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湞除了大婚前在獵宮時,並未再見過這位名義上的公爹,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對方給自己院裏塞了十個女子,也都被打發掉了。


    重重宮牆之後,竟有一條密道從妃子殿內直通權宦私宅。蘇湞簡直分不清,究竟是淑妃的身份更讓人詫異,還是這條密道更讓人心驚。


    蘇湞相信段容時留下的人,也相信段容時的打算,卻不知道他能打算得這麽詳盡。過去的許多事情都同她所知相去甚遠,蘇湞捏著袖子問道:“段容時同你說,要帶我去西北?”


    青葉換好衣服,老實地點點頭,又一拍胸脯道:“娘子放心,青葉一定將您平平安安地帶到雲將軍麵前。”


    “那若我說,我不想去西北,我要去找段容時,你能將我帶到他麵前麽?”蘇湞清淩淩的杏眼裏滿是堅定,“你可知你家公子現在何處?”


    -


    賢妃年少喪子,窩在瀚海閣清修多年,若不是先前淑妃小產,皇後被罰幽禁,皇帝將統領後宮之權移交於賢妃,後宮眾人幾乎都要忘了還有這麽一位一品妃。


    賢妃本不欲出門,但太子妃言之鑿鑿,說有奸人作亂傷及皇後,又流竄到淑妃宮裏,不得已才請動她主持大局,賢妃才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賢妃到,鳳印到,祥寧殿的大門終於趕在晚霞漫天時打開。


    太子妃早在之前便令人圍住祥寧殿,確保沒人能趁機溜走,她胸有成竹,也萬料不到這裏頭還有別的方法能溜走,是以瞧著時間飛逝也並不著急。


    “拜見賢妃娘娘,拜見太子妃娘娘。”福公公不情不願地站在門口,“兩位貴人恕罪,淑妃娘娘身體不適,正在主殿中歇息,還請娘娘的手下搜查時小心些,不要驚嚇到淑妃娘娘。”


    賢妃一向通情達理,正要點頭,卻見朱氏冷笑一聲,“賊人可不會論驚擾不驚擾,福公公這話著實錯得離譜。”


    她昂起下巴,召喚禁軍直闖淑妃所在的主殿,說要救淑妃於險境。


    福公公倉皇地伸手要攔,“放肆,放肆!淑妃娘娘乃是一宮主位,你們這些粗魯莽夫,這是欺君!”


    他不過一介宮人,哪裏能抵過身負重甲的禁軍,也隻能在一邊哀哀地看著主殿大門被撞開。


    禁軍衝開門後分立兩邊,朱氏扶著貼身宮女,悠悠走進殿內,簾帳後女子姣好的身形影影綽綽,顧湘婷則乖巧地跪在一邊,一雙鳳目不含表情地衝她望來。


    劉家人的鳳目都是一個樣式的,太子妃一個恍惚,還以為是皇後再世附身於顧湘婷身上。


    她很快反應過來,指著顧湘婷道:“人犯果然在此,淑妃娘娘又該作何解釋!”


    第54章 動亂   重傷不治,已經撒手人寰。……


    “太子妃娘娘息怒, 本宮小產後身體不適,顧美人聽說之後特地來照料本宮,怎麽就成了人犯?”簾幕後的女子換了個坐姿, 聲音婉轉動聽, 還帶著輕笑, “聽底下人說, 太子妃要捉拿的可是坤寧殿的宮人?如今您也見著了,我這並無旁人。”


    殿內爐煙如綢緞, 燃的是最能寧心靜氣的沉水香,朱氏卻被熏得心浮氣躁。


    “娘娘莫要被奸人蒙蔽, 皇後娘娘好心邀請顧美人赴宴, 誰知她心懷歹毒,皇後受到驚嚇玉體不適, 特命我捉拿顧美人問罪。”太子妃抬手招呼宮人, “來人,拿下顧美人!”


