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東方瑞,高寧雪,或是自己和柳翠微這樣的女子……滄海一粟爾。吳蔚非常慶幸自己是身穿而非魂穿,若是投身在那樣的家庭,自己要如何活?也多虧這一路以來,遇到的女子也都是些自立自強,勇敢大氣的女子,不然自己該是多麽另類,寂寞?……相比於吳蔚的“失態”東方瑞的反應則是平靜了許多,她對吳沛說道:“若你所稟之事屬實,本官會為你做主的。本官會派人調查此事,你放心。”“謝大人。”“說說吧,你吳氏一族,為何如此?”吳沛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說道:“弘宣初年,吾兄應試未中,弘宣三年,泰州毗鄰五縣發山洪,降時疫,嫂嫂去了,科考推遲至弘宣五年秋,宜王謀反,阻斷驛道,斷絕吾兄仕途。”“單憑你們一家,可沒有這麽大的力量,吳雄是否也參與其中了?”吳沛點了點頭,說道:“數月前,刑部尚書蕭盛攜天子劍,赴泰州吊唁宜王妃,從伯父他老人家也是隨行官員之一,特意回到故裏宴請了族中父老。從伯父還單獨見了吾兄和榮參堂的從兄,說了什麽……小女子不得而知。隻是在宜王起兵後不久,兄長便特意來接我歸家,榮參堂的從兄也在,還有另外幾位族中兄弟,他們對我說……效忠朝廷,報答從伯父的機會來了。從伯父派來了一位使者,說是要留在清廬縣,待時而動。”吳沛再次沉默,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麽,吳蔚和東方瑞不約而同地看向彼此,對視一眼後,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意外和慶幸。東方瑞瞬間就抓住了重點,問道:“這樣的使者,有多少?”吳沛抿了抿嘴唇,先是搖了搖頭,而後低聲解釋道:“不知,但從父兄的隻言片語中推斷,大概不隻這一位,許是清廬縣內就不隻這一位,亦或是泰州毗鄰六縣都派了使者,小女子不得而知。”“然後呢?繼續說。”“我們吳氏一族很快就達成了忠君的共識,族中才俊也都被使者整合了起來,聽從使者的調遣,包括曹俞,也是投誠了的。何筠是曹俞殺的,郭塔是曹俞的幫凶,這縣衙內……至少有一半的衙役都是拿了銀子的,答應了必要時刻,會出手幫忙。”吳沛苦笑一聲,說道:“若不是吳大人你坐擁西郊大營,背景太過深厚,身邊又有高手貼身保護,讓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吳大人恐怕早就……”廣袖下,吳蔚一雙拳頭攥得發白,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每一個改朝換代過程中都會麵對的問題,不僅僅是清廬縣……投資理財尚且都知道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更何況是身家性命呢?吃著這頭,看著那頭的人,從古至今都不是少數。“你繼續說!郭總管是不是你們殺的?何筠又是怎麽死的?”吳蔚咬著牙說道。“郭總管是曹俞奉命,買通了何筠殺的……使者給了曹俞二百兩去完成此事,曹俞自己偷偷留下了一半兒,也不知那何筠是怎麽想的,竟然答應了。但是就連曹俞自己也沒想到,吳大人如此明察秋毫,案子的進展堪稱神速,曹俞怕了,不得不吐出五十兩給了郭塔,那夜二人一起逼迫何筠親手編了繩子,逼他自殺。”“那……曹俞呢?你殺他,是借機所為,還是奉了誰的命令?”“……是奉命,也是我自願的。曹俞替使者辦了幾次差,每一次都中飽私囊,這樣的人,放在哪兒都是禍端!”公堂上,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就連梅蘭菊三人也不知能說點什麽。東方瑞說道:“小梅,你去西郊大營,調一百步兵來。”“是!”“小蘭,你帶吳沛下去,暫且……”東方瑞看了吳蔚一眼,吳蔚瞬間會意,吩咐道:“你將吳沛暫時帶到我家去,找個僻靜的院子安置下來。”