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哭道:“如今已經這樣,東西去了不能複來。奶奶這樣,還得再請個大夫瞧瞧才好啊。”  賈璉啐道:“呸!我的性命還不保,我還管他呢!”  鳳姐聽見,睜眼一瞧,雖不言語,那眼淚直流。  寧榮二府亂做一團不知解,薛家母女回到梨香院裏也是驚魂未定,互相抱著安慰。薛姨媽心驚肉跳,摟著女兒直說:“我兒受苦了,受苦了。”  薛寶釵回手拍了拍母親的肩膀,瞧了瞧外頭,冷著聲音說:“如今鬧到這個樣子,這裏是住不下去了,快叫了哥哥回來,我們搬出去。”  “什,什麽?”薛姨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搬出去,可是,可是姐姐怎麽辦。”  寶釵搖搖頭,語氣也急促起來,“我們在這裏幫得上什麽忙?不若等塵埃落定,再來瞧瞧能做什麽吧。”  薛姨媽明白了女兒的意思。此時他們的確幫不上什麽忙,甚至可能還會被連累。誰知道那錦衣府會上門幾遭。  縱然心中不忍,她思量再三,還是覺得女兒說得對。於是叫來外頭的下人,叫尋一處房舍,莫管位置先定下來,然後收拾箱籠準備搬走。  此時薛蟠那混球在外樂的也終於得到消息趕回了家中,瞧見母親妹妹完好,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聽說要搬出去,也不管如何隻管動作起來。  一家三口忙得連晚飯都不曾吃上一口,總算是匆匆收拾出個大概。正預備歇上一口氣,外頭便傳來砰砰的敲門聲——  隻聽一人粗聲粗氣地大喊:“開門!薛蟠可在!”  薛家三人嚇了一跳,還不知怎麽回話,便聽那大門被一腳踹開,隻見一群官差拿著鎖鏈,拿著鐵棒,抖著手裏的銀刀朝著薛蟠直撲過來。  那鎖鏈繞著薛蟠的脖子繞了兩圈,就將人往門外拖去。一時之間,梨香院裏狼哭鬼嚎。薛姨媽拉著兒子的袖子,哭道癱軟。  那群官差見個婦人跟在後頭很是不耐煩,一腳踹出去怒罵道:“大理寺拿人,爾等何敢!”  說著,那薛文龍就被壓到外頭,一溜帶走了。第100章 章一百  且說薛氏母女見薛蟠被抓了去, 早就嚇得魂飛魄散。第一反應便是去求榮國府救人。可現在的榮府自顧不暇, 哪裏顧得她們來。  王夫人見妹妹攜著女兒狂哭而來,也是六神無主, 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隻說自己毫無辦法,一時三人又在房中震天響的哭出來。  外頭的賈政被她們哭得心煩意亂, 隔著門喊:“如今,還管那禍根做得什麽!”  薛氏母女被這一句罵得臉上通紅,好不狼狽。還是薛寶釵忍了半日才勉強尋回些聲音,攥著帕子道:“姨媽,我們先回去了。”  說著, 扶著母親踉蹌地離開此地。  薛姨媽挽著女兒的手, 老淚縱橫, “我的兒, 如今可怎麽辦好啊。”  “姨媽這邊是求不得了, ”薛寶釵搖了搖頭, 拉著母親問,“媽媽可知道平日裏哥哥與那些說得上話的來往?不妨此時去求一求他們?”  薛蟠是整日出去高樂的人。可他去哪裏玩鬧, 哪裏會告訴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寶釵這般問, 薛姨媽也不過是兩眼一抹黑罷了。無法之下, 薛姨媽隻好叫女兒代筆, 先寫了一封信給王家, 向娘家求助。  正想著要不要去尋寶玉問一問,平日裏都是世家子弟在一處玩樂。薛姨媽忽然便想起了那姓聞的。抓住女兒急切地說:“你說那聞小相公可能幫忙!”  “聞家也不過是一介白身罷了,”薛寶釵歎氣地搖搖頭。  薛姨媽說:“可他平日也隨你哥哥出去, 也認得那些人,叫他轉交些許書信也好過現在。”  現在薛家這等情境,別人躲都來不及。如果是她們自己去求,也不過是被人打回來罷了。母女二人沒有辦法,也隻好死馬當活馬醫。  隻是那信並未到聞頤書手裏。  “殿下,外頭送來薛家信件一封,”馮碩將手中的信件呈上。  梁煜拿著一個藥罐子,正給自己塗抹脖子上的傷口,隨口問:“薛家?哪個薛家?”  馮碩頓了頓,說:“榮國府的那個薛家。”  “燒了,”丟下一句,梁煜便踏回了內室。  “是,”馮碩略應。  退下之時聽到裏頭自家主子正在說:“你今兒是沒吃著肉?下口這麽重?”  