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殺戮和欺詐這三位魔王之間的關係撲朔迷離,從現有的資料來看,他們三人很可能是同期進入噩夢遊戲的玩家,這份信任的基礎讓他們初時的合作成為了可能。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本源的異化,這份信任迅速地出現了裂紋了。殺戮魔王率先發難,被鎮壓在了煉獄的火湖中,領域被蠶食,最後被寧舟殺死。


    那麽,欺詐和權力之間的合作關係,為什麽能繼續維持下去呢?


    “但還有一種可怕的可能,蘇和在聖城的時候選擇殺我,但他知道我留了一個複活的後手,他在聖城中攫取到了足夠的利益:上一任毀滅魔王三分之一的結晶,他將它交給了權力魔王,獲取她進一步的信任。而他,在等待我複活的時候,化身杜越來到了黃昏之鄉。通過杜越這個化身,他終於弄明白了我和金魚的真正聯係是那台手提電腦,他決定得到它,為此和我簽訂了契約。黃昏戰役中他以我違背契約為理由殺我,但是那一次,我認為他不是真心的。因為此時的他已經有了足夠的情報,甚至是權力魔王足夠的信任,如果我當時死了,手提電腦的線索就會斷了。那麽他當時對我下手,最大的可能是,他在拖延我的時間。”


    寧舟沒有死,覺醒了毀滅本源的他一定會去魔界阻攔權力魔王統一的進程。


    而齊樂人,必須留在黃昏之鄉,直到凝聚化身方能離開。


    在這段時間裏,足夠他做很多事,對他們的,對權力魔王的,對金魚的。


    在通往力量巔峰的道路上,權力魔王從不掩飾自己赤裸裸的貪婪與瘋狂,但是欺詐魔王卻總是平和地坐在黎明之鄉的高塔上,享用著茶水,漫不經心地欣賞著風景,他好像隻是在觀察人類,有時候玩弄人心。


    但是在這份優雅從容的背後,真正的欺詐魔王,隻會是一個耐心至極的野心家。他善於偽裝、精於謊言、洞悉人性裏的弱點,這一切都是為了最終的目標——所有強者趨同一致的目標。


    世界的權柄。


    幻術師難得安安靜靜地聽齊樂人說了半天,最後問道:“所以這和羽蛇的化石有什麽關係?”


    齊樂人和司凜交換了一個眼神,司凜歎了口氣:“現在我知道,為什麽我們三人做智商測試題你會墊底了。”


    麵對司凜的嘲諷,幻術師每次都會飽以老拳。為了讓事態不至於失控,齊樂人攔下了即將暴走的幻術師,用另一個他感興趣的話題:“話說,今天會有從地下蟻城過來的飛船,上次阿婭說會送一批新的窗簾布來,你要嗎?”


    幻術師和司凜齊刷刷地看著他,眼神不善。


    齊樂人:?


    司凜幽幽道:“同一款狗糧,從年初吃到年底,一吃兩三年,年底還有大禮包”


    幻術師配合地補了一聲:“汪!”


    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搭住了對方的肩膀長籲短歎。


    幻術師說:“我怎麽就沒有女朋友給我瘋狂送禮物呢?”


    司凜意有所指地說道:“可能得是男朋友。”


    齊樂人看著他倆,假裝威脅道:“那你們是不想要了?”


    司凜&幻術師:“要!”


    齊樂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齊樂人繼續說了下去,蘇和的這一次出現給占卜師帶來了滅頂之災,黃昏之鄉立刻提高了戒備程度,原本很可能成功炸毀煉晶廠逃離黃昏之鄉的占卜師,會“合情合理”地死在煉晶廠,就算是權力魔王也挑不出紕漏。他順利地借由齊樂人的手清理掉了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並且暗藏風險的占卜師——雖然最後出了一點小岔子,占卜師險些被齊樂人策反,但最後,他留下的後備手段還是解決了占卜師。


    而他在避難所中帶來的魔界信息,又給齊樂人帶來了巨大的緊迫感——他已經沒有時間再斟酌凝聚化身的主材料了,在他有限的選擇裏,最佳的主材料是能夠有效彌合重生本源和時間本源衝突的羽蛇羽毛。


    現在,他需要的材料就在他的麵前。


    它看起來是如此可靠,不是新得的,而是兩年前就購入,年代古老,毫無人工痕跡,無論怎麽看都是完美的。


    “說起來,還沒有人見過欺詐魔王的本體吧?”齊樂人突然說起了一個無關的問題。


    權力魔王的本體,如果不出意外,和她的小寵物利維坦是一樣的。利維坦與其說是她的寵物,不如說是她的化身——誕生於漩渦深淵之中,強大、混沌、扭曲又瘋狂的怪物,它會不斷地膨脹、擴張、摧毀,無法節製的欲望吞噬一切理性與人性。


