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喂你,誰讓我救了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謝昭寧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對方嘴邊,“張嘴。”謝蘊張嘴,吞下半燙的參粥,嘴裏這才有了點味道。一碗粥,喂得很快,謝昭寧又是歎氣,“等藥喝。”說完,自己走回桌邊,拿起一塊油煎放到嘴裏,眉梢揚起。少年人意氣風發,身上帶著一股俠義之氣,熱心腸,可惜了,穿了一身袍服。謝蘊坐在床上望著她,眸色微暗:“你為何扮作女子?”謝昭寧沒回複,問她:“你怎麽飄在水麵上。”誰都不願回答。謝昭寧用過膳食,舒服的在屋裏走了兩圈,整個人輕鬆許多。外麵飄了一夜的雪,小廝進門催促要走了,謝昭寧點點頭。謝蘊望著少女,一步步走近,衣袂飄飛,唇角微揚,她說:“我真的要走了,陪你過了三日,日後見麵就當作不認識。”錢給了、衣裳買了,足夠了。她又說:“我知道你是大戶人家的女子,我是女子,給你換衣裳也不算誤你名聲,但我對外終究是男人,你日後見我當作不認識,也是為你好。”謝蘊皺眉,少女對男女大防一事看得很清!謝蘊望著少女粉嫩的臉蛋,翻卷修長的睫毛下一雙眼睛剔透極了。對方不說話,謝昭寧也要走了,將荷包塞到她的手裏,衣裳放在一側的幾上。謝蘊卻說:“給我一張路引。”“沒有。”謝昭寧拒絕了,她給了,就等於暴露自己的身份。謝蘊沒有勉強,睨她一眼,翻身躺下。好像是生氣了。謝昭寧撇撇嘴,上前看了一眼,“錢不夠可以給你錢,路引真的不行。”沒有回應。謝昭寧走了,人都醒了,也可以走了。****出了客棧,謝家的仆人備下了馬車,謝昭寧放心不下,讓客棧掌櫃給人家找一輛馬車,無論去哪裏都方便。謝昭寧風塵仆仆地回家去了。謝家六房,謝昭寧出自長房,乃是‘長孫’。她的父親早去,留下當時剛出繈褓的兒子和妻子。長房僅此一子,其他五房各自成親後生下子嗣,顯得長房凋零,好在謝昭寧聰慧,即將接管父親的家主之位。回到謝家,謝昭寧沐浴更衣,先去鬆柏院給祖母請安,再去見母親。謝老夫人生下三之一女,唯一的女兒謝蘊至今未嫁,卻極有出息的一路高升,今年拜相,不日回來。人未回來,謝老夫人就準備許多適齡郎君的畫像,準備讓她成親。謝昭寧對此無意見,長輩的事情長輩做主,她隻聽了就好,祖母讓她看一看,出些主意。謝昭寧:“……”我謝謝你啊,你以為能耐大的姑母會聽你的?謝昭寧婉拒,借口想母親,匆匆離開鬆柏院。一見麵,謝昭寧來不及請安,謝大夫人拉住謝昭寧的手,“你姑母要回來。”“我知道,怎麽了?”謝昭寧不解,姑母離開家裏十多年了,回來也在常理中。大夫人憂心:“她想要謝家的家主之位,我派人半道攔住她,可她的船失蹤了。”謝昭寧:“……”老的不怕死,大的更是找死啊。“您動姑母做什麽?”謝昭寧急得頭腦發暈。姑母動了謝蘊,可就不是家裏的事情,那可是今日新上任的丞相,朝廷首先將你關起來。謝昭寧目光落在母親身上,“您是怎麽動的?”謝大夫人心中畏懼,說道:“她說走陸路回來,我知曉你這位姑母最是偽善,我篤定她從水路回來。讓人盯著她的船,果然見她上了船。後來就失去了消息。”“您是派了一艘船盯著她的船?”謝昭寧發現不對勁,簡單盯著的話,若是姑母的船在前麵,怎麽會不見了。謝大夫搖首,說道:“是兩艘船都不見了。沿路碼頭的人都沒有見到她們的船,報信回來的。”謝昭寧看著母親,知曉母親沒有說謊,兩艘船同時不見了,隻能說明都出事了。她迅速反應過來,說道,“我挨個碼頭去問問,姑母可有信回來。”“沒有、河麵結冰了,按照日子來算,她該到謝家了,可是不見人。你二叔去查了,若是查出來我盯著你姑母,我擔心會給大房帶來麻煩事。”謝昭寧說道:“您沒有害姑母就不用怕,盯著一事,到時解釋就成了。我出去查一查。”