    “此處是我祥寧殿,不是東宮!“淑妃也顯然動了怒, 她一聲令下,所有的侍衛宮人一齊出動, 擋在禁軍麵前,“先前說要拿宮人,如今又說是要抓顧美人, 改日是不是也能隨意將我也發落了?太子妃莫要欺人太甚!”


    朱氏咬牙就要下令宮人硬上,卻被賢妃喝住。


    “夠了!朝廷有法度,後宮有規矩,太子妃就算罔顧宮規法紀,好歹也要顧及天下悠悠眾口!”賢妃別開眾人, 擋在朱氏身前,“本宮同淑妃好歹都是陛下的妃嬪,顧美人年紀小些,也算是東宮庶母。太子妃見到我們不行禮便罷,還要直闖宮禁欺辱宮妃,是要造反嗎!”


    賢妃脾氣綿軟不問世事,先前皇帝要她轄領六宮,令皇後移交職權,皇後心裏不服拖著不辦,也沒見賢妃有什麽二話。但這老實人發起火來著實嚇人,朱氏終究還隻是個太子妃,插手後宮份屬越權,賢妃既出了口,她便不能再進一步。


    此處究竟不是坤寧殿,人多眼雜,朱氏陰沉著臉好歹退了一步,令禁軍好好把守祥寧殿,務必不可放過一個賊人。


    “娘娘安枕,顧美人安枕。”朱氏臨走前在顧湘婷臉上轉了一圈,“兒臣必當細細搜索,讓那賊人插翅難逃。”


    禁軍都退出殿外,受在祥寧殿大小門外,連個牆角的狗洞也不放過,殿內宮人收拾好被踢到、砸碎的瓷器花盆,退出主殿。


    淑妃輕輕歎了口氣,仍舊半倚在竹榻上,“多謝相救。”


    太子妃膽敢發難,顯然是前朝出了大變故,而出麵作威作福的不是皇後而是太子妃,又說明坤寧殿確實出了大事。


    東宮發難,劍鋒直指祥寧殿和顧湘婷,在這當口上和太子妃作對,就等於是和未來的皇後作對,和未來的皇帝作對。


    賢妃避世多年,今日肯為她們說話便是放棄了自保,卻沒有居功的想法。


    她轉動腕間佛珠,目光在顧湘婷的肚腹處打轉,也歎了一口氣,“積德積福,求福報而已,皇後作惡多年,宮裏能少一份殺孽也是好的。”


    -


    聽見蘇湞說要去找段容時,青葉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


    段容時隨同聖駕,行蹤不定,如今京城被太子控製,隻怕泰山那邊的人也會有相應的舉動。青葉當初受到的命令是要帶蘇湞去往西北,若要向東走,恐怕得要求助統禦司。


    青葉雖在統禦司掛職,也算過了明路,但以她的權限,想要探知段容時的行蹤隻怕不容易。


    “娘子,其實我……”青葉猶猶豫豫正要開口,突然趔趄一下,腳邊滾出一顆小石子。


    蘇湞見她突然往前撲,下意識伸手虛扶,而青葉卻自己站穩了。


    “你沒事吧,是哪裏不對,還是被什麽絆著了?”


    青葉撣了撣裙擺,不著痕跡地遮住那顆石子,“娘子會騎馬麽,眼下的情形若是要坐馬車,隻怕會有不變。”


    蘇湞自然是會騎馬的,青葉同她確認之後點點頭,也沒急著去尋馬匹,而是又將文書銀兩核查一遍,將東西都細細收藏好。


    兩人一直在常府待到天色昏暗,青葉帶著蘇湞從側門出去,走小路摸到城牆邊,遠遠見著城門處都有重病把守,甚至拉起柵欄防止有人縱馬闖門。


    “這……我們該怎麽出去?”


