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提,寶玉便把那頭的事忘了,忙與二人說起新的書物。  而此時,後花園裏涼亭下,林黛玉正靠著亭子的柱子翻詩經。她的隨身丫頭雪雁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林黛玉見她這般不穩重,便道:“什麽事叫你急得連尊重都忘了?被人瞧見了,不知怎麽說你輕浮呢。”  “姑娘這時可莫緊著這些無關的事情,”雪雁臉上有些焦急,走近道,“今兒個寶玉請的客來,姑娘可知道?”  林黛玉懶懶的,“若非如此,我為何要躲出來?正是他的客,與我無關呢。”  雪雁忙道:“也不是都無關的。我方才偷聽了一耳朵出來,那人似是見過我們老爺!”  “他見過爹爹?”林黛玉一驚,又狐疑地看著雪雁,“他們家見客,你湊過去作甚?”  雪雁當然不好說是平日裏交好的小姐妹告訴她說這位新來的客長的有多好,於是自己就興衝衝地瞞著自家姑娘前去偷看了吧。哪想到就正好聽到了聞頤書說林海精神有些不好的話。  “姑娘怎麽還記著這些,”雪雁急著,忙忙將聞頤書說的那些話轉達了一遍。  林黛玉聽著聽著眼淚就下來了,哭道:“我就知道。他平日來信說自己都好的話,皆是哄著我呢。來時那副樣子,怎麽就好了。”  “哎呀,姑娘可別哭呀,”雪雁忙扶著林黛玉,慌手慌腳地給她擦眼淚,“左右去封信問一問才好。你這般哭,老爺才要擔心的!”  隻是林黛玉依舊哭個不住,卻聽下頭一個溫柔女聲道:“顰兒怎麽了,怎麽又哭了?”  主仆二人往下一瞧,隻見薛寶釵柔柔站在那裏。一想到姑娘家的字該是父母長輩起的。現在父親不在身邊,被寶玉戲耍著起了一個,還傳叫開。林黛玉悲傷之下又是氣了,站起來道:“哪個是顰兒了,一個什麽沾不得的名字,隻管著趣我呢。”  薛寶釵隻當賈寶玉又惹著她了,遂勸道:“有什麽不好,隻管拿寶玉出氣去。此時可莫哭了,風吹沙子進了眼,可要難受的。”  林黛玉一聽有理,雖心中難受但也不想拿著薛寶釵出氣。更不想叫薛寶釵猜出自己真正傷心的原因。便由著她繼續誤會下去,隻道:“我沒什麽事,寶姐姐來這兒做甚?”  “我來找媽媽的,”薛寶釵微微笑著,“隻是前頭還在見客,我不好過去,便到這兒來了。妹妹陪我坐一會兒子可好?”  林黛玉點點頭,叫雪雁去把薛寶釵扶上來,姐妹二人坐著說些閑話便也罷了。  聞頤書一早來了榮國府。陪著這裏的婦人們笑了一通,再陪著他們家的寶貝蛋坐了一通。雖然身邊有個他不怎麽看的上的秦鍾在,但和賈寶玉說一說玩樂之事倒也還算能打發時間。方聊了一二句,聞頤書問道:“這次來卻是不見貴府兩位老爺?不知他們可有空閑,該是去拜見一番,才不算失了禮數。”  這次來聞頤書來賈府,乃是借著賈寶玉的名頭。但如果不見一見榮國府的主人就實在說不過去了。然而賈政卻是不在府裏,至於賈赦那頭則傳來話說:老親的孩子在府裏莫要拘束。幾個孩子都是好的,好好玩樂才是。  聞頤書聽到這個話就笑了,站起來對賈寶玉說:“我該走了,留的晚了,家裏人擔心。”  “這麽早便走了?”賈寶玉很不樂意,“還想帶你去花園裏頭走走。非是我自誇,若說景致比的上我家的,京城裏頭不過三四罷了。”  “實是該回去了,那等景致下回再領吧,”聞頤書笑著拍拍他的手。對著旁邊露出不舍表情的秦鍾點點頭便推門出去了。  秦鍾上前兩步,終於說出了一句超過五個字的話來,“聞兄,你我下回可還能再見?”  聞頤書笑了笑,轉過身道:“你若得了空,與寶玉一起來尋我玩便是。”  