了跌得道冠傾斜的雲澤少君,笑著問:“現在有答案了嗎?”她一身氣息俱收斂起,仿佛又變成那散漫柔弱的女仙。雲澤少君滿懷驚懼地看著她,心中騰升起一種驚懼、一種悲苦,他在那雙藏著笑容的眼眸注視下,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明見素喜用劍,鳳池月擅用火,可誰知道她的手中也有那樣一柄劍呢?鳳池月慢悠悠說:“雲澤山道場沒有用了。”是在說山還是在說人?雲澤少君內心深處的驚懼攀升到了極點,他躺在了地上,許久之後,才說了一聲“是”,他等回複天帝後就辭去天樞部少君之位。靜德仙君他們的下場不太好,當時明見素回來的時候沒拿靜德開刀,大家都以為這件事情就那樣過去了,可真的能過去嗎?他當初其實也得罪了鳳池月,又好得到哪裏去呢?他不該有那種僥幸的心理。鳳池月沒再理會雲澤少君。她回山的時候看到了探頭探腦的祝完,眉頭微微一蹙。祝完忙著問:“仙君,天樞部的人走了嗎?”混沌鏡上的消息她也看到了,她倒是衝上去舌戰群儒了,可惜沒有半點用。也不知道是哪個說她師尊受傷了,這會兒一些心中不服的人正蠢蠢欲動呢。鳳池月隨口道:“他家山頭爆炸了,能不走嗎?”道靈星君都知道不問了,就他雲澤會找事兒。勾結魔族怎麽了?一個個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你要是“勾結”,那與魔族和談不也是勾結嗎?鳳池月最煩那些事情,眼中滿是陰翳。祝完“噢噢”了兩聲,總之不會是自家師尊和仙君的錯。鳳池月一拂袖,回到了殿中。明見素盤膝坐在榻上,身前懸浮著一柄長劍。在她祭煉忘我劍後,便開始入定了。鳳池月見她沒出什麽問題,也就沒有打擾,隻在她身側落下了幾枚法符,權當護法,便坐到了一邊去,取出了煉丹爐開始搗鼓各種丹藥。明見素人在入定中,見數千年過往。劍名“忘我”,是昔日暫時舍棄的真我之性。在記憶中,她窺見的依然是一張模糊的看不清麵貌的臉,她以為隻是經曆素心的過往,得素心的劍道傳承,隻是隨著腳步的前進,她的這種認知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動搖。仙界之中對素心的記載甚少,無非是她遁入魔淵取回冥跡的首級,又或者是她到處請人鑄劍,愛劍成癡,對劍道的追逐從來不會停止,對法劍的熱愛從來得不到滿足。明見素認知中的素心,其實是仙界仙人們賦予她的樣貌性情,她像是每一個凜冽的劍者,有著日日練劍的刻苦和堅韌,有著“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狂氣,也有著行如流星過的瀟灑。可在封鎮的“真我”中,明見素看見的是一個睡到日高起的懶人。偶爾種花、釀酒、垂釣,偶爾下棋自娛自樂,偶爾與同道談玄論道,她從不練劍,頂多讓劍匣中的劍自己出去活動。她最努力做的一件事情或許是煉丹,而且這種熱情在炸爐無數次後也沒有收斂。每每與論道的道友們分別,她不送茶葉不送美酒,隻送一壺丹。從同道那如喪考妣的神色裏,明見素猜測那些丹藥不是什麽好東西。這些丹藥素心從來不服用,她將它們分門別類置於精心打造的藥櫃中,對它們的嗬護僅次於劍匣。同道不知緣何不再上門,素心也樂得自在。某日她離開洞府時,一隻毛茸茸的小鳥落到了素心的洞府,撕開了外間的禁製,從那藥櫃裏拖出了一瓶丹藥。素心沒在洞府,毛茸茸留下了一堆丹玉就帶著丹藥走了。在素心劍主的記憶中,明見素看不到這隻毛茸茸最後會如何。她心中出現了一種很離譜的猜測。師妹的體內留著尚未被涅之火燒盡的丹毒,不會是來源於素心煉製的丹藥吧?那得是什麽丹藥能讓同道放棄與素心往來?要真是這樣,那素心就是萬惡的罪魁!第64章 明見素那股不祥的預感在接下來見到的畫麵中成了真。