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新七有母親撐腰,光明正大地就坐在了陳鱘的左手邊,陳鱘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眼底透著笑。


    “老蘇這麽寶貝女兒啊,連和男生坐一塊都不讓。”桌上有人開玩笑,“你下午不還誇人小鱘不錯,怎麽,當你女婿還不夠格啊?”


    “那是。”蘇父說的一點都不委婉,“小七我是要養一輩子的,誰都別想娶走。”


    “還沒喝就說胡話。”蘇母吐槽了句,她怕陳鱘有壓力,還特意對他說了句,“多吃點,別客氣。”


    有大人在,蘇新七和陳鱘也沒辦法多交談,唯一的交流僅限於眼神,蘇父一開始還會盯著他們倆,後來見他們毫無互動,似乎放了心,開始和同桌人喝起了酒。


    蘇新七的心思都不在吃飯上,她看陳鱘吃得差不多了,給他使了個眼神,起身打算先下桌,結果起來得急,把桌上的湯匙給碰掉了。


    陳鱘眼疾手快伸手一接,蘇新七低頭一瞥,忽然看到他左手手心的有一道紅痕,要細看時陳鱘轉過手,把手心朝下。


    “你的手怎麽了?”


    蘇新七徒然出聲,音量還不低,桌上靜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向她。


    陳鱘低咳了下,含糊道:“沒什麽。”


    “我看看。”蘇新七盯著他。


    陳鱘沒料到當著家人的麵她一點也不避諱,蘇新七看著他,眼神堅持,陳鱘無法,隻好攤開左手給她看一眼。


    他的左掌有一條縱長的傷口,此時還泛著殷紅的血光,顯然是新傷。


    蘇二叔坐他邊上也看到了,“哎喲”一聲,立刻問:“這麽大的口子……是不是下午除鏽的時候劃傷的?我說你怎麽拿頭巾纏著手呢,你這孩子,傷了怎麽不說,傷口碰到鐵鏽,這可不是小事。”


    “劃了下而已,沒事。”陳鱘收回手,不太在意。


    蘇新七眉頭緊皺,拉了下他,“跟我去衛生院。”


    “不用。”


    “外麵等你。”


    蘇新七不管他的意願,丟下話就往外走,她這麽強硬,桌上的人包括陳鱘都有些錯愕。


    蘇母率先回過神,開口對陳鱘說:“傷口不能就這麽放著不管,得去處理下,你聽阿姨的,跟小七去趟衛生院,打個破傷風針,不然我們也不放心。”


    蘇母都這麽說了,陳鱘推拖不得,隻好起身離席。


    陳鱘走後,桌上又靜了幾秒。


    “小七,好像挺關心小鱘的。”蘇二叔有點摸不著頭腦,嘀咕道:“和我掌握的情報不一樣啊,我還以為小鱘是單戀呢,現在看來,好像是兩情相悅啊。”


    他話才說完,蘇父的臉更黑了。


    第44章 女兒


    太陽落山, 暮色四合,海風送來一陣清涼。


    蘇新七在門外等了會兒,見陳鱘出來, 立刻說:“走吧。”


    “沒必要,過兩天就好了。”


    蘇新七轉過身看他,聲音堅定,“必須去。”


    陳鱘看她表情肅然, 態度堅持, 摸摸後頸, 妥協地往機車那走。


    “你手上有傷就別騎車了,我載你去。”


    蘇新七指指門口的電動車,陳鱘和她對視了會兒, 見她毫不退讓, 有點無奈, “你的地盤, 聽你的。”


    電動車矮, 陳鱘坐在後座, 腿放得憋屈,蘇新七等他坐好,直接啟動車子出發。


    陳鱘等車離蘇家有段距離了才摟上她的腰, 他湊到她耳邊,說:“先兜個風?”


    蘇新七沒理會,車頭一拐,往衛生院去。


    到了衛生院,蘇新七回頭,“下來。”


    “買瓶酒精消個毒就行。”


    蘇新七拉上他的手,直接把人往院裏拖。


    進了衛生院, 蘇新七拉著陳鱘去找院長,她把陳鱘的情況說了,院長聽完後先給他打了一針破傷風針,之後才幫他清創消毒包紮傷口。


    “你這手……”院長幫陳鱘處理傷口時,忽看著他的掌心端凝,好一會兒才抬頭問:“指紋都不是很清晰了,經常泡水裏?”


    “嗯。”陳鱘應得敷衍。


    蘇新七知道長時間幹苦力的人的指紋細節會有變化,陳鱘不做體力活,他的指紋是因為長期泡在水裏訓練磨沒的,他付出那麽多,現在卻想放棄。


    她抿了下唇,看著他掌心裏翻著紅肉的傷口,問:“爺爺,他這傷口嚴不嚴重?”