隻要等你姐姐死後,你還有命活在這個世上,當然可以。  說罷告辭出來。  跟著聞頤書出門的廬山早知道聞頤書不會在這裏留飯。牽著馬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扶著廬山的手臂翻身上馬,聞頤書笑道:“你可聞見我身上一身的脂粉味兒?”  廬山當真湊過去聞了聞,“沒有啊。”  聞頤書一笑,剛想說話就見榮寧街街口停著一輛熟悉的車架。他駕馬過去,敲了敲車窗。裏頭的人掀臉露出一個剛毅的下巴。  他笑了,調息道:“哪家的千金瞞著家裏人出來會情郎呢?”  裏頭沒聲音,隻是車簾子被掀開了。聞頤書本想再調笑兩句的,隻是這裏來來往往的都是達官顯貴。昭王府的標誌又顯眼,不過停了一會兒就已經有人側目過來了。他隻好又下了馬,身形一矮就躥到了馬車中。  “你怎麽來了?”聞頤書順手輕薄了一把,把原本閉目養神的梁煜給摸醒了。  “順路,”梁煜吐出二字。  完全兩個相反的方向,哪來的順路。聞頤書也不拆穿他,眼珠兒一轉,湊過去調笑:“你聞見我身上的脂粉味兒了嗎?”  梁煜定定看著他,看似冷靜實則已然有些癡迷,老半天才道:“沒有。”  聞頤書哼笑一聲,“這榮國府裏掌事的全是女人,靠得住的男一個也沒有。我原還以為這次能得些什麽呢,隻不過染了一身脂粉味,隻好出來了。”  說著,把自己一個上午被這個比了一番,被那個比了一番。陪著兩個情竇初開的小朋友說了一圈笑話結果一無所獲的經曆隨口與梁煜報備了。其實他身邊一直跟著馮碩,自己的一舉一動梁煜肯定是知道的。  但如果見了女眷,馮碩就半點也不知道了,所以還不如自己交代了免得梁煜多心。  然而,梁煜也是不得不多心。榮國府慣有推女兒出去的本事的。方才他進宮,皇後便與梁煜說,近日太子妃和賈元春走得很近。大有成了知心好友的意思。而宮中的那位賢妃娘娘也不知怎麽想的,也看上了賈元春,動不動來清寧宮裏與之敘話。  這對姐妹打的什麽打算,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了。宮中紛紛猜測,這位榮國府的千金最後會入了哪個皇子府裏。  梁煜瞧見了聞頤書說完那話之後眼底的不耐煩,也沒有多解釋,隻問:“今日可有得?”  聞頤書搖搖頭,說起了自己的推測,“我本以為今兒能在榮國府裏見到什麽人,卻也沒有。想來是之前他們對聞家有盯梢,但一直沒有什麽結果。我突然出現,他們起了疑便趁機想問問話。那老太太問了我許多今後打算的話,隻是後來寧國府來人了,她便是有話也隻能停了。”  說到這裏,聞頤書哼了一聲。他不愛這些個家長裏短,更不願意哄老太太開心。於是聽到見不到賈府男人後,便麻溜地跑了。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辛苦。”  梁煜說:“方得到的消息,甄應嘉兩月後將進京述職。”  聞頤書立時大驚:“他竟然肯挪窩了?我還以為他這輩子都要縮在江南不動身了。”  梁煜點點頭,“甄應嘉進京慣常有進獻。我已經問過了,兩淮今年鹽課又多批了二十萬鹽引。”  “這有意思了,”聞頤書笑起來,手指點著手掌,“你是不打算再給林老爺猶豫的機會了?真打算逼死他?”  梁煜的表情依舊是淡漠的,“隻不過是想看看他的誠心罷了。”  “不過是幫了人家一個小忙,便叫別人表忠心,你這算盤打得……”聞頤書嘖嘖了兩聲,“我自愧不如。”  二人一路回去,核對了許多細節之處。方到了慧明街口,入了王府從車上下來。