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見素的麵色變得冰冷,吐出了一個“救”字,人已經如離弦的箭衝出去。不敗、永劫、舉頭三尺這三柄她攜帶的劍掠出,化作了呼嘯的劍氣朝著天穹上去飛掠而起。劍光分化,無數劍意散在了天穹中,光華並不亞於那璀璨的群星。她對劍意的控製極為精準,那一枚枚道兵尚在半空的時候就被劍芒點中,暴散成了無數流光,洋洋灑灑地散落,宛如一場絢爛至極的煙花。那麽龐大的靈機在撼動天地,修道士哪會沒有感覺?可以他們的修為隻能夠感知到自身的渺小,在群星之下,他們的力量無異於蚍蜉撼大樹。諸般劍法在天幕顯化,明見素低頭,朝著鳳池月伸出手,輕聲道:“師妹,我們回去了。”道兵恐怕不是為了覆滅小界,而是想抹殺她的存在!鳳鳴聲穿透夜空,卻是那些鳳凰追逐了過來。鳳池月朝著明見素走去,頭也沒有回。兩人身上的氣機節節攀升,身影自實入虛,眼見著就要遁離小界的時候。明見素心有所感,忽地抬手朝著下方一捉。一縷凜冽肅殺的劍氣驟然上浮,漸漸地化生成一柄幽寒淩厲、殺機極為強盛的劍。劍名輪回!-魔淵魔宮中。塗山流蘇原本在看戲。可等發現天庭的仙官朝著那小界裏扔道兵,她立馬坐不住了,準備親自走一趟寒獄。恰在此刻,那駐守在了英靈殿的魔兵趕回來搬援兵。“那南離主好生了得,將軍不是她的對手,英靈殿被打塌、先魔尊陵寢也被劈成了兩半。他們很快就要拿到裏頭的法器了。”“法器?”塗山流蘇笑了起來,她輕快道,“你們知道那裏頭藏了什麽嗎?真的以為冥跡能祭煉出一種專門殺滅鳳尊的法器嗎?”“冥跡的棺材是我親自封上的,的確有法器在。”“可那不是什麽‘落鳳’,而是素心劍主的本命法器無盡劍匣啊!”第62章 關於上輩子認識素心劍主的事情, 塗山流蘇並沒有說謊。她最初結識素心是在她還是青丘國聖女時,那時候沒什麽憂慮,是個到處行走的散仙。比起那些終日忙碌於案牘的仙官, 她自然更樂意與散仙們談玄論道。她在某位好友的引薦下,與素心有了幾次論道的交情,還差點被素心的丹藥毒死。可要說真正熟悉起來,卻是在天淵四百年。這一年素心劍主出關,孤身來到魔界, 要與她做個交易。那時候塗山流蘇墮入魔界已經將近一百年了,她從一個不起眼的墮魔狐仙變成了冥跡座前的魔將,區區一百年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她準備休息一陣再去衝擊魔界的更高地位。可是素心來了,她問她要不要聯手殺死冥跡。塗山流蘇很是心動,可她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故意問了素心一句:“如果我拒絕了。 ”素心隻冷漠地回答了一句話:“我先殺了你。”塗山流蘇倒是沒有被那句話嚇住,也沒有在意素心的威脅。她早就有取代冥跡的念頭了, 畢竟她想要報複的人身居高位,得仙道天命眷顧。在素心的要求下, 她先帶著素心去了一趟囚禁鳳尊的寒獄,隻是素心隻遙遙地看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麽。殺死冥跡不是她們的最終目的。素心沒有提起過她的深仇大恨,但是塗山流蘇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對仙界的怨憤與憎惡。在冥跡死後, 塗山流蘇聯合素心鎮壓了魔淵中反叛的魔將, 坐上了魔尊之位。而素心終於去了那個地方,將鳳尊帶去。塗山流蘇沒有去問素心將鳳尊藏到哪裏去了, 隻記得一段時間後,素心又來到了魔淵。這是她最後一次見那一世的素心。素心將忘我劍以及無盡劍匣留給了她, 說她如今道體不全,與仙界因果未斷,要化凡入塵世求個圓滿。她說她會回來的,的確,她回來了,無盡劍匣即將等到她圓滿狀態的主人。想到了長離費盡心思從冥跡的墳墓裏取到的是無盡劍匣,塗山流蘇就想放聲大笑。