正如素心劍主是仙界仙人靠著記憶構建的形象, 與本人相去甚遠,鳳尊同樣有著與傳言中截然不同的性情。或許人都是多麵的,那掩藏著的一麵隻有在特殊的情境下才能釋放出來。行走在素心的記憶中, 明見素瞧見的鳳尊影像偶爾與師妹疊合。素心顯然沒有足夠的煉丹天賦,連太上宮的丹藥都有丹毒,何況是她搗鼓出來的不明玩意兒?不出意外的,那瓶被偽裝成毛茸茸的鳳尊買走的丹藥殘餘的丹毒更甚。這成了鳳尊與素心相識的氣機。鳳尊倒是沒說素心的壞話,但是很直接地點明了丹藥的壞處。素心氣得不輕, 朝著鳳尊拔劍。兩人鬥得旗鼓相當,等到結束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素心向著鳳尊虛心求教, 詢問煉丹的法門。很顯然,那個時候的鳳尊也沒有掌握煉丹的奧義,隻甩給了素心一個冷豔的眼神, 說:“火候不對。”說著就化作一道遁光離開了。素心將這話當了真,到處尋找合適的煉丹火焰, 而後用新火祭煉了新的丹藥,耐心地等待著鳳凰前來品鑒。鳳尊的確來了, 三言兩語挑出了素心丹藥中的問題。事後,素心與她約定了下一麵碰麵的時間。她們就這樣交往下去,有時鳳尊會準時到來,可更多的時候, 都是遲來了或者索性沒有出現。素心也沒有去打聽, 她起先沒怎麽在意鳳尊的失約,隻將它當作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可慢慢的, 這塵埃越滾越大,漸漸變成了無法忽視的一點。素心的日程裏出現了一件新的事, 那就是坐在山頭等待一隻鳳凰。鳳棲梧桐,她便搜羅了奇木種在了洞府外。就這樣來往了很多年,平靜和諧之中,偶爾也會有爭吵。可要說最激烈的一次,還是仙魔大戰的前夕。那時候素心已經知道鳳凰的身份了,她是逍遙散仙,其實理解不了鳳尊對羽族事務事事親為的做法,那群羽族在鳳尊的庇護下將討要當作理所當然,根本不可能成長。跟過去的爭吵相差無幾,依舊是不歡而散。素心氣得不輕,將洞府一封,索性開始死關。隻是臨閉關前,她一口氣將鳳尊送來的靈果盡數掃蕩了。明見素能感知到素心的那股怒氣,可她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麵,內心深處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淒愴。明見素不認得那些果實,可依照鳳尊的性情,能夠送到這邊的都不是凡物。她看著入定的素心,仿佛自己也跟著沉入了玄之又玄的世界裏,再到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兩百年多後了。仙魔之戰已經結束,落鳳之盟成了仙界的一個禁忌,但也有蹤跡可循。在得知真相後,素心劍主肝膽如焚,嗡嗡嗡的劍鳴在山中回蕩。那一柄柄劍指向的是昆侖山。可她知道輕重,若是直指昆侖山反而最後什麽都做不成。她心中含恨,孤身下了魔淵,找到了塗山流蘇,與她合謀共誅冥跡。明見素看過鳳尊的記憶,如今觀看了素心的經曆,才將近千年前魔族的那場血戰補充完成。複仇的劍芒掃蕩魔淵,在那燦燦如明河的光華裏,是蜿蜒的血河。後來,素心回到了仙界,將鳳尊藏在天河之淵裏,讓她在元的滋養下涅;她到過崇玄山,將鎮玉劍落在了山中,鎮壓了紅玉髓。明見素起初不知緣由,不明白素心為什麽不直接將礦脈抽出,等素心回到了魔淵再度與當上魔尊的塗山流蘇相逢,她才了悟,那時候的素心已經是強弩之末,剩下的時日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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