頓了頓吳蔚又補充了一句:“小蘭,你親自看守吳沛,不要讓她踏出院子半步,也不要讓她接觸到三娘,另外再派幾個人去把她的孩子接過來。”“是!”東方瑞又對小菊說道:“小菊,從即日起,吳蔚的安全由你守護。”“是!”小菊喜滋滋地笑了,邁著輕快的步子來到了吳蔚的身後站定。……公堂外的衙役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隻耳朵聽著公堂裏的動靜,一邊百無聊賴地閑談著,打發時辰。東方瑞提筆在卷宗上寫了許多,放下筆來,對吳蔚說道:“如何?是不是他們一大家子人欺負你一個外來戶?”“哎,真是清官難做啊。”東方瑞笑道:“眼下正值萬象更新之際,一些個汙泥,醃東西主動浮出來,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兒,吳氏隻是擺在明麵上的,暗地裏不知還有多少宗族和吳氏有著一樣的打算,但能殺一儆百也是好的,若是吳氏一族的事情,能讓他們警醒過來,迷途知返,你的罪也不算白遭了。隻可惜……逝者如斯,不能複生。”“是啊,多虧你來了,如此一壇渾水,哪裏是我這個‘外來戶’能解決的呢?”第352章 敲山震虎東方瑞看了看外麵的時辰, 已經過了午時了,從西郊大營調兵過來還需要些時間,便對吳蔚說道:“咱們先回去吃個午飯, 下午再繼續吧。”吳蔚十分佩服東方瑞這迷人的鬆弛感, 調查出這樣驚人的消息竟然還能吃的下飯,要是換做自己, 大概會乘勝追擊, 爭取及早得出結論,把更大的禍患扼殺在搖籃裏。但轉念一想:縱然有一半的衙役是騎牆派又如何?吳氏一族的陰謀又如何?反正清廬縣的城門已經關閉,由西郊大營的兵馬看守, 甕中捉鱉的局麵已經形成了, 解決這幫人不過是或早或晚的事兒!吳蔚起身, 抬手示意東方瑞先行,後者則是拉著吳蔚, 二人並肩朝衙門的後院兒走去,穿過後院的門,街道的對麵就是吳宅。……回到吳宅, 吳蔚第一時間就是把身上這套官服換了下來,捧著一個冰碗吃了起來, 東方瑞見了,不解道:“午後你不和我一起去衙門了?”吳蔚真想回答一句:“不去了!有你在,我這小小知縣毫無用處!”但這顯然是不行的, 便有氣無力地答道:“去啊,能不去嗎?”東方瑞見吳蔚這般模樣, 忍不住調侃道:“你年紀輕輕, 怎麽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你虛啊?”吳蔚狠狠地瞪了東方瑞一眼, 說道:“你才虛呢!我這是輕微中暑好嗎?”“那不還是虛嗎?氣虛,體虛,才會讓暑氣入體,你看看你臉上這汗,捧著冰碗都止不住。”吳蔚受不住東方瑞的接連調侃,忙對一旁的柳翠微說道:“三娘,快給她也來一隻冰碗嚐嚐,堵堵她的嘴!”柳翠微笑著將一隻冰碗送了上去,東方瑞笑著舀起吃了一口,讚道:“你審案的本事不怎麽樣,研究吃的本事倒是一流的。”房間裏立刻傳出了一陣歡聲笑語。……關於上午的案情,吳蔚並沒有和柳翠微細說,隻是叮囑她不要去見吳沛,更不要隨意出門,清廬縣內很快就會有大動作,家裏可以適當屯點糧食和肉食,至於新鮮蔬菜,吳宅的後院開辟了一個小菜園,足夠她們吃的。柳翠微表示記下了,催著吳蔚去小憩片刻,養足精神也好繼續審理案子。知縣的午休時間還是很人性化的,若是碰上下午有案子,那麽午休大都是一個時辰,若是下午沒有案件要審理,不去府衙辦公也沒人管得了。吳蔚回房間午睡去了,東方瑞則是先去了一趟吳沛的院子,又借用了吳蔚的書房,繼續辦公。難怪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玉麵神機呢,真是處處都存在著差距,吳蔚如是想著。……未時一刻,身穿官服的吳蔚和東方瑞再次出現在了公堂上,一聲驚堂木,擊碎了所有人倦怠。兩排衙役手持殺威棒,胸膛挺得筆直。東方瑞卻直接越過這些衙役,對堂外喊道:“來人呐!”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兵器擊打皮甲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公堂上的衙役們麵麵相覷,有些心思敏捷的,眼中已經出現了慌亂之色。