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之餘,沈媚兒方寸大亂。


    他一靠近,她隻覺得呼吸停頓,整個人將要窒息而亡。


    她知道,他起疑了。


    她知道,自己露餡了。


    在巨大的恐懼麵前,她思緒淩亂,她的整個腦子仿佛廢掉了似的,她隻覺得無路可逃,她連胡亂搪塞都隱隱有些不敢,不能,就在她險些被對方的氣勢舉動嚇死之際,隻拚盡了全力,胡亂擠出了這麽一句話。


    她哪裏會是惡魔的對手?


    就這麽簡單的幾個字,她都是抱著赴死的決心,艱難說出口的。


    她以為惡魔今日會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她以為惡魔今日不會放過自己,不想,話音一落,隻見對方將手緩緩一抬,竟站了起來,彎腰替她掖了掖被子,隨即,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微微一笑,道:“也好,你先好好養傷,咱們``來日方長。”


    第180章 她想逃。


    鳳熙年說完那句話後, 竟當真離開了。


    也是,前世最開始相遇時,對方亦是這般道貌岸然的, 幾乎是有求必應,且十分溫和細致,從不強人所難,包括後來, 他折磨人的時候, 都永遠帶著淡淡的笑意, 沈媚兒幾乎從未曾見過對方動過怒。


    這樣俊美溫潤之人, 便是沈媚兒將他的惡行昭然若揭, 世人都隻會信他,而不會信她。


    這亦是前世她絕望的所在。


    卻說鳳熙年走後, 沈媚兒幾乎是顫抖的從床榻上爬起來的。


    身下的這張床榻, 及頭頂的六瓣淩白色的床幔, 無不令她心生顫意冷意。


    她方才緊張過頭,方寸大亂, 幾乎無力應對。


    這會兒對方一走,稍稍冷靜了下來,隻緩緩抬著眼, 朝著整個屋子一點一點四下探去。


    隻見這間屋子偌大無比,放眼望去,整個屋子裏空蕩蕩的,屋子裏鋪著穆青色地毯, 屋子中央豎了一座雅致屏風,屏風外擺放了八仙桌,便再無其它, 屏風內隻擺放了這座偌大無比的淩白花瓣形狀的床榻,床榻一側設了一座梳妝台,梳妝台上擺放了一應胭脂水粉,金銀首飾,滿滿當當,擺放了一整個台麵,梳妝台旁擺放了兩處頎長的木架,架子上整整齊齊的掛放的全是綾羅綢緞,是的,幾乎全為白色,整整齊齊掛麵了兩個大木架,足足有幾十上百套,全部都是女子的真絲紗類,或者雪緞羅裙,簡直比裁縫鋪子裏的衣裳款式還要多多了。


    這滿屋子的綾羅綢緞,曾讓前世沈媚兒第一次踏入這裏時,便輕易迷了眼。


    彼時,她雖有疑,卻絲毫未曾深想,他一個世家公子的別苑裏,緣何收藏著這麽多女子的衣裳首飾?究竟是有何用意?


    前世,她便是被囚禁在了這個屋子裏,被整整囚禁了半年之久。


    這個院子,偌大無比,比鳳家在元陵城的老宅還要大上許多,它是建在洛水縣偏僻之處,外頭往來行人不多,這裏,皆是元陵城,或洛水縣有錢人的別苑,是富貴之所,一個院子,就占地數畝,十幾畝,甚至數十畝,鳳家這座院子便足足有七八畝,裏頭房間,園林無數,還修葺著偌大的湖畔,便是在裏頭逛上一整日,也不一定能夠逛出這處院子。


    想逃?


    簡直休想!


    並且,這座別苑十足安靜,整日靜悄悄的,了無生息,像是一座啞院似的,因為鳳熙年喜歡安靜,不喜歡呱噪吵鬧,所以,院子裏伺候的下人並不多,便是有,也幾乎多是聾啞之人。


    是的,這裏頭的丫鬟婆子,要麽是啞了喉嚨的,要麽便是聾了耳朵的。


    上輩子,沈媚兒單純愚蠢,可尤是如此,住進來不久,便也發現了院子裏的詭異之處。


    隻可惜,上輩子她逃跑無門。


    那麽,這輩子呢?