她沒有再理會目瞪口呆的魔族,而是化作了一道輕煙遁往寒獄。縱然知道了明見素、鳳池月本領超凡入聖,她還是要去一趟才放心。天淵真的瘋了,竟然動用道兵摧毀凡間界,看來天命的確不會再眷顧他了。等到塗山流蘇抵達寒獄的時候,七座法壇在鳳凰火中矗立,火焰在風中呼嘯,宛如一條條盤桓的怒龍,坐在法壇上的仙官麵無表情,將一枚枚蘊藏著毀滅力量的道兵扔入了漩渦中。塗山流蘇厭惡地看著他們,眉眼間中浮現了森然的戾氣,可沒等到她動手,便聽見了一陣陣急促的劍律聲,無數劍芒從漩渦中如奔浪般湧出,斬向了那七座法壇。法壇上的仙人臉上出現了驚恐的神色,他們的神情在刹那間凝固,因為無數道寒芒已經帶起了他們的頭顱。軀幹倒在血泊中,眨眼間就被那漫漫的鳳凰火燒成灰燼,那飛濺的鮮血尚未滴落,便已經徹底蒸發。凜冽的劍芒好似刑場上落下的鍘刀,沒有半點留情。那能夠翻天覆地的劍意尚未收起,橫絕天下的氣勢掃蕩四周,塗山流蘇心中警鈴大作,與從漩渦中一步走出的明見素對視了一眼,當即化作了遁煙消失。那是一雙冷漠的眼睛,她提著劍抹殺一切都是天經地義。塗山修容說忘我劍已經到了明見素的手中,可現在的人看著依舊陌生。她那好師妹不會是誆她的吧?明見素握著鳳池月的手,她偏過頭的時候,眼中那凜冽的浩蕩朔風瞬間變成了三月陽春的十裏輕煙,融合駘蕩。“我聽到了劍律聲。”明見素輕輕地開口,她心跳的節奏驀然加快了,她感知到魔淵某處有一道低低的呼喚聲,仿佛來自元神深處的牽引。明見素不由得心動,可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強行將那股念頭壓下,她轉向了鳳池月問,“我們要回東阿山嗎?”很快的,天淵會得知他派遣來的仙人盡數死絕的消息,可那又怎麽樣呢?都推給魔族好了。反正天淵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跟仙眾們說他命人帶了道兵去炸毀凡間界。他是天帝沒有錯,可天帝的權威早已經支離破碎了。鳳池月搖頭,她眼神閃了閃,揚眉笑道:“來都來了,難道空著手回去嗎?”魔淵中倒是也有天材地寶,隻是此間濁多清少,蘊養出來的寶材並不適合仙人使用。倒是丹玉,放之各處都可通行。明見素思忖了片刻,應了一聲:“好。”她以師妹的意見為重。“我察覺到了某處有寶物誕生,去湊個熱鬧?”鳳池月又說:“不會挑起仙魔之戰吧?”明見素道:“應該不會。”她想起方才與塗山流蘇的對視,對方的眼眸中並沒有半點惡意,反倒是藏著一種難以解讀的複雜心緒。-英靈殿。別說是那座寶殿了,就連冥跡的陵寢也在激烈的鬥戰下四分五裂。赤色的劍芒如朱雀展翅,橫掃源源不斷補來的魔兵。在千年前的仙魔之戰結束後,長離其實很少正麵與大批量的魔兵較量了。此情此景,讓她控製不住地想起那被她刻意忘卻的往事。五十年的時間很短,可也很是漫長,她在那凶煞的、宛如絞肉機的戰場中,經曆了一次次的死別,看著故舊們一個個修為盡毀,隻餘下了苟延殘喘的元靈,甚至是魂飛魄散,徹底消亡。那場戰爭是天淵挑起的,但也是他最先不想打了。鳳尊還在排兵布陣,心中念著攻克魔淵之法時,人心早已經變了。她當真是覺得用一個人換取和平是值得的、可為的事情,她原以為鳳尊會舍生取義的。可為什麽鳳尊帶來的是一場殺戮呢?她原本有那麽一絲愧、一絲憐,在丹穴山五鳳三羽之間爆發出那場鮮血淋漓的內戰時,那點情緒頓時蕩然無存了。德音之下,修為尋常的羽族甚少有抵抗的能力,誰能想到,鳳尊留給羽族最後一個禮物是一場瘋狂的殺戮?在那短短的時間裏,死去的羽族數目已經超越了五十年的仙魔戰局。鳳凰、重明、青鸞他們的猶豫、躊躇以及愧疚並沒有換來鳳尊的憐惜啊。故舊凋零殆盡,僅剩的幾個也背道而馳了。長離漫不經心地想著,身後的朱雀法相大張,彌天蓋地。