    青葉貓著腰躲在草垛後麵咬了咬指甲,正想說從水道中遊出去,突然肩膀處又被什麽打了一下。


    她立刻變得胸有成竹,“娘子隨我來。”


    蘇湞以為統禦司又有什麽暗門暗哨,不疑有他,放輕手腳跟了上去。青葉卻無所顧忌,她帶著蘇湞大搖大擺地朝城門走去。


    城門兩邊值守的城門衛立得挺直,形容整肅,銀甲在月光下反射出鋥亮的光,顯得寒氣逼人。但當兩人走近時,他們卻好似雕塑一樣,什麽也沒察覺到。


    蘇湞頭一回幹這事,不由心虛,悄悄抬起頭去瞧盔甲底下的麵容。這些雕塑般的士兵卻的確是活人,但他們好像被身上的盔甲給困住了,身體僵直,唯有表情能反應想法。


    蘇湞分明瞧見那個士兵眼睛瞪的溜圓,麵頰因憤怒而漲紅,他想要張口呼喊,但牙關隻能緩緩張開,最終也沒能喊出什麽來。


    城門剛巧開了道小縫,青葉招呼蘇湞,“娘子別看了,咱們快走吧。”


    蘇湞連忙快步跟上,驚疑不定道:“這些人……他們……”


    青葉目光閃了閃,“他們沒事,一個時辰就好了。”


    要是不想傷人性命,點穴功夫最多隻能管用一個時辰。青葉和蘇湞逃出城門,又盡力將那道僅容一人通過的小縫合上,再往前走了百來步,隻見路邊枯樹上正巧拴著兩匹馬。


    “換值時城門守衛便會發現咱們跑了,”青葉毫不客氣地將馬解下來,“今晚恐怕是歇不成了,還請娘子辛苦些,咱們得連夜趕路。”


    蘇湞糊裏糊塗地騎上馬,“我們這就出來了?這馬也是事先備好的?”


    青葉肯定地點點頭,為蘇湞指明方向後,兩人便策馬向東逃去。


    一個時辰後,來換班的守衛照舊向兄弟招呼一聲,沒聽見回應,伸手拍向他的肩膀,卻將人直接拍得跪倒在地上,剩餘的守城衛也都像被抽去了筋,一個接一個地軟倒在地上。


    “敵襲!”


    所有人立刻拔刀出鞘,背靠著背環視四周,警惕地偵查著不存在的敵人。


    在眾人掩護下,衛隊隊長仔細探了探地上士兵的鼻息和脈搏,“還有氣!”他扶起那人,見他汗出如漿,兩腿抖如篩糠,便知這是脫力的征兆。


    那軟倒的士兵盡忠職守,冷汗濕透內衫也硬撐著沒暈倒,嘴巴微微翕動,隊長連忙附耳過去。


    “有……有人逃……快……追……”


    -


    蘇湞和青葉連夜跑馬,直到天色將明才停在一處驛站門前。


    兩人身份過所都齊備,又著意賞過門房幾兩銀子,要到個上好的房間和一些熱水。青葉將蘇湞安頓好後,借口打聽路線悄悄溜出門。


    青葉在院裏略站一會兒,聽見身後細微響動,轉過身單膝跪地行禮,“屬下青葉,見過延峰統領。”


    無論是在暗衛還是統禦司裏,延峰一直是個傳說,他輕功卓絕,形如鬼魅,最厲害是那一手點穴,飛花拈葉皆可傷人。延峰一向隻跟隨段容時左右,護衛他平安,段容時經脈受損不可輕易動物,也正是因為有延峰守衛,他才能逃過幾次暗殺。


    延峰和胡樓都是段容時的貼身護衛,在暗衛中相當於最高統領,青葉見著他現真身難免頭皮發麻。


    “啟稟統領,公子說要帶娘子去西北投奔雲家,但娘子的意願是往東去泰山,青葉實在是不知該聽誰的……”


