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任誰也不會相信,十多年前進宮的淑妃,和八年前入宮靜修的錦陽長公主,居然會是同一個人。


    顧湘婷仍在不可置信,蘇湞卻在那一瞬間明白了許多。


    夢中大周傾覆,西北蠻族深入大周腹地,南邊的起義軍也攻陷了京城,皇室都被逼得棄城而逃,段容時卻能隻身闖入二皇子府救她。


    她被困在夢境中一遍又一遍地經曆過,在醒來後又反複琢磨過,終於形成一個猜測,而段容時和恭王的那些交情,也印證了她的猜測。


    蘇湞不得不承認,段容時恐怕就是這一切的幕後之人,而眼前的錦陽長公主,也解答了她的最後一個疑惑。


    段容時是逆賊之子,皇帝卻信之重之,令其擔任統禦司的指揮使一職,為陛下耳目,監視朝廷。


    而段容時身居高位,行事手段卻酷烈不容情麵,生怕同旁人扯上關係。


    明明是朝廷三品大員,朝野攻訐的大權臣、大奸臣,卻不黨不群,活得像個孤臣。


    因為他知道,眼前的日子再鮮花著錦,皇帝再怎麽給他封侯封王,都不過是麵子功夫。


    皇帝將他困在宮中,傷他身體,毀他一身武功,又強娶其母為妃以作牽製,逼迫他拜宦臣為父極盡羞辱。


    就這樣,段容時被淬煉成一把鋒利的刀,不但能替皇帝鏟除異己,還能身背所有罵名,隻要刀柄——錦陽長公主永遠留在後宮靜修,他就能永遠為皇帝所用。


    同時,這也是對段伯言最好的報複。


    夢中淑妃小產亡故,錦陽長公主也沒能活下來。段容時一生孤寂,心中所係不過長公主和蘇湞兩人而已,蘇湞毀約嫁入皇家,長公主也死在深宮,他徹底失去約束,便縱容了大周滅國的結局。


    至於最後闖入火場,隻怕段容時是早已生了死誌,壓根就沒想獨活。


    現世中江南災情被及時製止,西北蠻族也沒能入城,大周沒有滅國,而這一切隻是因為一個人改變了主意。


    因為蘇湞嫁給了他。


    淑妃,也就是錦陽長公主的神情突然變得焦急,“這是怎麽了?”


    蘇湞愣愣地看著她,又看了看身側的顧湘婷,抬手摸了摸臉,摸到了一手的淚水。


    顧湘婷說的沒錯,她的運氣真的是很好。段容時遭逢大變,從當年驚才絕豔的段家公子成了如今陰晴不定的權臣,但對著蘇湞卻總是一片深情。


    但她太蠢了,白白浪費了一輩子也沒能發現,得了夢境啟示,好不容易嫁給了他,又總是讓他傷心。


    她實在是……辜負了他。


    “好好的怎麽哭起來了?”鄭錦陽遞過一張帕子給她,“都長這麽大了,還像孩子時候一樣,這麽愛哭鼻子。”


    蘇湞還在繈褓時便喪母,生父也不慈,那時候是長公主收留了她,讓她在公主府裏無憂無慮地長大。


    顧湘婷和蘇湞便是在公主府裏認識的,兩人見到長公主,一時情緒都有些複雜難言。


    顧湘婷還沉浸在驚愕中,不由問道:“淑妃……淑妃不是十多年前就進了宮麽,您現在在這兒,那……真正的淑妃在哪裏?”


    蘇湞沒來得及阻止她,鄭錦陽臉色一下子變得難堪。


    鄭錦陽對外宣稱靜修多年,如今卻出現在這祥寧殿中,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淑妃不過是一介平民女子,沒有可靠的外戚,淹沒在這重重深宮中,無人知曉,也並不稀奇。


    顧湘婷反應過來,懊惱地咬住唇。蘇湞接過帕子抹去眼淚,問道:“公主娘娘,您派人帶我們來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顧湘婷也回過神,緊張地看向鄭錦陽。


    鄭錦陽卻搖搖頭,她在後宮多年,祥寧殿裏全是皇帝的人,外頭的消息一直傳不進來,她也沒辦法遞信出去,直到顧湘婷進宮分去了皇帝的注意力,統禦司的人手才能伸進祥寧殿。


    帶她們過來的那個黃門,是在鄭錦陽小產之後才換進來的。


    “我聽說坤寧殿出了事,你們都被困在那裏,福公公說他有辦法,我便請他將你們救出來。”


    鄭錦陽帶著她們從祥寧殿的後門出去,走過一條蜿蜒的彩石小道,在一座兩人高的假山後停下,擰動機關,假山緩緩向兩邊分開,露出一道僅供一人出入的小縫。


    “福公公說,這條地道直通宮外。”鄭錦陽轉過身,“趁著坤寧殿的人還沒發現,你們快從這裏出去。”


    蘇湞發覺不對,“那娘娘該怎麽辦?”