那裹挾著魔氣的長戟到了麵目,她隻是抬起了一根手指,輕輕一彈,便聽得砰的一聲響,魔將整個倒飛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麵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坑洞。一旁的玉誥很是興奮,血光模糊了他的雙眼,他激動得渾身震顫。不知道寒獄那邊怎麽樣了,如果那邊功成,而此地法器也攬入手中,他必定能得天帝的另眼相待。“落鳳,落鳳”玉誥拔高了聲音,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已經暴露在人前,被一團玄奧氣機包裹著的棺槨上。長離轉眸看玉誥,她的雙眸有些發紅,聲音是近乎冷寂的低沉:“閉嘴。”玉誥聲音倏然一止,在長離那詭異的神色下,他的脖子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掐住,片刻後才回神。他惱怒地瞪了長離一眼,心中一股隱秘的恨意浮起,他猛地扭頭,將長劍一橫,朝著離他最近的魔族殺去。長離注視著那具棺槨,緩慢地開口:“落鳳,可鳳在哪裏呢?”一股烈焰從朱雀法相上落下,朝著那棺槨悍然砸去。可就在這一瞬間,驚變發生!烈焰尚未觸及棺槨,裏頭的存在便自行將棺木撐爆,在那灼目的烈焰下,一道黑白交纏的光芒驟然間飆飛而起,緊接著,一道強橫無匹、撕裂萬物的劍氣如同閃電般地朝著長離奔掠。長離眼皮子一跳,察覺到那股滅頂的殺機,來不及再起道法回滬。她的速度極快,不到一息就已經抓住了一側的玉誥,旋身一轉,用他撞上了那股爆射的劍意!玉誥的麵上浮現了幾分錯愕,被那劍意打個正著。原本隻是一個很小的血口,可鮮血還沒流淌下來,那個小口便向著外間撕裂,頃刻間將玉誥撕扯得支離破碎,連自救的時間都沒有。一道元靈從破碎的軀殼處逃遁處,長離微暗,趁著仙官們錯愕間,彈出了一道流光,將元靈打滅。離得太近了,那劍氣大部分衝到了玉誥的身上,可也有小部分逸散了出來,掠到了長離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森然見骨的傷痕。長離在第一時間將殘餘的劍氣斥了出去,然而傷口依舊被向著兩邊撕裂了數寸。很霸道的劍氣,這真的是冥跡祭煉出來的“落鳳”?喉中腥味漸重,長離強忍著,將那湧上的血又吞了回去。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懸浮的法器,右手負在了身後,隨時隨地地準備攻擊。那法器是個約莫七尺的長條,像是劍匣,看不出什麽什麽煉製成的,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機在上頭流淌不盡。在劍匣的首端是太極圖紋,再往下線條勾勒,宛如一隻涅蹈火的鳳凰!長離眼神陡然間變得陰冷,她抬起手掐了個法印,五指一收攏,宛如一隻利爪朝著劍匣扣去!劍匣一被靈機所激,頓時太極旋轉,劍意層層攀升!長離也不懼,看著那撕裂一切的劍氣打碎層層法印時,她左手猶如閃電般一探,卻是將近處的一個仙官抓到手中做盾牌。“好狠的心。”一道很輕的話語聲穿透了劍鳴、呼嘯的風、崩裂的山石,傳到了長離的耳中。長離猛地一拂袖,推開了數丈,卻見一隻素淨如白雪般的手輕輕落在了那滿是凶煞劍意的劍匣上。原本要摧毀一切的暴烈劍氣霎時間收斂了起來,宛如一道微風在如玉般的指尖輕輕交纏。此間聲響一時消散,天地倏然一寂。長離寒聲道:“明見素?”她出現在了這裏,那新的小界如何了?天帝的計劃九成九是落敗了!明見素朝著長離微微一笑:“長離道友。”可她的眼神是冷冰冰的,宛如飛雪般的酷寒。當初圍逼鳳尊的人裏,長離也是一個。她將劍匣背到了身後去,不敗、永劫、舉頭三尺依次落到了劍匣中,可殺機未曾消散,一股肅殺寂滅的劍氣留在明見素的周身。“是長離啊。”