謝昭寧按耐不住,“我去衙門裏一趟。”姑母回來,地方官員格外重視,就怕怠慢了姑母,相信他們也在追蹤著姑母的動向。謝昭寧一刻不敢待,領了兩個小廝出門。趕去衙門裏,她是謝家未來的家主,也是謝蘊的“侄子”,縣官很快就接見了她。謝昭寧詢問姑母可派人來了。縣官也是一頭霧水,“沒有,謝相回來了?”“沒有,我來問問罷了,看看家裏可要備些什麽。”謝昭寧訕笑一聲,旋即找了話走了。二叔去查了,萬一查出對大房不利的事情,她的家主位置、努力了這麽多年,很有可能就這麽消失了。想到母親失望的眼神,謝昭寧一刻不敢停,去碼頭問問,萬一姑母回來了呢。匆匆趕到碼頭,已是天黑,詢問碼頭上的謝家子弟。謝相的船沒有來,已比預料內晚了三四日了。前天夜裏剛結冰的,現在沒有船敢下河。謝昭寧翻身上馬,勒住韁繩,望著無盡的黑夜,冷是一回事,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萬一出事,謝家大房就完了。碼頭不在,那就從陸路找回去。謝昭寧打馬就走,對麵一行人疾馳而來,正是謝家二爺謝涵。“二叔。”謝昭寧又停了下來,風吹得眼睛睜不開,險些沒有認清對方。謝涵也是,聞訊勒住韁繩,下意識靠過去,說道:“你姑母的船不見了,沿途無人見過,三日前就該來回來。若是遇冰行不通,她們也該走陸路,讓人回來報信。如今人不回來,消息也沒有。”謝蘊是謝家的未來,也是謝家翻身的指望,若是沒了,謝家的損失可太大了。謝涵奔波三日,沿途碼頭問了幾遍,江州城的碼頭更是派人盯著,到今日都沒有謝蘊的消息。江河結冰,寸步難行,大羅神仙也得沉下去。兩人對視一眼,謝昭寧反應迅速,道:“二叔,派人去衙門裏說一聲,就說謝相的船不見,派人去找,下河找也要找到,錢財都由謝家出。”“行,我說一聲,先瞞著你祖母,她年歲大了。”謝涵也被風吹得瑟瑟發抖,張口就吐出一串白氣,再冷都不敢說回府。叔侄二人湊在一起,分頭行動。很快就分開了。話分兩頭,謝蘊大病一場,身子虛得厲害,客棧裏躺了三日才敢下床。雙腿發軟,整個人消瘦一圈,問掌櫃要水簡單洗了一回,換上幹淨的衣裳。臨走的時候,她沒有將衣裳燒了,而是放入包袱裏帶走。算賬的時候,掌櫃笑吟吟開口:“那位公子給您留了一個月的房費,還讓我給您找一輛馬車,去哪裏都可。您看,您要去哪裏?”“江州謝府。”掌櫃收了錢,也算盡心,說道:“您是江州謝家的人啊,離這裏還有一日一夜的路程,您放心,我讓人送您過去。”謝蘊搖首,“不必,我自己過去,您可知那位公子的名姓?”“不知道,你們不是一家的嗎?”掌櫃好奇的將謝蘊從頭至尾打量了一遍,女子氣勢奪人不說,大有一股高位者的氣質。他不敢小覷,畢竟江州謝家在朝有人。謝蘊不答,催促對方算好房費。掌櫃將賬目算清楚,剩下的錢退回去。謝蘊拿著錢就走了,掌櫃說車馬在後院,馬上就可以走。謝蘊為人謹慎,自己出門去找馬。東市有車馬,租賃一輛回謝家就行了,既然隻要一日一夜的路程,那就不遠,也不需要路引的。冬日冷風刺骨,謝蘊頂著寒風走了兩個時辰,累得眼前發虛,喘了幾口氣,進入東市。陰雲天氣下,女子步步沉穩,衣擺微微帶起風,身姿修長。商議好價錢,即刻就出發。謝蘊鑽入馬車裏,累得發虛,豆大的汗水從皙白的麵容滑下,落在襟口處,如同雨水般暈染開來。馬車緩緩起步,日夜趕路,一日一夜沒有下馬車,進入江州後,謝蘊掀開車簾,熟悉的景色引入眼簾。一個時辰後,馬車進入一條闊氣地巷子。風吹樹葉,沙沙作響,馬兒啼叫一聲,謝府的人忙走下來,謝蘊掀開車簾,說道一句:“告訴老夫人,就說不孝女謝蘊回來了。”“謝、謝……”門人驚訝,忙揖禮,“七姑娘,小的這就去傳話。”謝家六子一女,嫡出的隻有三子一女,謝蘊行七。謝蘊依舊疲憊,撐著一口氣走下馬車。那道門感覺如何都邁不過去,喘了兩口氣,提起裙擺,眼前陣陣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