吳蔚看著堂下這些人,說不痛心那是假的,可以說在所有外人裏,吳蔚是比較相信這些衙役的,平日裏也從未苛責過他們什麽,一直都是以禮相待,以德服人。可就是這樣一群人,拿著宜王給的俸祿,卻還貪心不足,竟然妄想騎在牆上,給自己搏一個更好的前程。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的道理若是不懂,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段的俗語也總該聽說過吧?東方瑞敏銳地感受到了吳蔚的情緒起伏,對她投去了一個寬慰的目光,低聲道:“有些時候,光有仁善之心是不夠的,這世上總有些人是不識抬舉的。偶爾也要略施些雷霆手段,才能保持長久的太平,機會難得,好好學著。”“嗯。”吳蔚點了點頭。東方瑞亮出令牌,厲聲道:“將場中一眾衙役,全部拿下,若敢有試圖反抗,妄圖逃跑者,可殺!”“是!”得了命令,西郊大營的步兵們如餓虎撲食般,衝向了兩旁的衙役,別看這些衙役平日裏都很威風,遇到這種見過血的硬茬子,根本是不夠看的。不過一個照麵,這些衙役就被製服了,是殺威棒也丟了,哨棒也被繳了。隻剩下一片片的哀嚎和求救聲,試圖喚醒吳蔚的仁慈之心,放過他們。吳蔚冷笑道:“本官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錯放一個叛徒,你們究竟背著我見了什麽人,答應了什麽事兒,收沒收不該拿的銀子,你們自己心裏清楚!”聽到吳蔚的話,衙役們才知道事情敗露了,有當場表態忠心耿耿的,也有垂首沉默,不再言語的。東方瑞可不聽這些無用的辯解,是非曲直要調查之後才知道。“將這些人即刻押往西郊大營,單獨關押,不許私下說話!”“是!”東方瑞對其中一位先鋒說道:“宋先鋒,你親自帶上一隊人馬,將在外值勤的,在牢房中值當的,還有今日休沐的衙役,牢役,全部羈押至西郊大營,待本官親自審問。”“是!”宋先鋒當即點了一個二十人的小隊,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衝出了縣衙!緊接著,東方瑞又下了第二道命令:“張先鋒,馬先鋒,你們二人各自帶一百人馬,將這份名單上人全部控製起來,包括其家眷,家中的下人,以及所有產業裏的掌櫃,夥計,盡數控製,一個不留!”“是!”張先鋒和馬先鋒拿了名單,反身出了縣衙,由於縣衙的空間不夠,西郊大營的兵馬都停在了外麵的街道上,一共來了八百人,剩下一百人在扼守城門,還有一百人在西郊大營內執守。東方瑞又對最後一位先鋒說道:“杜先鋒,點二十人暫時接管牢役,衙役的工作,你先回西郊大營去坐鎮,其餘的人都留下來。”“是!”杜先鋒到外麵去挑選了二十個好手,十人留在縣衙暫時充當衙役,十人則去了清廬縣大牢,暫時擔任牢役。東方瑞拿出幾份告示,對“梅蘭竹”說道:“你們三個,帶上剩下的兵馬,拿著這幾分告示,挨家挨戶給我搜,發現可疑人員,或是可疑物品,一律收繳,把人控製起來!”“是!”小梅上前來接過了告示,分成三份,交給另外兩人,領到了命令的梅蘭竹也快步出了縣衙,跨上早已準備的高頭大馬,帶著各自的士兵,浩浩蕩蕩地朝不同的方向走了。東方瑞的一係列命令,的確是把吳蔚給驚到了,待人都走光,吳蔚問道:“你要搜城?”“是啊。”“這……不會驚擾百姓嗎?”“敲山震虎罷了,由她們幾個親自帶隊,西郊大營那邊我也早就吩咐過了,手底下會留分寸的,不會出問題。”吳蔚歎了一聲,說道:“如此氣魄,你讓我學了……我也不會對百姓用的。學了也是白學。”“萬變不離其宗,若是今後再出現類似的事情,你至少也知道宜王殿下能允許的底線在哪兒,就足夠了。”“我和你不一樣,你是玉麵神機東方瑞,是戲文裏的傳說級人物,百姓們都信賴你,宜王殿下倚重你,我不過是區區一個縣令,還是從幕僚身份走上來的,沒經過科舉認證的縣令,我若是如你這般做了,隻怕是會惹來民意沸騰,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