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提起還好,一說賈赦當下就記起了先前的事情。  他斜眼沒好臉色地瞥了下張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杯盞晃動。  賈赦指著賈瑚的鼻子,帶著遷怒成分道:“你看看你,身為兄長,卻遠不及珠哥兒半分乖巧。還不給我下來,跪下認……唔……”  原來,是賈赦情緒激動之下,狠狠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他先是鼻頭一酸,眼睛淌下了兩行淚水,緊隨著就是劇痛傳遍腦袋。  賈赦的傷口很大,一晃眼的功夫就滿嘴都是血了,張嘴想喊人叫大夫。  聲音未響起,滿嘴的血水就爭相溢了出來,沿著下巴吧嗒吧嗒往下落,掉了賈赦滿前衣襟是血紅。  賈赦痛得出不了聲,滿身冷汗涔涔,顫抖欲昏。痛死了!他的舌頭,不會斷了吧!  榻上,賈瑚無辜地眨巴眨巴大眼睛。  看吧,就知道有人會倒黴。  不過這可不是他幹的。  誰讓他是一條不知道活了多少年,還長了“瑞”字的錦鯉呢。  身為活著的祥瑞,凡是跟他站一邊的,好運嘩啦啦的來。但凡跟他敵對的,賈瑚什麽都不用幹,對方自會遭罪。  君不見,這些年來,汙染了他棲身湖泊的罪魁禍首們。一個個的,不是鋃鐺入獄,就是倒黴到了家。  就連上一世母星毀滅,全世界的生命消亡,他也是最後一個失去生機的。  即便如此,他也沒死成,反還幸運的做了人。第4章   “……唔唔……唔唔……”  賈赦張嘴,嚐試了好幾次都隻發出了嗚嗚聲,說不成字。忍了忍,沒忍住,他哭了出聲。  舌頭這種地方,脆弱敏感且接近大腦,嬌貴受不得傷痛。  賈赦一時激動,力道太大,咬出了一個大口子,血不斷往外湧,那感覺和命根子被踢中差不多,痛到他險些窒息。  辛夫人看見血水又流出來一波,急切道:“趕緊閉上嘴巴,快別張開了。”  她的聲音讓周圍一群人驚醒回神,張氏率先做出反應,指了個眼熟的小丫鬟,吩咐道:“來人,速速去請大夫。”  接著史氏又道:“家裏有什麽金瘡藥、止血粉的,快先取過來給他含在嘴裏,看能不能止血。”  “是。”丫鬟們應了一聲,快步衝了出去。  賈赦捂著嘴的那隻手全染紅了,情況看起來十分嚴重,駭人得緊。  四下的人看了,喉嚨發幹,皺著臉下意識吞咽口水,心裏跟著賈赦“嘶嘶”痛叫。  “這血流的也忒嚴重了,日後不會啞巴吧?”王夫人嫌棄地別過頭,悄悄挪步離遠,躲避到了史氏身後。  實則賈赦口中流淌出的大半是口水,隻是被血色染紅了,給人錯覺,讓人們肉眼誤以為是血。  這般傷情,至多隻會叫他痛到懷疑人生,難受一陣子。仔細養好,倒不會啞巴。  可屋裏的人不知賈赦具體傷勢,瞧著流血的程度瞎猜測,便都覺得他傷勢嚴重到了有礙說話的程度。  王夫人的猜測一出嘴,賈赦的一顆心立即嚇得提到了嗓子眼。抬頭見群人滿臉嚴肅,他狂亂的神情頓時化為驚恐,哭得稀裏嘩啦的,淒慘萬分。  早知會因一時推卸責任,與兒子起爭執,累得自己啞巴,打死他也不那麽做。  畢竟他那老娘心眼偏到了咯吱窩裏,在她眼中自己早就壞透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即便承認了頂多再被罵幾句,何必像如今這般因小失大?  嗚嗚……他後悔了……隻要別讓他做個啞巴,什麽都好……  賈赦想著,哭聲愈發顯得響亮了。  賈瑚親眼見證了賈赦一個大男人哭成一個孩子的全過程,一雙大眼睛裏滿是驚奇。那模樣,便像是一個人看見了超出自己認知之外的新鮮事物。  目光微微一凝,賈瑚不著痕跡瞥向賈母身後的王夫人。  先前不懷好意針對自己的人還有她,不曉得待會兒這個人將遇上何種倒黴事,會不會也哭成這樣?  思緒發散間,賈瑚黑瞳中流露出了幾分好奇。  王夫人渾然不覺賈瑚的想法,以及自個兒即將迎來什麽。  她表麵一副擔憂賈赦的模樣,實則心裏幸災樂禍,樂開了花。  一個身懷殘疾的一等將軍,著實不成體統。  晚些時候,帶上珠兒不著痕跡地提醒老太太,讓她出手施壓,迫使賈赦主動向聖上請旨讓出爵位給老爺。  到那時,自己就是一等將軍夫人,榮國府正兒八經的女主人了。  王夫人好似篤定了賈赦啞巴,大白天的就做起了美夢。  賈瑚坐乏了,換了個姿勢躺下床。  給自己蓋好了小被子,他側著身子,睜著黑白分明的兩隻眼眸繼續看後續。  不多時,取藥的丫鬟快步流星奔了回來。  賈赦鬆開壓在嘴邊的手,接過金瘡藥和止血粉,一股腦全倒進了嘴裏。  霎時,他口裏仿佛塞進了一個蘋果,鼓脹鼓脹的。  隨後,兩名小廝伺候賈赦擦幹淨了滿是血淚的臉和手。  