    沈媚兒豎著耳朵,偷偷聽著屋子外頭的動向,待腳步聲漸行漸遠後,她隻忍著狂跳不止的心,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下了床,一步一步踱步到了門口,小心翼翼地偷看著外頭的景象。


    留在這裏,早晚被折磨死。


    惡魔是不會心軟,隨意放過獵物的。


    且不知是不是沈媚兒多疑了,隻覺得這一回,惡魔對她的好奇及興趣,仿佛比前世更甚。


    前世,他們來回交涉過許多回,這才一邊引誘,一邊漫不經心的將她誘騙進了他挖好的陷阱中,而這一回,他們不過數麵之緣,甚至都沒有開口說過幾句話,他竟然當場將她劫持了來。


    他看向她的目光,雖平靜,卻難掩興奮,他雖掩飾得極好,可是沈媚兒太過了解他了,那是一種看到新的玩具的眼神,眼裏的興奮和亢奮幾乎呼之欲出了。


    她不能被動受死。


    她想逃。


    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時候。


    這是唯一的機會。


    待他日,他本性漸露,她便再無活路了。


    爹爹娘親,還有打鐵匠,全部都在等著她了。


    她失蹤不見了人影,娘該急暈了罷,爹爹怕要急白了頭,還有打鐵匠,他是知道鳳家的,她若死了,早晚他會查到鳳家頭上。


    有那麽一瞬間,她情緣打鐵的像前世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然,她不知道打鐵的會做出什麽事兒來。


    他怕是會拚了命罷。


    她知道,她就是知道。


    可是,他赤手空拳,哪裏會是惡魔的對手。


    沈媚兒幾乎不敢往深了想。


    她想逃回去。


    若是放在前世,這樣的想法,幾乎是無稽之談,可是,正是因為前世,她知道這座別苑裏有一條密道,密道就在惡魔的臥房裏,前世,是鳳熙年貼身的小童小五偷放她逃出去的,她還記得路線。


    那是她唯一的生路。


    沈媚兒一臉緊張害怕的謀劃著。


    她一慣嬌媚長大,從小到大,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裏做過這樣的事情。


    光是想想,都緊張得渾身直亂顫。


    她怕做不來,她怕會出亂子,可她更怕被困在這裏,她怕此生再也見不到爹娘,再也見不到打鐵的了。


    是以,媚兒隻用力的掐著雙手,拚命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裏是後院,距離惡魔的院子有些腳程,盡管院子裏伺候的下人不多,可院子外頭卻是有不少護衛看守的,她需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在不驚動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及護衛的情況下,摸到惡魔的臥室,這件事看似簡單,卻又仿佛難於登天。


    究竟該怎麽做了?


    正當沈媚兒一籌莫展之際,這時,仿佛聽到外頭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沈媚兒頓時心頭一緊,隻嚇得立馬要往屋子裏跑去,隻跑了兩步,忽而想起了什麽,她立馬返了回來,透過門縫朝著外頭偷看了一眼。


    隻見遠處,一個身著白色羅裙的小丫鬟捧著托盤朝著這個方位走了來,托盤裏擺放著湯盅之類的器具,應當是送食來了。


    丫鬟孤身一人,身側並無多餘雜人。


    沈媚兒見了太陽穴隱隱跳了兩下後,隻用力的攥緊了手指,隨即,咬牙四下探了一陣,隨後,目光落到了八仙桌上的茶壺上,她隻飛快跑去抱去了茶壺躲在了門背後。


    門口響起了三聲敲門聲。


    與前世一樣,悄無聲息,沒有人開口說話。


    三聲敲門聲落定,下一刻,隻聽到嘎吱一聲,門被從外頭推開了,幾乎是推開的那一瞬間,隻聽到“砰”的一聲,沈媚兒抱緊了茶壺,朝著來者腦門上狠狠砸了去。


    第181章 對不起。


    “對```對不起```”


    從小到大, 沈媚兒連隻螞蟻也沒有踩死過一隻。


    她咬著牙關,將砸暈過去的丫鬟拖到了床榻上,扒了她的衣裳, 看著對方腦袋上的血,人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還是死了。


