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動不動的對視著。


    屋子裏陷入了一股詭異的死寂中。


    而後,沈媚兒眨了眨眼,有些呆滯的將視線緩緩一轉,隻沿著整個屋子來回掃視了一圈。


    此處是元家,她曾住過的閨房。


    那```那打鐵匠的怎會出現在此處。


    是她出現幻覺了麽?


    還是——


    要知道,在元家,怎麽會出現打鐵匠?


    何況,還是在她的閨房裏?


    何況,兩人```兩人眼下竟會如此親密。


    如今,她可是尚未曾婚配,尚未曾出閣的,元家沈家是瘋了,才會放一名男子入她的閨房,還是在對方拒了她婚事的前提下。


    所以,不可能的,眼前的這一切,絕對是不可能的。


    那麽,是夢麽?


    還是,還是——


    還是兜兜轉轉間,她又回到了前世。


    是不是她前世沒有死,是不是她最終逃出了地獄,逃了出來。


    是不是打鐵匠將她給救出來了。


    不然,打鐵匠怎麽會抱著她。


    隻有成親了,他才會,他才能抱著她啊。


    沈媚兒想不通,她的腦子頓時亂作一鍋粥。


    亂成了漿糊。


    前世,這一世,夢境,現實?


    “嘶——”


    又覺得後背,後頸,手臂,指尖,渾身上下,四麵八方的痛意不約而同傳了來。


    沈媚兒喉嚨裏瞬間響起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隻覺得後背發疼,哪哪都疼。


    她下一瞬的將手從被子裏探了出來,想要柔柔發炸的太陽穴。


    然而手一探出,隻見五個手指頭全部被包紮上了,纏成了五個白胖胖的胖指頭。


    前世,她的手指頭蓋全被掀了,成了十個爛指頭。


    這會兒,這會兒恰好又被包紮好了。


    所以,是印證了她的猜想,她被救回了麽?


    她真的沒有死,她被救了麽?


    她又回到了前世?


    沈媚兒整個人呆愣愣地,久久無法緩過神來,亦久久無法接收這個事實。


    就像是,盼啊盼,在人生最絕望的時刻,所盼到的絕對不可能實現的美夢有朝一日竟然當真成了事實。


    如何叫人能夠輕易接受。


    就在沈媚兒發愣間,她之前抬手時,帶起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


    被子沿著她的香肩一路緩緩滑落到了胸腹,露出了裏頭大紅色的肚兜,瞬間,春光乍現,沈媚兒也未曾留意。


    薛平山想不留意都不行。


    她昨日是昏迷的,他雖行動不妥,可為救人,尚且自在幾分。


    如今,二人都是清醒的,且如今,相貼相擁,無一絲縫隙,薛平山到底血氣方剛,他是男人,溫香軟玉在懷,如今,又玉,體綿軟乍現。


    薛平山頓時呼吸淩亂了幾分。


    他隻微微凝神,強自鎮定著,替她牽了牽被子,想要遮住她滿身芳華


    沈媚兒目光順著他的動靜看去,隨即微微一顫,下一瞬,忽見她雙目微微一紅,隻驟然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隨即整個人往身後一轉,一把撲到了薛平山的懷裏,隻緊緊的,死命抱緊了他的腰,嘴裏委屈得直嚎啕大哭著:“你個該死的,你```你怎麽才來!”


    邊哭著,邊緊緊握著拳頭,朝著打鐵匠身上胡亂掄砸了去。


    “我要死了,嗚嗚,我```我差點兒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沈媚兒情緒太過激動,嘴裏一口一個她要死了,她就要死了,全是一些他聽不懂的胡話。


    她情緒陡然崩潰爆發了,就跟昨晚一樣,隻緊緊摟著他,仿佛要融入他的身體裏,死死抱著,仿佛絲毫不敢放開。


    哭著哭著,因身子大弱,隻忽然打起嗝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來。


    薛平山覺得她情緒來的有些怪異。


    要知道,以他的設想,撞到了眼下這一幕,她該是盛氣淩人,該是氣急敗壞,或者羞澀嬌嗔才是。


    畢竟,孤男孤女,授受不親,她不是隨便的人,上回麵對那姓鳳的,她是在以命抵抗著。


    可眼下,她對他格外的依賴。


    不過,薛平山的關注點也並不在此,他眼下絲毫無心探尋她的怪異之處。


    隻任她抱著。


    有些擔心,及煎熬。


    二人```二人眼下衣衫不整的程度,早已經超越了他的認知。


    薛平山一度微微舉起了雙臂,絲毫不敢觸碰她。


    他渾身僵硬,甚至連一動都不敢動一下。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她哭累了,聲音漸漸小了幾分,薛平山微微換了一口氣,隨即,隻高高舉著雙臂,低低開口道:“可是餓了?“


    他依然跟前世一模一樣。


    沉默寡語。


    依然木訥嘴笨。


    卻依然是沈媚兒所熟悉的打鐵匠。


    從沒想到,竟還能重新回去前世,簡直跟做夢似的。


    沈媚兒緊緊抱著打鐵匠,如此的依戀。


    良久,良久,她隻低低的“嗯“了一聲,難得乖巧順從。


    第87章 小娃娃。


    “那```我去尋些吃的?”


