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了。”


    正微怔間,隻陡然聽到一陣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薛平山嗖地一下偏頭看了去——


    對上了沈媚兒的臉。


    隻不過兩人對視了一眼,又紛紛飛速挪開了視線。


    薛平山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


    對方身上仿佛帶了電似的。


    觸碰不得。


    “我```我肚子餓了。”


    沈媚兒一手揉著肚子,一手摳弄著炕上的褥子, 又提高了聲音, 鼓著臉重複了一遍, 這一下, 聲音裏多了幾分控訴及惱怒的味道。


    薛平山陡然緩過神來。


    這一下, 整個人才徹底清明了過來。


    下一瞬,隻見他噌地一下, 從炕上立了起來——


    “我這便去弄!”


    丟下這一句後, 他看也沒看身側之人一眼, 大步往前邁,踏出了屋子, 竟有些不敢看身側的人。


    不過,剛離開不久,又見他冷不丁掀開了簾子, 去而複返。


    一拉開簾子,隻見炕上的人兒正微微鼓著臉,仿佛有了小情緒。


    薛平山似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自己方才好似冷落了人,自己愣了片刻, 隻抿著唇,盯著炕上的小小人兒看了好一陣,方試探的, 低低開口道:“你```你想吃些什麽?”


    問這話時,薛平山目光緊鎖著對方,這一下,不敢再“冷落”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問這話時,語氣甚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地味道。


    沈媚兒聽了這話後頓時小聲地哼了一聲,抬眼瞪了對方一眼,良久,良久,隻微微鼓著臉,想了想,方開口吐出幾個字道:“想吃麵條。”


    那人,好似也隻會煮麵條。


    前世,打鐵的廚藝並不精湛,尤其是在剛成親那會兒,隻會煮碗麵,餘下的,全都難以下咽,以至於剛成親那會兒,沈媚兒要麽日日跑去元家打秋風,要麽就是打鐵的到館子裏將吃食包好了給她捎回來,後來沈媚兒嘴巴刁鑽,他便親自下了廚自學,慢慢的,手藝精湛倒是算不上,卻也能夠勉強入口了。


    果然,聽到沈媚兒地要求後,薛平山似乎有些驚訝,看了她一眼,很快點了點頭,臨走前,踟躕了片刻,踏入屋子裏,給沈媚兒倒了碗茶,這才離去。


    薛平山剛走沒多久,西邊的廚房裏便傳來了呲呲的響動聲。


    而屋子裏,卻是一下子靜了下來。


    卻說待打鐵的走後,沈媚兒抬手摸了摸發紅的臉,忍不住捂著臉呢喃了一句:呆木頭!


    又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小肚子,道:丟人!


    想起方才,肚子若沒響起,那呆子到底會不會——


    算了,算了,不想了,她對他是抱不了任何希望的,一個呆子,你指望他能開得了竅?


    沈媚兒捂著臉,揉了揉微微發熱的臉,揉散了後,又吃了半碗茶後,隻將茶碗捧在了手心裏,隨即,抬眼認認真真的打量起了整個屋子。


    一時,她的目光變得複雜又留戀了起來。


    這間屋子,無論是裏頭的家具,還是擺設,都與前世如出一轍,區別在於,如今的屋子裏還空落落的,而前世,沈媚兒最後的記憶中,屋子裏早已經滿滿當當了,全部堆滿了沈媚兒的私物。


    炕邊那裏擺放了一梨花木打造的梳妝台,那是上輩子整個屋子裏沈媚兒唯一順眼的地方,一滿櫃子的金銀首飾,胭脂水粉,她一坐便是半日光景,旁邊同材質的櫃子滿滿當當的全是沈媚兒的衣裳,那個櫃子裏,打鐵的衣裳可沒資格往裏擱,屋子裏的八仙桌,臨窗的軟榻小幾,樁樁件件,竟都與前世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的是,前世沈媚兒嫁過來後,嫌屋子簡陋,還費心費力的置辦了一個浴桶放在屋子裏,用屏風作擋,她是愛幹淨之人,日日定是要沐浴入睡的。