明見素還未回答,悠然邁步而來的鳳池月先朝著長離投了一個滿懷挑釁的眼神,“丹穴山朝不保夕,身為朱雀之主的你還在別人地界挖墳,怎麽,難不成昔日丹穴山的財富都是靠著挖墳盜墓來的?你其實是背負著後輩們的生計,來做這些下三濫的活計?”一股鬱氣和怨怒倏然間往上衝,長離為了避開舊事遠離丹穴山,可朱雀、畢方他們畢竟是得她庇護的,明見素、鳳池月二人趁著她沒在的時候將丹穴山逼到那般境界,這個仇她怎麽能夠不報?激蕩的血氣逆衝,那原本由傷勢帶來的一口血終是嘔出。長離的脊背還是挺得筆直,那雙冒著怒焰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前方的人,朱雀法相同樣現出憤怒之色。鳳池月的眼中隻有明見素,她轉頭凝視著背上劍匣的人,那過去的身影與如今漸次重合,她唇角含著笑容,輕輕說:“我果然是不喜歡朱雀。”明見素說:“沒關係,你不喜歡的,都會從世間消失。”在她出現的那瞬間,就沒有掩飾過對長離的殺機。她已經殺了那麽多,再加上一個長離又怎麽樣呢?她還用在乎天意嗎?那高高在上的天意,就是她要捅破的存在啊。“多謝你,替我掘出劍匣。”明見素的目光掃向了滿地殘骸,慢慢的,又笑了起來,說,“我的劍很喜歡。”冥跡祭煉不出這樣的劍匣,從永劫它們的反應來看,這劍匣大概也是素心劍主遺留之物,隻是她的不敗,怎麽也像是回了快樂老家一樣?長離沒有久戰之意。寒獄那邊興許探查不出什麽,而所謂的“落鳳”根本就不存在,那疑似魔界所留之物落到明見素的手中,她留在這裏,沒有任何的意義。況且,明見素想殺她之意,甚是明顯。“外圍重重魔兵,東阿主就算有心與我切磋,那也得回天庭找個好地方才是。”長離壓下了怒意,淡淡地開口。“切磋?”明見素一挑眉,眸中寒光一閃,肆意地大笑,“長離,我是來殺你的!”話音落下,法劍出鞘。在明見素動手的那一瞬間,鳳池月便退了數丈,召喚出了一張飛毯,擺上茶幾、果盤,津津有味地看著。長離麵色寒峻,咬牙切齒:“明見素,你瘋了嗎?”“什麽瘋了?我這是清醒了!”明見素的笑漸漸地收斂起,恨火在她的體內燃燒,幾乎要將她燒成灰燼。天淵的債要鳳尊還,憑什麽?他們的太平要用鳳尊換,憑什麽?羽族各脈皆得鳳尊恩惠,他們將一切的好都當作理所當然,憑什麽?當年她沒在,而現在,她要來討一個公道,欠下的債,都是要還的。在明見素才飛升到仙界的時候,長離已經坐穩南離主是位了,是天淵麾下的天將。她其實沒怎麽將明見素放在心上,就像她對白孤禪,始終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距離。可明見素向著丹穴山拔劍,而現在又朝著她拔劍了。為什麽呢?有什麽理由要她這麽做呢?她眼中深藏的恨意到底從哪裏來呢?是為了鳳池月?可鳳池月又是為了什麽?她是鳳凰,可卻是一隻離群的鳳凰,她與丹穴山作對,同樣用鋒利的言辭奚落鳳凰山,她對所有羽族都沒有生來就有的歸屬感和好意。靈光一轉,長離忽地想到了一個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測,她倏地轉眸,視線投向了坐在一旁看熱鬧的鳳池月身上。不像,跟她記憶中的那個人一點都不像。那個人是高峻冷肅的,看上一眼便是山寒水冷,她很少有笑的時候。長離很少主動去回憶那個人的模樣,可現在,她發現自己的記憶有些模糊了。恍惚間,她與鳳池月對視,她猝然間撞入了一雙無悲無喜的眼眸中,耳畔的一切聲息都遠離了,隻餘下了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死寂。是那尖銳的痛意將長離從迷離中喚醒的,她抬起手,擦去了麵頰上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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