    寧舟和他的父親一樣,本體是在傳說與教典中都被記載的毀滅魔龍。相傳那是魔物中的魔物,惡魔中的惡魔,一條邪惡的、象征了毀滅的魔龍。太古世界正是被一條這樣的魔龍摧毀,它從混沌中覺醒,一邊飛行,一邊噴射著憤怒的火焰,那永不熄滅的火焰朝著四麵八方蔓延,將整個世界摧毀。


    而欺詐魔王的本體,從未出現在人前。


    “按照傳說,羽蛇善於偽裝和引誘,能讓天使也墮落。吞噬了天使的它成為了一種擁有翅膀的巨大蛇類,這聽起來確實有點欺詐的意味。”齊樂人說道。


    司凜和幻術師若有所思。


    “我讚同你的想法。你現在有什麽備用方案嗎?”司凜問道。


    齊樂人對他微微一笑:“這就要看今天送來的禮物清單了。”


    這語氣裏隱隱的狗糧味,讓幻術師發出了一聲配合的聲音:“汪汪!”


    話音剛落,會議室的大門被敲響了。


    司凜的秘書推開了門:“有一件急事,今天的貿易飛船是龍蟻女王的侍女長親自護送的,她說,女王令她務必要親手將一件重要的物品交到齊先生的手中。”


    齊樂人急切站了起來,語速都比平時快了幾分:“帶我過去吧。”


    第40章 漫長的思念(五)


    往來於地下蟻城與黃昏之鄉的飛行器列隊在起降區依次降落,唯有中央一艘造型獨特的飛行器依舊盤旋在空中,在地麵指揮的引導下,朝著辦公殿堂的頂樓降落區飛去。


    這艘金色的飛行器和黃昏之鄉常見的遠航飛行器略有不同,無論是材質還是外觀都別具異域風格,體型也更為龐大,裏麵裝載著的是來自龍蟻女王的禮物。


    在駕駛過它的飛行員們之中流傳著一個半公開的緋聞:這位統治著地下蟻城,並且深受毀滅魔王信任的女王領主富可敵國。三年前,在她的繼承儀式上,她對齊先生一見鍾情,然而當時齊先生已經快要結婚了,女王隻好選擇放手。之後,齊先生的妻子在大戰中去世,女王再次看到了希望,心甘情願地奉上整個魔界的奇珍異寶,隻為博得他的歡心,真是感人的愛情。


    “簡直是一派胡言!”龍蟻女王的侍女長麵沉如水,冷冷地駁斥了飛行員的八卦之心。


    飛行員鬱悶極了:“可大家都這麽說。”


    侍女長看著被她捧在手中的黑色禮盒,它由魔界末日山脈區域產出的特殊金屬製成,堅不可摧。地精工匠為它打造了精美的外型,宮廷魔法師為它附著了大量保護魔法,它的鎖扣上用的是一個流傳於沙丘荒漠地區的咒語——這條由赫裏斯瓦托白咖啡作為施法媒介的咒語裏蘊藏著浪漫到不可思議的力量。


    無論相隔多遠的時光與距離,這個由毀滅魔王親手關上的匣子,唯有他的愛人可以打開。


    在魔界,使用了這條咒語的匣子被稱為戀人之匣。


    這也是龍蟻女王命令她必須親手交給齊先生的東西。為了將這個戀人之匣安全送達黃昏之鄉,女王的飛行兵蟻大軍提前一天出發,沿途清掃了遊蕩在航線空中的魔物,又在飛行器列隊中增派了大量的護衛。上一次如此興師動眾、鄭重其事,還是在押送沙丘行宮的時候。


    盒中到底藏著什麽禮物呢?侍女長也不知道,她不想、不敢也不能打開這隻匣子,但她知道誰可以。


    “這裏麵確實有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但是與女王陛下並無瓜葛。”侍女長說道。


    “哦……”飛行員一臉不信。


    侍女長沒有解釋,她知道女王陛下在這個故事裏扮演了什麽角色——和這一趟押送任務裏的她高度重合。唯一不同的是,龍蟻女王總是興致勃勃,試圖在已經快要滿倉的禮物清單裏添加一些她覺得很棒的東西。也唯有這個時候,她會像一個興高采烈的小女孩。