    打鐵匠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手指握成了拳, 隨即,又緩緩鬆開,似乎覺得二人此舉不妥, 下意識地想要將兩人分開,隻是,動作指令發出了,卻遲遲沒有執行。


    沈媚兒聞言又乖巧的“嗯”了一聲, 卻依然緊緊抱緊了打鐵匠, 絲毫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 說完, 又忽而將臉埋在了他的胸口, 沒了聲兒。


    下一瞬,打鐵匠身子微微一僵, 隻覺得胸口一陣濕潤。


    眼淚透過他薄薄的衣料, 浸潤到了他滾燙的胸膛, 一片濕潤,炙熱。


    沈媚兒的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 流之不盡,她是鬧騰的,是作的, 是橫的,然而此刻,卻一言不發,隻無聲的淌著淚, 低低的啜泣著,看起來,隻覺得有幾分可憐。


    沒人知道, 這一幕,在夢裏出現過多少回。


    她以為夢想成真的那一刻,是會撕心裂肺的,是會天崩地裂的,可實則,竟是噤聲難言,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滿心滿眼,隻剩下委屈,心酸,隻剩下悔不當初,以及追悔莫及,還有,遲來的慶幸和後怕。


    沈媚兒像個孩子似的,緊緊抱著打鐵匠,就是不撒手,他是她的救命稻草,是他的浮木,她好怕,怕她一鬆手,他便立馬消失了,就像是那長達半年的絕望中,無數回滋生出來的幻境,夢境似的,一睜眼才發現,不過是南柯一夢。


    男人堅固的胸膛,濃列的熟悉的男性氣息一下一下鑽進了自己的鼻腔,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沈媚兒,這是真實的,這一次不是夢了。


    是打鐵匠,是有血有肉的打鐵匠。


    是千真萬確的他。


    沈媚兒仿佛要將自己揉進那個寬闊堅硬的胸膛裏。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久了


    良久,沈媚兒終於慢慢止了淚,隻冷不丁死死抱著打鐵匠,悶聲開口道:“我```我往後```我往後再也不凶你罵你了,咱們往後```咱們往後好好的,好不好,我```我再也不會愛慕虛榮了,再也不胡亂花好多好多銀子,再也不穿得花枝招展的,再也不任性了,我```我也不再嫌你是個打鐵的,不嫌你粗鄙無用,往後我便跟著你守著那小破鋪子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隻要你```隻要你```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沈媚兒聲音悶悶的,低低的,十分沙啞,聽起來含糊不清,十分費力。


    她昏迷了幾日幾夜,整個人本就虛弱,相比身體上的虛弱,精神上的羸弱更加明顯。


    尤其,從方才的激動亢奮中漸漸緩過神來後,沈媚兒心裏便忍不住有些忐忑與慌亂。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接受女人的背叛的,何況,沈媚兒為了嫁入高門,給他戴了一頂那麽大的綠帽子,她拋夫入高門一事,當初鬧得整個洛水鎮沸沸揚揚,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街坊百姓的口水險些淹沒了那個小小的打鐵鋪子。


    如今,如若她回來了,成了世人眼中的破鞋,他```他還會要她麽?


    還有```還有那個惡魔,他```他還會找上門來麽,他還會不會將她捉回去,他```他會刁難打鐵匠麽?


    一時,沈媚兒又慌又亂,又懼又怕。


    她的心裏驟然變得亂糟糟的,整個腦子一時天旋地轉的。


    她沈媚兒一貫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尤其,對那打鐵匠更是習慣了招之則來,揮之則去,跟使喚牲口似的,便是她當年要拋棄他了,亦是一副頤指氣使的語氣,絲毫沒有給對方商議的權利。


    這是生平頭一回在這男人跟前示弱。


    說完,沈媚兒再一次緊緊抱緊了打鐵匠,隻嗚嗚淌著淚,急急道:“我我我日後保管好好聽話,嗚嗚,你不許不要我。”


    說著,又用力的攥緊了打鐵匠後背的衣裳,道:“便是```便是給你生個小娃娃也是可以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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