    而今,隻見屋子東邊臨窗的位置,正穩穩當當的擺放了一個浴桶,浴桶是嶄新的,就擺在窗口下頭的位置,一眼看上去並不起眼,起先沈媚兒還沒有發現,這會兒看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一定。


    要知道,前世這浴桶可是她督促著打鐵的置辦的,當初新婚夜,她吵著鬧著要沐浴,可是這新置辦的宅子裏哪來的浴桶,打鐵的往日裏都是直接在外頭衝涼的,並沒有細致到將所有一切全部置辦齊全,不想,重來一回,竟變得如此細致?


    要知道,這浴桶,亦不是尋常人家會置辦的,就連沈家老宅子裏沈媚兒的臥房,都不曾安置這事物,因她的臥房太小了,堆放不下,後來沈老二在茅房旁新堆砌了一個小屋子裏,專門打造了個浴桶供小元氏與沈媚兒娘倆使用,隻是,那小屋子裏有些狹小,又挨著茅房,沈媚兒略有些嫌棄,不愛使用,這也是她老愛往舅舅家跑的最大的一個原因。


    舅舅家有浴桶,而她最愛泡澡了。


    看到窗子底下那個浴桶,沈媚兒高興得差點兒蹦躂了起來。


    看來今晚可以泡個舒服澡了。


    這大夏天裏,她穿得厚重,一身早就黏糊糊的了。


    方才還在琢磨著,今夜該如何洗漱的問題,總不好像前世那般,為了沐浴一事,新婚之夜,差點兒鬧得摔東西罷。


    這打鐵的開竅了不曾?


    怎麽這一回成親,竟變得```變得貼心了起來了?


    沈媚兒圍著浴桶來來回回的轉悠了一陣,不多時,立馬返回到了炕上,將身上的喜服緩緩脫了下來,又來到了梳妝台前,將頭上笨重的鳳冠摘了下來,剛捯飭完,隻聽到外頭腳步聲響了起來,沈媚兒光著腳丫子從炕上爬了下來,一轉身,隻見打鐵的端著碗臉盆大小的麵,杵在門口,隻直直的盯著屋子裏看著——


    屋子裏的沈媚兒披著三千青絲,穿著一身白色裏衣,就跟地主家的小媳婦似的,匆匆朝他迎了來:“好香!”


    沈媚兒光著腳丫子一路迎到了門口,兩眼亮晶晶的盯著他```手裏的麵。


    薛平山喉嚨微微咽了咽。


    是的,好香。


    屋子裏,很香。


    滿屋子的女兒香。


    第115章 喂飽飽。


    碗很大, 比沈媚兒腦袋還要大,海碗,是打鐵匠往日裏用飯的碗。


    他胃口極大, 一口氣可以吃掉三五個饅頭,完全不帶喘氣的。


    肚子裏就跟個無底洞似的。


    有時,也可以一整日不吃飯,當年沈媚兒跟他鬧脾氣時, 時常一整日滴水未進的, 沈媚兒一直覺得他就是個鐵人。


    如今, 卻不免有些心情複雜。


    “你不吃麽?”


    “你先吃。”


    燭光下, 沈媚兒肚子有些餓了, 舉起筷子便也毫不客氣地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果然,麵條有些煮爛了, 十分清淡, 味道算不上多麽好, 隻能勉強入口,跟娘親煮的麵條差遠了, 娘親煮的麵條,爹爹一口氣可以吃掉大半鍋。