    降落的飛行器打開了貨倉開始卸貨,停機坪樓頂頓時繁忙了起來,訓練有素的護衛們與審判所的工作人員交接著貨物,後勤處的負責人科爾從侍女長那兒拿到了禮物清單,一邊擦著汗一邊絕望地嘟噥著“倉庫裏已經放不下了,應該再申請新建幾個倉庫”之類的話。


    捧著盒子的侍女長和他攀談了幾句,強調了一下禮物清單裏有幾件東西需要特別的存放環境,這讓科爾擦汗的動作越發頻繁了。


    “應該再建個低溫庫房,陛下最近提起了雪焚高原上的企鵝,說不定未來會有企鵝被送到這裏。”侍女長說道。


    科爾幹笑了兩聲:“女王陛下竟然還喜歡企鵝嗎?”


    侍女長搖了搖頭,她說的陛下可不是指龍蟻女王,可她不能解釋這些。


    “齊先生來了。”一個工作人員對兩人說道。


    侍女長和科爾一起抬起頭,看著在夕陽的脈脈餘暉中走向他們的齊樂人。辦公殿堂的頂層,四周沒有遮擋,落日晚霞宛如泉水一般流瀉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麵上,走在倒映著晚霞的地麵上,他宛如行走在靜水中央。


    齊樂人在飛行器前停下了腳步。


    曾經和他有數麵之緣的侍女長沿著早已鋪就好的深紅色地毯朝他走來,充滿蟻城風格的銀絲禮裙拖曳在長毯上,中年的侍女長儀態優雅、步履端莊。她雙手托舉著黑色的禮盒匣,鄭重地捧在胸前,直到來到他的麵前。


    周圍搬運貨物的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屏氣凝神地看著。


    “數年不見,您光彩依舊。”侍女長說道,“我奉龍蟻女王之命,須將這份禮物親手交到您的手中。”


    說著,她後退了半步,彎腰獻上禮盒。


    齊樂人雙手接過,並致謝。


    就在他接過禮盒的一瞬間,鎖扣的位置悄無聲息地亮起了微光,一股赫裏斯瓦托白咖啡的香味彌漫了出來。


    他了然地笑了:“是那個咒語。”


    侍女長微笑著:“是的,就是那個咒語。”


    兩年前,裝著沙丘行宮的匣子用的就是那個咒語。


    禮盒在他的手中緩緩開啟,匣中是一片流光溢彩的黑色逆紋龍鱗,而在這片鱗片中央,有一塊陳舊的傷疤——那是在昔日黃昏戰役之中,被權力魔王的骨矛刺穿的痕跡。


    惡龍心甘情願地奉上了自己的逆鱗,那是他無言的信任與期盼。


    齊樂人撫摸著鱗片,閉上了眼睛,在這股熟悉的白咖啡香味中,放任自己去思念。


    他看到了魔界的天空下,某一座未知的行宮矗立在一片廣闊的湖中,這龐大高聳的魔界風格建築年代久遠,也許是某個舊紀元的產物。


    它像是一座湖中堡壘,堡壘上卻種滿了樹木花卉,宛如一座漂浮在湖中的花園。


    這裏似乎剛剛經過一場慘烈的戰役,弧形的穹頂和倒塌的廊柱上飄散著硝煙與粉塵,惡魔的鮮血與屍骸遍地都是,沿途的惡魔士兵正在搬運屍體,清理戰鬥的痕跡,它們有的勉強看得出有近似人形的麵貌,有的卻宛如從夢魘裏野蠻生長出來的怪物。


    在魔界,越是弱小低等的惡魔種族,在外形上就越是富有想象力和創造力,若是生長在人間界的孩子見到它們,未來無數個深夜噩夢中必定少不了它們的身影。但是現在,它們臣服於恐怖強大的毀滅本源之下,乖順得宛如主的羊群。


    在這一片清掃戰場的忙碌景象中,惡魔士兵們手腳並用——有的還用上了嘴和觸手——飛快地將屍體清理幹淨。方法並不重要,拖走可以,吃掉也行,隻要讓這座剛剛經曆了戰火的行宮保持整潔幹淨,毀滅魔王並不在意它們對同類的所作所為。


    從湖中緩緩爬上長廊的水怪宛如一片纏繞在一起的水草,它貪婪地張開了身上無數的口器,一群形如甲蟲的惡魔圍了上來,將成堆的屍體投入它的口中。這仍然不能讓貪婪的水怪滿足,它的觸手在遍地的塵埃與汙血中遊走著,搜刮著殘肢斷骸,偶爾還會偷偷摸摸地將幾隻落單的士兵也一起拽入水中,幾朵不太顯眼的水花之後,打掃戰場的士兵又少了幾隻。