    “誰也不知道你們是從我這兒走的,我能有什麽事。”鄭錦陽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假山,催促道,“你們快進去吧。“


    顧湘婷卻搖搖頭,“我不能走。“她解釋道,“我和……我和段指揮使的交換條件是,隻有我還在後宮,顧家人才能無事。”


    說著她眉目盡展,恍然大悟,“我還想著,為什麽他說得好像我還能有機會出去,原來是這樣。”


    鄭錦陽倒是一愣,“是容時逼你進宮的?”


    蘇湞本以為顧湘婷會說出實話,但後者隻是搖搖頭,閉口不言。


    鄭錦陽皺眉,“這不是胡鬧麽,宮裏現下這麽亂,你們留在這裏隻怕會有危險。你盡管出去,若段容時有什麽不滿意的,叫他來找我說。“


    顧湘婷卻又搖了搖頭,“公主娘娘不能走,我也不能走,但是小絆,你恐怕必須得走。“


    顧湘婷已有身孕,鄭錦陽名義上又是宮妃,兩人出宮便會背上不貞的罪名,太子隨便找個由頭就能下發海捕文書,屆時就算是顧家也護不住二人。


    且顧湘婷隻要出宮,腹中血脈便會存疑,徹底失了用處。


    兩人在宮裏一日,便一日是太子的庶母,太子想要登位,想要得到前朝認可,勢必得顧及著聲名。


    太子動不了祥寧殿,就動不了顧湘婷。顧湘婷肚子裏揣著一個,在前朝又有顧家相護,又是鄭錦陽的保命符。


    但蘇湞不一樣,她是臣妻,朱氏有召喚,她不聽就是抗旨,蘇湞留在宮裏,祥寧殿護不住她。


    蘇湞還在猶豫,假山邊上的風鈴響了,鄭錦陽道:“是福公公,前邊恐怕出事了。“


    第53章 青葉   我要去找段容時


    禁軍開道, 二十來個宮女內侍隨行,太子妃的儀仗浩浩蕩蕩地走到祥寧殿前。


    “東宮太子妃到——”


    宮人通傳幾次,但祥寧殿大門閉鎖, 就是沒有人出來應門。朱氏撐著額頭揉了揉太陽穴, 內官門會意, 一邊喊門一邊撞門, 動靜弄得頗大。


    半晌,一個約略三十上下的黃門終於出來應門, “奴才祥寧殿福順,見過太子妃娘娘。”黃門態度恭順, “回稟太子妃, 陛下特許淑妃娘娘病中靜養,太子妃有何要事, 奴才可代為通告。”


    淑妃盛寵, 祥寧殿不經內侍省管製,若不是在其他地方都沒有搜到結果,朱氏也不會貿然上門打擾。


    方才朱氏嫌棄坤寧殿味兒重, 早早避到一邊,讓手底下人去收拾殘局。誰知那些蠢物辦事竟如此不經心, 不但沒能毒死蘇湞和顧湘婷,而且還讓那兩人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坤寧殿這一場鴻門宴是她和皇後一手策劃,目的就是要同前朝的太子打個配合, 使得這些內眷被鉗製的朝臣不敢有所妄動。


    當然,皇後不知道的是,朱氏預料到這恐怕是毒殺婆母的最後機會,順帶手在她的杯子裏也添了些東西。


    顧湘婷有孕,蘇湞又曾是太子心上人, 兩人威脅甚大,也是這場局中原該必死的人,但如今不但活得好好的,還不知所蹤。


    朱氏同皇後慎之又慎,知道這場毒殺局的包括她們和太子在內,統共不超過十個人,就算是經受調配毒酒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是以本該無所錯漏。


    但那兩人還是逃走了。


    朱氏想來想去,弄不清究竟是兩人運氣太好,還是真有人在背後操縱了她,操縱了皇後,操縱了所有人。


    前朝太子忙著收攏勢力,大局未定,後宮絕對不能在此時鬧起來,朱氏就算再想闖宮,也不得不耐著脾氣虛以委蛇。


    “福公公安好,本宮無意打擾,隻是坤寧殿丟失了兩個作亂的宮人,向請淑妃娘娘寬宏,讓咱們進去看一看,人是不是在裏頭。”


    福公公立刻皺了眉,“淑妃娘娘乃是一品皇妃,更是一殿主位,太子妃空口白牙地就要搜宮,不合適吧?”


    “不是搜宮,隻是有人犯逃失,怕傷著娘娘。”


    禁軍適時上前圍在門前,福公公沒被嚇著,卻被這情景激怒。


    “坤寧殿有人犯丟失,太子妃不在坤寧殿找,也不在東宮找,反而到咱們祥寧殿來找,這是什麽道理?”福公公冷笑道,“想要搜宮,要麽求陛下聖旨,要麽皇後娘娘親自上門,太子妃不如回東宮再仔細查查!”