    兩人出京城後跑馬跑了一夜,延峰一直遠遠跟在後頭,自然知道這處驛站是往東去的。


    “公子不在泰山。”延峰沒說什麽廢話,拿出一個包裹遞給她,“這裏是暗哨的聯絡方式和地圖,你行事小心些,不要讓娘子受傷。”


    青葉伸手翻了翻,覺得沒什麽錯漏便行禮道謝,“不愧是統領,果然準備周到。”


    為免引人主意,青葉收拾好東西就回房間了,她不知道的是,延峰心裏也在暗暗稱奇。


    段容時臨行前殫精竭慮,做下諸多安排,青葉在明,延峰在暗,就算青葉沒能取信於蘇湞,也有延峰一路護送她安全。


    除此之外,段容時還安排了兩份過所和路引,一份是從京城去往西境,藏在常府,另一份便交由延峰保存。


    若蘇湞選擇去西北,那延峰一直在暗中守護便可,但若蘇湞選擇東行找段容時,延峰就出麵將另一份東西交給青葉。


    延峰確定一路蹤跡都清理好後,又選了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心裏還在讚歎段容時算無遺策。


    竟將蘇湞的每一個想法都預料到了。


    -


    據青葉所說,段容時眼下不在泰山行宮而在宋州,所以兩人騎了幾日快馬,又棄馬坐船南下。


    蘇湞這一路上在驛站、旅店和茶館都歇過腳,也聽說了許多消息。


    那日坤寧殿事變,前朝也並不太平,據稱太子封鎖京城後連下詔令,詔諭宗族和各地駐軍,說恭王造反挾持天子,號令天下勤王,鏟除奸佞。


    恭王隨同皇帝東巡,恭王妃和小皇孫原本也要隨行,但臨行前小皇孫突然發熱,隻能留在京中靜養,恭王妃也隻能留在京城。太子詔令一下,恭王成了反賊,恭王府立刻被抄了家,恭王妃不堪受辱上吊自盡,隻留下了個高熱不止的小皇孫。


    太子詔令上寫明,雖恭王忤逆叛國,但太子念其為手足,念及小皇孫終究算是皇家血脈,因而隻是暫時關押沒有落罪,待陛下回鑾後再定奪小皇孫的去處。


    小皇孫自幼體弱,經過這遭變亂還不知有沒有命在,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此言不過是為亂恭王的心智。


    遠在泰山的恭王得知消息,果然十分悲痛,他雖不在京城失了先機,但好歹手上還有個當朝皇帝和傳國玉璽。


    太子詔令曉諭四海,恭王不肯示弱,也代擬幾道聖旨,說太子叛國京城淪陷,號召天下兵馬勤王,竟也不少人有所響應。


    大周再一次動亂起來,蘇湞沿途經過的州縣,既有百姓安定不聞窗外事的,也有州府厲兵秣馬,準備爭奪從龍之功的。


    除此之外,原本偃旗息鼓小股起義軍再次集結,江南匪患頻出,其中有一支名為“八方軍”,聲勢特別浩大,領頭者自封為威武天下大將軍,放話說要勤王,吸引許多流民前去投奔。


    八方軍不知是聽信哪邊的說法,要勤哪邊的王,總之威武天下大將軍是帶著人一路北上,往泰山而來。


    恭王得知這一消息,便分派段容時做先鋒,命他前去宋州阻攔八方軍,勸降不成便就地剿滅。


    八方軍人員複雜,心卻齊,並非尋常烏合之眾,段容時手上兵馬有限,後方補給不足,既沒法說服他們歸順,也沒法順利剿匪,已經在宋州同他們對峙多日。


    蘇湞自小長在京城,雖少年時多有坎坷,但還算個伯府嬌小姐,這一路上風餐露宿,她竟沒有叫苦,隻是一日比一日地消瘦下去。


    直到她在宋州城外聽說了一個消息。


    段容時遭奸人暗殺,重傷不治,已經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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