然後便是一陣嬉鬧之聲,掩在門後頭一時也聽不真切。  聞頤書坐在梁煜的懷裏喘,猛地一下他差點朝後翻出去。梁煜按住他的腰,動作不停。聞頤書挨不住,推了梁煜一把,卻被扣住了雙手動彈不得。  他倒也享受這般,眯著眼睛懶洋洋地問:“剛才誰啊。”  “不認識,”梁煜的聲音有些發狠,利落地把人扣住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聞頤書悠長地低吟了一聲,眼裏的春水劃過一翹桃花般的眼角,“一口暗醋憋很久了吧?嗯……欸,你別亂來……”  他忍不住抓了一把梁煜的背,“別的不說,叫那大理寺先審薛蟠的案子。以權謀私,梁煜你……”  他話還沒說完,被一個動作徹底奪了聲音,隻管留下嗚嗚的抽泣聲。青絲如纏劃過胸前,隻管涼癢,偏是停不下來。  梁煜吻著那唇,一字一句,語氣危險,“頤書,你的話太多了。”  聞頤書舒爽地不想睜開眼睛,聽到這話實在忍不住,一口又咬在了梁煜另一邊肩膀上。梁煜嘶了一聲,把人抱緊了,動得愈發不留情麵來。  ·  近日,大理寺卿嚴正可謂是春風滿麵,雖然從他整日不苟言笑的臉上並看不出來。  且道是為何?  原是自從那地下錢莊的案子起,這位嚴卿便在尋查牽扯在其中的高門世族。這案子最後停步在揚州的部分鹽商身上。買官之人被革職,鹽商的財產或被罰。然而也就到此為止了,這銀莊後頭到底借了誰的勢,卻也僅僅隻有一個猜測。  更叫人的惱怒的是,本朝法典之中對這些放印子的世家並無可罰條例。偶爾提及也十分輕微。那等不痛不癢的罰沒,不過轉頭就叫這些人吃人肉喝人血給扒回來了。最可氣的是,此案之中牽涉豪門之多,叫龍椅上那位的士氣,一而再,再而三地慢慢卸幹淨了。  嚴正雖早有心理準備,可等結果下來時,他也說不上是何等心情來。隻管將此事與昭王殿下說了一番,隨口之間多有一股寥落之意。  三皇子殿下聽罷,並不如其他人一般多起安慰之意,隻留下一句:“逐個擊破。”  嚴正當時的精神為之一振,於是便明白過來。昭王殿下既然主持法典修添,自然是看到其中的弊患,必不會對此視而不見。於是他也就打起精神,著手下在暗處慢慢摸查起來。而叫嚴正沒想到的是,這機會來得竟這般快。  因平日早有準備,莫管是人證還是尋到的物證都妥善看護。也叫京城的官員們嚐到了大理寺的雷厲風行。加之與叫人聞風喪膽的錦衣府一同行事,寧榮二府自然是受不得這樣的狂風暴雨。  白天剛抄了本府,大理寺內正理清證據。另一頭,薛蟠殺人的命案便重新開審了。  這案子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人是薛蟠打死的,案子也是的的確確胡判的。薛蟠直接被押進了死牢等候明年秋後問斬。而那胡亂判案的賈雨村——  “堂堂順天府衙,竟能判出這般案子,”永嘉帝瞧著手中的案宗,都被氣笑了。  梁煜忍著脖子兩邊的疼,保持著神情冷靜,“賈雨村此人,因任官時收受賄賂遭貶謫,後又起複。本就為人品堪憂之人,為依附權勢,如此辦案倒不奇怪。”  這話說得永嘉帝一陣沒臉。一個貪官小人被貶後,又爬到高位,此事為誰之過?永嘉帝臉上騷紅,忽而瞧見一旁賈雨村複舉的經過,奇道:“此人竟是林海推舉?”  念罷,哼了一聲:“看來林海看人的眼光也不如何。”  梁煜抬起眼睛看了父皇一眼,什麽都沒說又垂下眼光。  “這樣的人用不得,流放巫州吧,”永嘉帝對此人下了定論,“至於苦主,若能尋得家人就叫她回家去。”  旁邊的嚴正應是,正預備詳細稟報一下榮國府的案子,結果被永嘉帝抬手止住。嚴正心中一個咯噔,以為當今又準備輕輕放下。卻聽皇帝道:“寧榮二府的案子你們該怎麽判怎麽判,按法當行。隻有涉及違禁犯上者,報於朕聽就好。”  他頓了一頓,又說:“我記得新修的法典之中有所涉及?”  梁煜答曰:“是,不過有量刑過重的爭議,尚在討論。”  “那先按此例來,重不重的,無妨。”  說完這些,永嘉帝扶著自己的胸口似是累極,費力揮手,“交給你們了,交給你們了……”  張保壽上前查看情況,然後退後幾步與梁煜道:“睡著了。”  於是梁煜和嚴正隻好不再打擾,退出殿外。  大理寺憂心忡忡,隻以為陛下不重視此案,“又是如此輕飄帶過,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梁煜道:“此案涉及東宮與肅王,暗中又有許多世家在觀望。