便有宮裏的小黃門傳話來,說是張保壽那頭已經找到了出賣消息的禦前太監。此時壓在掖庭的罪奴所裏,永嘉帝預要親審,叫梁煜也去。  “剛回來就又要過去,”聞頤書看著梁煜,露出同情的神色,“你今天怕是要在宮裏過夜了吧。”  梁煜轉頭對下人吩咐了一句:“你叫人在外頭等著。”  又對聞頤書說:“這事結束了我方好分神出來。這幾日事情實在太多,沒有時間陪你。你這幾日既然不願多見榮國府的人,便留在這兒不要出去了。”  聞頤書搖頭,“你這裏沒趣。”  梁煜道:“有馮碩在,有什麽話你與他吩咐。”  說著竟直接抬腳走了。外頭剛跟出來的馮碩聽到主子二話不說就把自己賣了,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然後委委屈屈地站在了原地。  聞頤書用打量商品的目光看了他一會兒,搖搖頭說:“你不好玩。”  馮碩一時不知高興好,還是難過好,隻得衝聞頤書笑了笑,討好道:“公子,方才問了,廚下備好了午膳,可要用上?”  其實梁煜今天算好了時間接了聞頤書來,兩個人可以一起好好吃頓飯的。奈何宮裏就這麽不給麵子。聞頤書心歎了一句,這永嘉帝想一出是一出,大概一點都沒想到自個兒兒子還沒吃上飯吧。於是道:“叫廚下不要熄火,等著你們王爺回來吧。”  馮碩領命去了,聞頤書自在用飯不提。然待他用了午膳出來,不過歇息一二,池望卻是上門了。他帶來一個挺震人的消息——  禮部郎中在家中上吊自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寶玉的外書房什麽時候修的,我忘記了,此時就當有吧。  ——————  關於古代到底有沒有從一而終,我認為是有的。畢竟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句話放在這兒呢。隻是不是我們認為的從一而終。兩者我認為不在一個認知角度。與妻子白頭偕老,這不妨礙他們有妾有所謂的通房生孩子嘛,畢竟宗族的目的是以繁衍為基礎的。而妾是不算人的,是東西,是商品。所以為什麽要反對這些腐朽的宗族,因為他們不把女性當人,非常可惡。現在有一些老僵屍宣揚恢複宗族文化,宣傳女德。這種人就應該裝進棺材裏,滾回地底下去!  ——————————  關於我怎麽看賈寶玉和林黛玉。兩個人的戀愛肯定是有相處基礎的。就林黛玉這個生活環境來說,她也就認識賈寶玉一個男的啊。不要小看共同長大這個前提啊,這個前提之下必然是共同的三觀啊。三觀相互契合,才是兩個人相處的基礎。還有他們的戀愛精神和肉體是分開的(這個我歸結於古代性教育缺失)。悲劇在於選擇的少,如果黛玉有機會遇到更多的人,她大概也用不同的眼光去審視自己的戀愛對象吧。但就文中來說,我認為賈寶玉是最適合林黛玉的人。  除去一些我們現代人的立足觀點,賈寶玉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而我私人的看法是:如果戀愛之中,男孩子一直讓女孩子哭泣,那麽這段戀愛是有問題的。這個問題太大了,我可以寫篇論文了。這裏就講一點點吧。麽麽噠~  ——————  現在的收藏是個十分喜慶的2333,來來,評論裏2333來一波~第50章 章五十  “自縊?!”  聞頤書驚得瞌睡蟲都飛了, 愣了一下, 狐疑問道:“是自縊,還是被迫自縊?”  池望搖搖頭示意不好說, 又問梁煜可在。  “他剛從宮中回來,又被召回去了, ”聞頤書皺著眉,“說是找到了宮中出賣消息的罪奴。”  