張氏往榻上看了眼,見賈瑚乖乖躺在被窩裏,確定他臉色正常,沒有受到驚嚇,閉眼鬆了一口氣。  這才開口吩咐小廝道:“此處乃瑚兒房間,多有不便之處。你二人扶老爺回房等大夫過來診看,順便給他換件幹淨衣裳。”  應答了聲,倆小廝小心謹慎扶起兩腿無力的賈赦,龜速挪動出了賈瑚房間。  史氏與王夫人不欲繼續留在此處,便也隨之步行而出。  推測大夫給賈赦治療傷勢的場麵可能更為血腥,史、王婆媳嫌惡心不想跟著去賈赦那兒。跨出了門檻,二人差遣了一名丫鬟過去,命之事後回來匯報情況,就朝著院門走去了。  張氏剛才就聽出來了,賈赦因意外未說盡的那句話,顯然是喝令賈瑚下地跪下。  五歲大的孩子,尚在病中,身體虛弱。這種情況之下,居然還叫他跪在冰冷冷的地麵。賈赦的做法,令張氏無比心寒。  這會子,她並不怎麽想看見賈赦那張臉,僅僅打算去他屋裏走個過場,做做麵子功夫,就來陪賈瑚。  如是想著,張氏送了史氏出門。  賈瑚心裏仍掛念著王夫人會遭遇什麽,見她們人一下子走光了,忙不迭裹著錦被下地,嗒嗒嗒幾步奔到了窗戶邊。  因為身高不夠,他愣了愣,幹脆一蹦一蹦地跳了起來看外邊。  劉奶娘目瞪口呆,回過神來,馬上提著賈瑚的鞋子跑了過去。“哎喲,我的小祖宗,您怎麽鞋子未穿就下地亂跑了。”  翡心亦留在屋裏沒跟著出去,望見賈瑚像個小兔子一樣一下接著一下蹦跳,在劉奶娘之後,趕忙抱了張鏤空雕花木墩過去給他。  賈瑚道了聲謝,踩在了木墩上,恰好高出了下方窗沿一個頭的高度。  兩隻短圓的小手臂交疊橫放,左臉貼在上麵,賈瑚歪著小腦袋趴在窗沿,興致勃勃地看向王夫人那邊。  這時候女子講究碎步輕盈,一般情況下,步伐短小且慢。  到此時,史氏一行不過才走出了十丈多的路程。  走著走著,辛夫人忽然問道:“對了,怎不見珠哥兒和他父親?”  王夫人心裏想著美事,說話不經大腦。“老爺布置了課業,珠哥兒忙著背書,不得空。”  兄長落水大病,險些喪命。身為其兄弟,無論怎麽忙碌,不來都說不過去。  說完,王夫人立馬意識到了不妥。  她正欲想辦法進行補救,那廂史氏已幫她找好了緣由。  “珠兒那孩子懂禮知悌,一聽瑚哥兒不好,好懸沒急哭,丟了書便要衝過來探視。我憐他年幼,身子也是個易受病的,擔心一個孫兒沒好,又倒下一個,不許他跟過來。”  王夫人笑著又道:“時辰尚早,工部還未下衙,我家老爺還在工部衙門處理公務,沒敢差人過去打擾他。晚些時候老爺回來了,我再與他細說瑚哥兒之事,同他過來。”  “原來如此。”辛夫人幹笑幾聲,兩次話題都不對,不敢再找話說了。  榮國府真真是越來越古怪了,日後少來一些方為妙。  突然,張氏皺了皺眉頭,停了下來。  辛夫人關切問道:“怎麽了?可是身子哪裏不適?”  張氏唇角露出了一抹淺笑,溫柔地撫摸腹部道:“肚裏孩子踹了我一腳,不妨事。”  史氏和王夫人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真沒發現後麵的動靜,一直自顧自向前走,一會子就跟張氏拉開了一段距離。  這時候,天空飄過一陣宛如鴨子一般“嘎嘎嘎”的鳥叫聲。  寒冬時節,萬鳥南遷,北地鳥跡罕見。  如此大前提之下,聽見鳥叫聲,群人如何不驚訝?  所有人下意識抬頭望天,目光中肥碩的大雁成群結隊飛過。  賈瑚瞪大眼眸,目送大雁群飛遠,腦海中冒出了兩個詞:好肥!好圓!  史氏她們的心神全放在了大雁身上,當留意到了空中不明小黑點如雨落下來,已然躲避不及。  密密匝匝的“吧嗒”聲響起,瞬息間,史氏一群人頭發、衣服、臉上到處都是鳥屎。  諸人身上散發出一股子鳥屎的臭味,隨著時間的發酵,越來越濃烈,越來越濃烈……  彼時,王夫人看見有東西掉下來,張嘴意欲叫喚史氏避開,恰好有那麽一坨,在她張口的那一刹落進了她的嘴巴,滑進了喉嚨裏。  俄而,遭殃的一眾人齊齊做出了一個動作——捂胸狂吐。  “嘔——!”  賈瑚將心神從肥大雁身上拉回來,定睛一看史氏群人混亂不堪的場麵,不由得驚喜地低呼一聲。  哇!原來鳥兒不但長得肥肥美美的,還特別厲害啊!  賈瑚側頭凝望身邊因為外麵的景象驚呆了的奶娘,抓住她的手指搖了搖,軟糯糯問道:“奶娘,那是什麽鳥兒?瑚兒想要養一群。”  劉奶娘掩飾住了眼中的幸災樂禍,低頭衝賈瑚一笑,回答說:“那是大雁,瑚哥兒若是喜歡,春天來了我差人給您買一些養著玩。”  哈哈哈!笑死了!一群不得好死的東西,看吧,連大雁都看不過眼,糊了她們一身的糞便,真真是大快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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