    沈媚兒隻抖著唇,一臉歉意的說著。


    說完, 換上對方的衣裳, 沈媚兒佯裝丫鬟的模樣, 轉身, 一鼓作氣地摸出了屋。


    對這座別苑, 沈媚兒還算熟悉。


    命運就是這般奇妙,兜兜轉轉間, 又走到了最初的死胡同裏了。


    前世, 剛踏入這座別苑時, 沈媚兒興奮的將院子轉悠了好幾遍,卻也從未將這地方逛完過, 後來,她的身子每況愈下,時而清醒, 時而昏迷,卻時常被惡魔抱著放到院子裏的涼亭裏納涼,或到園林,湖畔裏賞景, 他親自為她上妝,描眉,看上去那樣的細致體貼, 一待,便是一整個上午,卻不知,幹淨潔白下的身體早已開始漸漸的枯萎腐敗。


    那回逃走被重新抓回來後,惡魔笑著一臉溫柔的一根一根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從此,再也無法下地行走,再也揮動不起雙臂,以至於如今這座別苑裏,每一處地方,都曾是沈媚兒的惡夢。


    每踏上一步,沈媚兒的雙腳都是打顫著的,宛若踏在了地獄油鍋裏。


    院子裏寂靜無聲,幾乎鮮少看到人影,便是遠遠的與一二丫鬟身影相遇,亦是一個個目不斜視,神情呆滯,一個個活像個活死人似的,沒有絲毫生的氣息。


    沈媚兒隻雙手捧著托盤,神色木然的與之擦肩而過。


    竟一路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鳳熙年的院子外。


    鳳熙年十足悠然閑適,他既沒有當差,又不曾掌家,日日過著奢糜無道的敗家生活,這也正是他有那麽多時間那麽多精力去折磨人的原因之一。


    其實,他是個十分有才華又及其聰慧之人,若非邪祟上身,為人變態陰狠的話,亦是一個難得的棟梁之才。


    亦是在日益相處中,沈媚兒才漸漸窺探出幾分,惡魔變態陰狠的原因。


    鳳熙年表麵謙謙公子,實則內心瘋亂又癲狂,原他出自簪纓世家,祖上三代為官,祖父曾官拜三品,致仕回鄉後伯父又受起了朝廷啟用,然鳳家雖仕途亨通,可家宅後院的破事兒卻受盡了嘲諷。


    原其大伯雖官路通暢,卻至今尚未曾娶妻生子,京城坊間皆傳,其約莫有龍陽之好,此事多為京城笑柄笑料。


    而其父鳳家鳳二爺更是荒唐無邊,據說既愛女,又愛男,既斷袖,又引蝶,人送外號“雌雄雙麵”,加之鳳二爺風流雅致,毫無節製,其妻心生惱恨,一氣之下與馬夫有染,後被鳳家發現,關押郊外莊子十餘載,直至發瘋發狂後暴斃而亡。


    這是鳳家天大的醜聞。


    盡管鳳家捂嘴嚴實,免不得消息外露,坊間各類傳聞皆有之。


    鳳熙年便是在鳳母被關押後所生,鳳母發瘋失了心智,自幼對其打罵折磨,鳳家一家也無法分辨其究竟是孽種,還是鳳家骨血,曾一度要將他溺死湖中,他自幼過著非人般的生活,一直到十二歲那年,鳳家快要斷子絕孫,斷了香火了,這才無奈將其從莊子上接回了鳳家。


    他表麵上進,實則小小年紀便性情詭譎,內心變態,喜歡玩弄人心,十三歲起,便害死了貼身丫鬟,一個從他回府後便精心伺候他,對他千好萬好的丫鬟,後陸陸續續伺候他的人相繼慘死,鳳家想將他再次送走,可麵對著祖宗牌坊,終是咬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兩年前,鳳老爺子致仕歸鄉,這才將其一並帶回了元陵城。


    他手中的人命官司不計其數,而回到元陵城短短兩年光景,便有□□名貌美如花之女命喪他手,隻殺女子,一個個折磨至慘死,且專挑絕色,其中,沈媚兒最是令他癡狂。


    這些話,全部都是前世惡魔一字一句親口訴說給沈媚兒的。


    他饒有興趣地講了整整半年,從他出生,從他記事,將他兒時如何被莊子裏的下人虐待,如何被發瘋的母親折磨,又如何被鳳家人厭惡唾棄,所有事情,事無巨細。


    他笑著,將他所經曆的欺辱一遍又一遍的回應在了沈媚兒身上。


    故事講完。


    她氣斷生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打鐵匠的嬌蠻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姀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姀錫並收藏打鐵匠的嬌蠻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