池望深吸一口氣:“也不過一個時辰以前的事情。”  前後腳的事情,怎麽看都像是事情敗露了,畏罪自殺。  官員自戕乃是大罪,加上考場舞弊之案, 當今若是追究起來累及妻兒也未可知。他這一死倒是把所有罪名都背到自己身上了。可惜同為他的上峰禮部尚書陳榭, 並侍郎解翟大概一點兒都不會感謝他的。  自縊的郎中名叫高理, 十年前的二甲榜進士, 在外混了快十年的資曆, 終於歸京入禮部任職。如果這次不出事, 他又要外調。看似吃虧其實不然。因為他要去的地方是嘉興府,任的還是知州, 又是一個富庶流油的地方。  在那裏再待上幾年回來, 高理大概能便就能升二三品的大員了。上任的文書都已經蓋印備檔, 隻等這次春闈結束就可上路。哪裏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真真無比倒黴。  聞頤書一聽是嘉興府, 便笑了:“又是江南那頭的。”  “你覺得此事與江南有關?”池望問道。  “所有的事情沾上江南都不好收場,”聞頤書擺了擺手,回憶著整件事自己所知曉的信息, “其實我有一個不明白的地方,他一個禮部官員為何要去倒賣考題呢?若是一個不小心,首當其衝的便是他們禮部。到底有什麽事能叫他如此鋌而走險?難道是因為缺錢?  宮裏剛查出內鬼,他那頭就自殺,有人通風報信了?還是說在內鬼查出之前他就已經想死,然後湊到一起去了?”  這些疑問也是池望在得到消息時便產生的。他急匆匆地過來,就是為了和梁煜商議對策的。哪想梁煜就不在府裏。不過現在他也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吧。  “瞻遠可知這次負責主理此案的是哪位大人?”聞頤書忽然提問。  池望答道:“是大理寺卿,嚴正。”  當真是一個適合主理案件的名字,聞頤書心中一轉,又問:“可信嗎?”  池望一愣,嚴肅道:“可信。他與我大哥乃是一屆,其人如名,最是嚴正不過。”  大理寺卿,鴻臚寺卿原是一屆的,那光祿寺卿是不是也是你哥同窗?聞頤書心中打趣。但想到現在場合不合適,就忍著沒說這個冷笑話。  “既如此,不如就交給嚴大人吧。你我多想也無用,殿下也不在,也隻能幹等著了。”  池望雖心中焦灼,但也不得不承認隻能這樣,於是哀歎:“若是我早一年便入了考場,也不至於現在兩眼一抹黑,隻能幹等了。”  池家的孩子求穩,池望去年不是很有信心便就沒接著考,哪想今年遇到這樣的事情。  聞頤書正給他沏茶,聽這話便笑了:“何必這麽心急?就算你去年得了狀元,現今也還在翰林院修書。他們上頭大佬鬧事,我們這些小蝦米隻管莫要被掃到腳後跟保命才好。如何還能去插上一二手?”  “話雖如此……”池望略一沉默,又看向聞頤書,“聞兄似是對此事一點都不著急。”  “我當然不急,”聞頤書笑著,將冰裂紋的小杯放到池望麵前,“我是個紈絝嘛,隻要能不好好讀書,才是天底下第一重要的事。”  池望隻當他在說笑,便自嘲:“我可沒有聞兄這般的心境。”  二人坐著飲了一遍茶,後頭又送上來一盤子霜糖的雲片糕。池望等得滿肚子焦急哪有胃口,一大半進了聞頤書肚子。這個紈絝中午本來就吃得多,現在更撐了,直接癱在椅子上。  池望坐著又等了兩盞茶,實在等不見梁煜回來便站起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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