如果父皇重視太過,隻會叫那些世家如驚弓之鳥。杯弓蛇影之下,必會逼迫父皇寧榮二府。他若是不過問,才能方便大人行事。”  被這般一點,嚴正恍然明白過來,說道:“也該如此,那寧榮二府搜出那般多違禁之物。若不緊查,實在說不過去。隻是要查出這些東西從哪來,倒也費一番功夫。”  梁煜略思一番,又道:“若是現在去查,自然是難。嚴卿不妨將寧國府的事由先放在前頭,榮國府事宜繼續暗中搜尋才好。”  如此坐實的案子,開頭幾件必是判得最重的。而這些世家本默認站在太子這邊,冷不丁的,太子將賈家給踩了一腳,必叫高門大亂。經這幾日一鬧,他們也該都冷靜下來,做好抉擇。  隻等大理寺這邊一放出端倪,便有後招跟上。  然而,梁煜叫嚴正拖延,實乃拋餌。隻叫這些人以為也就這些,等他們奇招出盡,再慢慢清算。  嚴正憂心道:“可若到後頭他們愈發鎮定,豈不是……”  “不會的,“梁煜微微笑了一下,“他們馬上就自顧不暇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回家太晚了,我直接在沙發睡著了,男票說像豬一樣叫叫不醒。昨天欠下的內容我會補到明天更新裏。第101章 章一百零一  寧榮二府遭查抄, 翻出許多腥臭難聞的辛秘之事, 隻叫人目瞪口呆。雖不曾放到明麵上說,光是賈珍逼淫兒媳, 父子聚麀之舉就已經叫一些禮士大夫暴怒三丈。  另著一條大罪,那便是在其父熱孝之中, 因難耐寂寞,不知禮德二字為何物。竟然帶領兒子和一群子侄以習射為名,聚賭□□,□□不堪。  隻光是這一條,大約就能被人困在柱子上連噴帶罵, 用唾沫星子洗臉了。  既犯國法家法, 也違禮法, 仿佛是天理難容。實在無甚好說, 大筆一揮, 便是擄奪了寧國府的爵位, 家中財產也悉數沒收。隻是,在對賈珍的處理結果上, 叫朝中起了些許爭執。因為給他最終定下的罪名是失德背禮, 流放海疆。  便有朝臣上言稱此量刑過重, 說秦便是亡於□□苛法, 當以仁為治國之策。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太子那一派的人給駁斥了。  隻說寧榮二府之中查抄出許多違禁之物尚不得解,而賈珍帶領一幫子侄聚宴在孝期習射,那就是對國對君的大不敬, 更有謀反之嫌。如今隻是流放賈珍一人,已經是聖上對寧府的仁慈。  對這等謀逆之舉尚能站出來請罪,豈不是與其同罪。  一個大不敬的帽子扣下來,那位丞議中書差點在眾臣子麵前吐了血。永嘉帝並不看他,隻留下一句此案便交由大理寺主理,按國法處置。  默認之下便是對流放的裁定沒有異議。  若說一些背德違禮的齷齪事,凡是門口台階高上一二層的人家裏,哪個沒有?如果因為這個就要被流放到海疆去,饒是平日裏膽小如鼠怕也會逼得狗急跳牆。朝上一議不過是為了試探聖上的態度罷了。  畢竟這麽多年都寬容下來,這次突然要嚴懲,不怕步子邁得太急了?  而現在這朝上一鬧,一些個沒腦子的才知道原是觸了大不敬的名頭。一時竟開始慶幸,直言隻要家中幹淨一些,便也無妨。但總有人心驚膽戰,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果然,後頭的事兒就來了。  太子殺敵一千自傷八百,也要把投靠向肅王的榮國府給踩在腳底下,給那些蠢蠢欲動的牆頭草一些教訓和警告。肅王這邊更加不會坐以待斃。  於是禦史就成了最忙的人。今天參奏這個伯家中如何,明天彈劾哪個侯子孫不孝。隻管是京中有些名頭的家世私事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前前後後的人都在看笑話,隻道這些個有頭有臉的也不過是道貌岸然,繡花枕頭稻草包;外頭光鮮亮麗,裏頭全部汙糟。  雲騎尉汪家也被人參了一本子,事態還挺嚴重的。因為在彼此攻訐的奏折成山堆的時候,隻有汪家和其他三戶人家被拎出來過問了,急得汪府上下都睡不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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