    不過,這新婚夜的, 一個男人還願意為你親自下廚,應當算是極好的了,至少上輩子,得知這點後, 小元氏便對打鐵匠的印象大好了起來。


    打鐵匠還切了一大盤牛肉幹,許是折騰了一整日的緣故,真真有些餓了, 看了眼那牛肉幹的賣相,猶豫了片刻,沈媚兒還是略微踟躕的夾起一塊牛肉幹遞進了嘴裏。


    一塊肉幹足足有半個巴掌大,沈媚兒費力的咬了一小口,卻如何都咬不動,她嚼啊嚼,嚼啊嚼,那牛肉幹就跟一團枯草似的,咬也咬不碎,吞也吞不下。


    果然,她是不該鼓起勇氣嚐試的。


    畢竟,前世一開始的時候她是領教過的。


    沈媚兒一時微微蹙著眉頭,含著滿嘴的牛肉渣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薛平山曾養過一隻小兔子,在山上獵的,因兔子太小了,連跑都跑不遠,獵回去沒幾兩肉,放了怕也活不過來,後來薛平山還是直接領了回來,養在了院子裏。


    偶爾丟上幾片菜葉子。


    兔子很小很小,小口小口吃著,一片菜葉子也要吃上許久。


    就像眼前的人兒一樣。


    薛平山坐在對麵,看著她吃飯,就不由想起了那隻小兔子。


    隻可惜,後來那隻兔子毫無意外的被他養死了。


    想到這裏,薛平山眉頭微微蹙了蹙。


    這時,見對麵的她整張小臉都皺巴起來了,薛平山心頭微微一緊,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立馬便將手伸了過去。


    沈媚兒也沒做他想,幾乎在他將手伸過來的下一瞬,便十分自然,也十分下意識地將嘴裏的牛肉渣吐了出來,吐到了對方手心裏。


    沈媚兒一貫被溺愛長大的,打小也習慣了旁人對她精心伺候的舉動,她甚至沒有絲毫不自在,完全是下意識地舉動。


    並且,前世打鐵的亦是圍著她鞍前馬後地。


    一直到吐完了,愣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對她而言司空見怪的事情,可對對方而言,或許是罕見的,亦或是奇怪的,畢竟,今兒個是新婚夜,在打鐵的眼裏,她還是生疏的。


    沈媚兒一時臉上有些窘迫。


    兩人對視了一眼,又默契的分開。


    沈媚兒隻抿著嘴,忍著麵上的幾分不自在,繼續低頭吃麵。


    薛平山則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殘食擱在了桌子上,神色看起來亦是稀鬆平常,好似並不覺得多麽稀奇,就像是```理應如此似的。


    一時,屋子裏再次恢複了安靜。


    屋子裏點著大喜蠟燭,室內亮著暈黃的燭光,薛平山一身大紅喜服加身,對麵沈媚兒披著長長的頭發,一身中衣裹在身上,她吃著東西,他坐在對麵默默看著,這畫麵,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新婚之夜該出現的畫麵,就像是一對尚且在蜜月中的新婚夫婦似的,卻在此時此刻,無比的契合。


    沈媚兒又吃了幾口,便覺得肚子有些撐,於是緩緩放下了筷子。


    碗裏還剩下大半碗麵條,她就雷聲大雨點小,隨意攪動了幾下,頓了頓,看了看還滿滿的大半碗麵,踟躕了片刻,沈媚兒便將大碗朝著對麵方向輕輕一堆,道:“我吃飽了。”


    頓了頓,抬眼看了對麵的人一眼,隻抿著嘴緩緩道:“那邊我沒有動過的,還是幹淨的,你```你若不嫌棄的話,便吃了罷,莫要浪費了。”


    話音一落,沈媚兒臉上有幾分不大自在,說完,匆匆起了身,轉身一溜煙跑到了梳妝台前坐著,良久,良久,又背對著身後又飛快說了一句:“我```我一會兒能不能再泡個澡?”


    說完,沈媚兒裝模作樣的拿起梳妝台前的梳子,又揪出一抹長發,慢條斯理的梳著。


    沈媚兒說完這話後,身後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沈媚兒等了等,等了又等,頓時鼓起了臉,梳妝台下的腳輕輕往地毯上踢了一腳,正要撅嘴動氣時,這時,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略帶沙啞的聲音,道:“好!”


    話音一落,身後適時傳來了一陣吃麵的聲音。


    大口大口的。


    雷厲風行的,那一大碗麵,他三口就能全部幹完的那種聲音。


    依然是記憶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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