    “再深點就要縫針了。”


    院長夾著一團棉花,沾了點酒精按在傷口上,陳鱘微微皺眉,倒是沒吭聲。


    “什麽時候劃傷的?”院長問。


    陳鱘不太想回答,他就想速戰速決,趕緊離開,可蘇新七盯著他,一臉凝重,他隻好有一回一。


    “傍晚,四五點?記不清了。”


    蘇新七皺眉。


    “你還挺能忍的。”院長給他敷上藥,“這可不是小傷,你們這些小孩,就是仗著年輕,不重視身體。”


    陳鱘沒心情聽教,等院長把傷口包紮好立刻起身。


    “明天記得來換藥,最近傷口都不要碰水了。”院長叮囑道。


    從衛生院出來,外麵已是大夜彌天,玉繩低轉。


    陳鱘看了看天,說:“我先送你回去。”


    蘇新七隻管低頭走,陳鱘愣了下,喊她:“你的車不要了?”


    “停在那,明天來取。”蘇新七頭也不回地說。


    陳鱘追上去,“你想走回去?”


    “嗯。”


    “出來太久,你爸會以為我把你拐走了。”


    “你怕了?”


    陳鱘聽她挑釁似的語氣,不由挑眉,“我還真巴不得把你拐回大陸。”


    他們抄小道走上環海路,休漁期港內漁船密密匝匝,岸上賦閑在家的漁民搬來桌子椅子,光著膀子坐在外麵喝酒劃拳侃大山,近兩年廣場舞盛行,島上的婦女們閑暇之餘也喜歡聚在一起跳上幾首歌。


    環海路沒安裝路燈,從居民區往路上看人頂多能看出個輪廓,是看不清人臉的,蘇新七走在靠海的一邊,她和陳鱘走在一起,也不怕被人看到。


    陳鱘雙手插兜緊跟著蘇新七,他瞧了她一眼,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保持沉默,情緒低沉,剛才她說要走回去,他還以為她是想和他多待一會兒,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我今天沒和你說一聲就跟你二叔去修船,生氣了?”他問。


    “沒有。”蘇新七語氣平靜,“你幫我家的忙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那是……我沒和你說一聲就上你家吃飯,你不開心?”


    “我還沒這麽小氣。”


    “嘖。”


    陳鱘拉住蘇新七的手,等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二話不說把人抱上海港圍欄,蘇新七沒提防嚇了跳,坐上圍欄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幹什麽,手上還有傷呢。”蘇新七低頭看他,不滿地嗔了句。


    陳鱘雙手撐在她兩側,仰頭看她,“怎麽了,情緒不高。”


    蘇新七和他對視,過了會兒才開口問:“你以前也這樣麽,受傷了也不管?”


    陳鱘這才明白她不高興的原因,她這麽關心他,他自然受用。


    “沒那麽嚴重,就是看著嚇人。”陳鱘舉起左手蜷了蜷。


    “爺爺說再深一點就要縫針了,而且被鐵片劃傷很危險,如果運氣不好,會死的。”


    陳鱘笑,“我的運氣應該也沒那麽差。”


    “你有多少運氣可以拿來揮霍?萬一呢?”蘇新七表情嚴肅,語氣凜然,“這不是你第一回 這樣了,你以前在泳隊受了傷也這麽無所謂嗎?”


    陳鱘眸光微沉,斂起表情,臉上沒了笑意。


    蘇新七知道泳隊是他的忌諱,她看著他微沉的臉,心中不安,卻也沒有打退堂鼓,她抿了下唇毫不迂回地直接點破:“你在消極抵抗。”


    “我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麽會離隊,但是我知道你還想回去,也可以回去,你隻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關。”


    蘇新七看著他的眼睛,放輕聲音說:“我不是非要你回泳隊,回不回去是你的選擇,就算不當運動員了,你也不能這麽糟蹋你自己的身體。”


    “像今天這樣,萬一,萬一呢?”她的聲音有些抖,顯然後怕。


    暗夜無光,蘇新七覺得陳鱘的眼睛比黑夜裏的海還深,她心頭打鼓,自覺剛才說的話大概是踩到他的底線了,忐忑之下正要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就聽他低聲問:“就說完了?”


    “哦。”蘇新七眨了下眼,“怕說多了你又覺得我聖母。”


    陳鱘失笑,往前湊了湊,“你還挺記仇。”


    蘇新七看他反應不太像生氣的樣子,不由暗鬆一口氣,搭著的雙手也改為勾著他的脖子,“你最近脾氣變好了。”


    陳鱘蹭了下她的鼻子,“這是誇人的話?”


    蘇新七點頭。


    陳鱘隔著咫尺的距離和她對視,“不想知道我的決定?”


    蘇新七神色猶豫,最後老實說:“想……因為你的決定現在也會影響我的。”


    陳鱘心旌一動,湊過去親了親她,最後把腦袋擱在她肩上,默了片刻才說:“給我點時間。”


    蘇新七心口一鬆,回道:“好。”


    月上重雲,萬家燈火明亮,近處潮聲不息,遠處輕歌嫋嫋,清風送聽。


    陳鱘把蘇新七抱下來,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再不把你送回去,你爸該對我一點好印象都沒有了。”


    他看她,“我們的事,你回去能圓過去?”


    蘇新七搖頭,“我爸又不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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