    沒人在意這種事情,在魔界,這顯然是合理的“戰損”。


    突然間,趴在長廊上的水怪感覺到了什麽,憊懶的動作忽然敏捷了起來,它像是一條滑不溜秋的魚,迅速從長廊的石板地麵滑向了旁邊的湖水,瞬間消失在了投送屍體的士兵們的眼前,如此龐大的體型,跳水的動作卻連一點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惡魔士兵們愣住了,甲蟲們的觸須在空氣中飛快抖動,交換著這種無聲的語言。


    它們迅速達成了共識,轉眼消失在了這條寬敞的風雨連廊中,有的躲到了垮塌的廊柱堆後,有的藏身在了灌木叢中,還有的在慌不擇路中跳進了湖裏,而這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的——水麵抖動了幾下,一串氣泡浮出了水麵,之後就再無動靜。


    一片死寂中,長廊盡頭行宮大殿的大門緩緩開啟,一個高大英挺的身影出現在了那裏。


    年輕的毀滅魔王剛剛征服了這座叛逆的城邦,惡魔領主帶著親眷親信和最後的守衛躲入了這座名叫空中花園的行宮中,一邊憑借著高高的城牆做著最後的抵抗,一邊獻祭奴隸以取悅權力魔王,祈禱著理想國的庇護。


    也許是壘得比城牆還高的奴隸頭顱取悅了權力魔王,理想國的聖光接引著這位惡魔領主升入理想國的領域,卻被趕到現場的毀滅魔王砍掉了頭。


    最後,領主的頭如願以償地升入了理想國,軀體卻永遠留在了行宮中,和奴隸們的無頭屍體丟在一起焚燒,拖曳屍體的惡魔士兵們還貪婪地扒光了他身上華美尊貴的服飾,讓這位領主無頭的遺容十分不體麵。


    魔王的部屬們不禁對這副黑色幽默的場景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並口誦《教典》,以神之名祝福他在烈火中獲得永恒的寧靜,真是惡毒至極的詛咒。


    至於毀滅魔王,他還沒有卸去戰甲,手中的利劍也不曾放下,朝著行宮頂部走去的他步履沉穩,身後染血的披風隨著他的腳步微微飄起,浸透了惡魔血液的布料在風中滴落一串汙穢的血跡。


    沿途斷壁殘垣空無一人,茂密的植被在戰火中損毀了大半,讓空中花園不複傳說中那般美麗。他在死亡帶來的寂靜中穿過環形的風雨連廊,沿著高得不可思議的長階,走向堡壘的最高處。


    長階的盡頭,眼前豁然開朗,空中花園最高處沒有被戰火波及,依舊繁花似錦、綠草如茵,中央的石質的亭廊中,擺放著一架白色的鋼琴,似乎在等待誰的彈奏。


    站在這裏,不但能俯瞰這座著名的天空花園,還能看到遠方終年積雪的雪焚高原,北疆最後的城邦默冬嶺城已經不遠了,這片波瀾壯闊的魔界風光,如今盡屬於這位年輕的魔王。


    魔王放下了曾經屬於他母親的聖劍,他的手掌上纏繞著用於隔絕神聖力量的繃帶,可是繃帶已經不堪重負,強大的毀滅之力與劍中的守護之力發生了強烈的衝突,表麵被侵蝕出了裂洞,他的掌心因此正在流血。


    他似乎沒有發現自己受傷,因為他根本沒有看一眼,但是解開披風時偷偷擦去手心血跡的動作卻暴露了他在掩飾傷口——為一個萬裏之外也許正在思念他的人。


    他坐了下來,猩紅的眼睛裏還有殺戮過後的迷茫,但是他很安靜。


    就算是在瘋狂的邊緣,他也總是很安靜,從未歇斯底裏。也許是因為,在他搖搖欲墜的心靈深處,仍然有人在為他點亮燈火。


    他開始彈琴,音樂聲無法被白咖啡的香味帶去遙遠的黃昏之鄉,但是思念可以。


    隨著鋼琴的音樂聲,毀滅魔王的領域正在緩慢吞噬著這座天空花園,那個領域中的時間已經是傍晚,於是夕陽開始逼近,讓這裏的正午逐漸被拖入黃昏之中。這一幕超越了現實的畫麵是如此震撼,又是如此悲壯,它代表著毀滅魔王所掌控的領域世界再度擴張,也代表著他距離瘋狂與毀滅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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