    朱氏她捏了捏眉心,語氣也變得強硬,“奸人作惡,損傷皇後鳳體,本宮受命捉拿人犯,若祥寧殿著意窩藏,便是同謀叛國!”


    福公公卻不受這要挾,“太子妃娘娘明鑒,咱們這是清白地界,可不會招惹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娘娘若是執意為難,還請讓皇後娘娘親自來祥寧殿。”


    說完他又鑽回去,祥寧殿的大門再次關上。


    皇後已經斷氣多時,屍首正擺在坤寧殿正中央,朱氏上哪兒去找個皇後來下旨搜宮?


    “娘娘,若捉拿不到人犯,隻怕……”


    朱氏煩躁地又捏了捏眉心,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心中卻更加篤定蘇湞和顧湘婷就在祥寧殿。


    她身為太子妃插手後宮的確不妥,更何況淑妃是皇帝寵妃,福公公此舉看似並無不妥,但朱氏在其它地方都沒有搜到結果,那兩人大略就在祥寧殿。


    且他非要皇後親至才肯開門,分明是篤定朱氏請不出真正的皇後,坤寧殿被封鎖至今,也不過就逃脫了蘇湞和顧湘婷,也隻有她們能告訴福公公皇後已死。


    朱氏麵色沉沉,囑咐身旁宮女,“你去將鳳印請來,再去瀚海閣請賢妃。”


    皇後和靜妃已死,但宮裏剩下的一品妃不僅隻有淑妃。


    -


    “啟稟娘娘,太子妃仍在殿門口,應當是去請賢妃娘娘。”福公公道,“一品妃攜鳳印親至,如皇後親臨,這殿門隻怕是不得不開。另外,”他又示意身後跪著的女子,“此人從側牆翻進來被侍衛們擒住,說是來找蘇娘子的。”


    蘇湞連忙點頭,“娘娘,這是我從家裏帶過來的侍女,的確是來找我的。”


    鄭錦陽讓人鬆開青葉,“那正好,小絆,你和你的侍女快從密道離開。”


    蘇湞知道輕重,沒再堅持,帶著青葉便要走下密道,但就在最後即將離開時,她扶著假山石回頭。


    “娘娘,”她看著鄭錦陽,認真說道,“外頭還有人在等您,請您務必保重自身。”


    鄭錦陽一怔,笑著點點頭。


    密道大門合上,假山石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鄭錦陽搬過幾盆盆栽擋在當口,使這入口更加隱蔽。


    “好啦,讓咱們去會會那位太子妃吧。”鄭錦陽笑著拉住顧湘婷的手。


    那些皇宮裏更加安全的話,通通都是搪塞蘇湞的,蘇湞知道,她們也心知肚明。顧湘婷有整個英國公府在身後,一個逃跑的宮妃,隻會讓太子更容易找到把柄利用甚至鏟除英國公府。而鄭錦陽的身份是大周最大的醜事,不要說走出宮門,她甚至不願在其他人麵前顯露真容。


    若不是為了段容時,鄭錦陽根本堅持不到今日,而為了段容時不再受旁人牽製,她也可以隨時放棄自己的性命。


    蘇湞最後說的那句話,正是知道她的打算,但更知道段容時不願讓她這樣做。


    密道很長,彎彎繞繞也多,青葉舉著火把走在前頭,蘇湞見她幾次略過分岔路口,好像十分熟知這路線,心中閃過幾分古怪的情緒。


    兩人走到密道盡頭,青葉拉動機關打開大門,蘇湞走出去,發現自己身在一處陌生宅院的書房,而密道大門則被偽裝成了牆邊的博古架。


    蘇湞驚訝地打量著周圍,看見青葉利落地合上博古架擋住密道口,又從書桌底下拆出一個木盒打開,裏頭正放著兩份過所和銀票。


    “大娘子,公子說若有事變,便讓我帶著您一同去西北投奔雲將軍。”青葉拿起所有東西,上下打量一番蘇湞和自己的裝扮,搖了搖頭,“咱們還得再去拿幾件衣服。”


    蘇湞一頭霧水,“這裏是哪?是主君的私宅麽?”


    青葉搖搖頭,帶著她走出書房,又走進另一個廂房中。這宅院精致又華美,花園中奇珍異草不勝枚舉,而仆從們隻顧著灑掃澆花,對兩人熟視無睹。


    “這是司主的宅院。”青葉翻出套粗布衣服給蘇湞換上,失去金線錦衣裝飾之後,蘇湞同街上的平民好似沒有什麽差別,隻是那身高華的氣質怎麽也掩不住。青葉倒也沒煩惱,轉身自己也換了一身。


    “司主是……常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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