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薛蟠在和南安郡王府大戰之後第一次登東平郡王府的大門。和上次規矩中帶著兩分不屑的態度不同,此番前來,東平郡王府的下人俱都是兢兢業業,恭謹到了極致。噓寒問暖,言語熱絡的態度讓薛蟠十分不適。    這種情況,直到他在內室看到了臥床不起的甄寶玉才稍稍好些。    “你怎麽過來了?”甄寶玉撐起身子靠在床腳,蒼白的麵容浮起一絲笑容來。    薛蟠兩步走到床前,順勢將一個軟枕墊在甄寶玉身下讓他舒服靠著,這才開口笑道:“我怎麽不能來?”    “我願以為那次事後,依你的脾氣是斷然不會再來看人臉色的了。還想著等我緩過來了去你府上看看你呢!誰承想你竟然過來了。”甄寶玉說著,衝著一旁站立的丫鬟吩咐道:“將格子裏的奶茶粉衝一盞給他,他就愛喝甜的。”    那個丫鬟微微欠身應了,低頭走了出去。    甄寶玉笑著說道:“快坐下,咱們說會子話。有一陣子沒瞧見你了,聽外麵說的風風雨雨。怎麽,你還包攬了上皇萬壽節餘慶一事?”    “哪有這麽誇張,不過是奉旨張羅兩出戲罷了。一出就是榮國府元宵節時候說過的《倩女幽魂》,另一出目前還是保密的。”薛蟠直接坐在床邊,拍拍甄寶玉蓋在錦被下的大腿道:“往裏讓讓。”    甄寶玉依言往裏挪了挪,這才似笑非笑的接口道:“什麽東西還要保密,連我也不能說?”    “其實也用不著如此作態,不過是個噱頭罷了。”薛蟠說著,俯身湊到甄寶玉耳邊悄聲道:“不過是拍馬屁的東西。看一次還覺得好玩兒,說出來就沒勁了。”    “單單隻是怕馬屁,沒這麽簡單吧?”甄寶玉挑眉問道。    薛蟠嘿嘿一笑,直接將夜總會之事叨咕給甄寶玉聽。    “我就知道,以你的鑽營性子向來都是無利不起早。什麽時候做過賠本賺吆喝的事情?”甄寶玉好笑的說道:“如今看來,你的膽子倒也愈發大了。竟然連上皇的注意都敢打。”    “一出歌舞,他看得歡快,我賺的開心,這可是一舉兩得的事情。”適才泡茶的小丫頭子端了一個黑漆茶盤過來,薛蟠將雨過天晴色的茶盞接過來抿了一口,出聲說道:“你這裏怎麽還是原味兒的?今年年初福源館出了不少新鮮口味,諸如棠梨,草莓,蘋果,橙子等等,明日我派人給你送過來一些。”    甄寶玉無奈的搖頭歎道:“你來我家做客,吃杯茶都這麽挑剔。真真是個惡客。”    “說誰是惡客呢?”    薛蟠兩個回頭,但見一個身裹綾羅好似神仙妃子的美貌少婦施施然的走了進來。頭上挽著一個時下婦人常疏的仙桃髻,烏黑濃密的頭發愈發顯得人麵桃花,斜斜插著一支赤金鳳凰鑲珠鸞掐絲綴雕步搖頭釵,額間墜著雨滴狀的朱紅色西洋寶石,用足金的材料雕成花紋繁複的鏈子串著,明晃晃的,愈發襯得眸如秋水。身上穿著一套大紅色的宮裝,料子是最上乘的蜀錦,衣服上繡著的薔薇盤藤是用金線勾勒的。單看這通身的氣派,雖然幾個月未見,但這位東平郡王側妃的日子卻是越過越紅火了。    薛蟠起身見禮道:“見過側妃娘娘。”    甄側妃滿臉寵溺的拍了拍薛蟠的腦袋,笑著說道:“怎麽說的這麽生疏,以前不是總叫我大姐姐的嗎?”    薛蟠嘿嘿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甄側妃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她這陣子過的越發風光得意,歸根結底和薛蟠大鬧南安郡王府的事情是分不開的。也好讓那起子勢力的小人看看清楚,她甄家雖然遠在江南,身份也沒有異姓王嫡女高貴。但也不是任人欺淩,說三道四的軟柿子。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身份高貴又能怎麽樣?做女人的唯一的手段和憑借就是將自己的男人牢牢掌握在手中。東平郡王妃仗著自己出身好連個女人應該盡的義務都做不到。甚至將東平郡王逼得連她的房門都不進。這樣的女人甄婉根本就沒放在眼中,多早晚就讓她……    甄婉眨了眨眼睛,將心中思緒細細掩蓋後,蓮步輕移至甄寶玉床前,柔聲問道:“今兒覺得怎麽樣了?你可不知,昨兒出了考場就昏了將姐姐嚇成什麽樣子。”    薛蟠聽到這裏,嗤笑一聲。    甄寶玉瞪了他一眼,開口回道:“姐姐放心,我已經沒事兒了。”    “這麽脆弱的小身板,倒應該好好鍛煉一番。免得將來入朝做官也被政務壓得昏過來昏過去的。”薛蟠站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甄寶玉麵無表情的說道:“我身體再差,也比你這個暈血的強多了。”    “……”薛蟠一時語噎,半晌,恨恨說道:“算你狠。”    甄側妃在一旁瞧得輕快無比,仿佛回到了未出閣的時候。一時間也不由得沉下思緒回憶起來。    “什麽時候放榜?”薛蟠說著,伸手拔了一個橘子遞給甄寶玉。這都是去歲進貢後王府擱在地窖中用冰水鎮著的橘子。吃起來的味道雖然比時令橘子稍差一些,但初春剛至,正是萬物複蘇的時節,這種橘子也不是尋常人能吃得到的。    甄側妃最受東平郡王寵愛,因此她的吃穿用度在王府當中自然是最好的。甄寶玉是甄側妃的弟弟,自然也在照顧當中。    隻有薛蟠的嘴向來刁鑽,吃了一瓣就放下了。將剩下的橘子不動聲色的喂到甄寶玉口中。看在甄側妃眼中,自然欣慰這兩個小兄弟的交情篤厚,心念微轉,暗暗的計劃起來。    “蟠兒有陣子沒過來了,都在忙些什麽?”甄側妃笑眯眯的問道。    “張羅歌舞劇啊!”薛蟠想也沒想,直接開口答道。    甄側妃不動聲色的問道:“就是元宵節那陣子傳的風風火火的《倩女幽魂》吧!隻羨鴛鴦不羨仙,可不知勾了多少閨閣少女的魂兒去。風度翩翩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果然是名不虛傳。”    薛蟠嘿嘿笑道:“那是自然。墨汁兒別的不成,出風頭覓紅顏知己的事兒最擅長不過了。”    甄側妃話鋒一轉,開口讚道:“不過蟠兒的故事講得也好。若是沒有這故事,詩句雖然纏綿悱惻,到底失了三分意味。不過光有故事沒有詩句的話,那種蕩氣回腸的至死不渝也少了幾絲回味。總歸兩兩相映,再沒比這更貼切的了。”    “萬壽節上要演的就是這個,希望他們能弄好吧!”薛蟠接口道。    “我真是等得迫不及待了。”甄側妃說了一句,突然想起什麽,道:“對了,你現在編排劇目可有空暇?”    薛蟠揚眉問道:“怎麽?”    “沒什麽,隻是說寶玉這一年來為了準備春闈的事兒,幾乎沒出去逛逛。也就是年節下去了一趟榮國府和你們府上。我尋思著左右春闈也過了,好歹讓他尋個樂事做,別整日裏呆在房中憋悶壞了。”    薛蟠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笑道:“他若是覺得無聊,不妨和我一起去張羅歌舞劇吧!”    甄側妃一臉遲疑的說道:“那樣好嗎?”    “除非他自己覺得歌舞一事乃雕蟲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薛蟠笑道。    “怎麽會呢,你和寶玉從小一塊長大,自然知道寶玉是個什麽樣的性子。這兩年收整了心思還算像個人樣,之前的混世魔王,讓我想著都頭疼。這麽混賬魔物,難得他從小到大隻聽你一個人的話。”甄側妃寵愛的看了甄寶玉一眼,開口笑道:“整日裏就是你的小跟班,隻要你樂意他去你那兒逛逛,他豈會有半點兒不讚同的。”    甄寶玉也蒼白著臉笑道:“好久沒和你一起混玩了,隻怕你覺得我跟不上,愈發生疏我了。”    “這種算話若是甄姐姐說的也就罷了,虧你也能說得出口。”薛蟠翻了翻白眼,好笑的說道:“你若是覺得無聊,從明日起就搬到我那兒去,和我一起當個導演。左右五爺和六爺從明兒起也過去了,正好給你引見引見。”    還沒等甄寶玉接口,甄側妃聽得心中一動,立刻問道:“可是忠廉親王和忠睿親王兩個?”    薛蟠詫異的看了甄側妃一眼,沒想到她的腦筋轉的倒是挺快的。    當即頷首說道:“不錯,正是他們。”    甄側妃聞言,開口笑道:“這可是正經的皇子皇孫呢。寶玉你明日說話可要小心,仔細別唐突了貴人才好。”    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別唐突了誰?”    眾人回頭,隻見一身石青武服,頭上束冠的東平郡王負手進來。開口笑道:“留言呢?長評呢?好容易才等到我出場一回,大家都潛水了不成?”        第77章 小道消息撲朔迷離        眾人回頭,隻見一身石青武服,頭上束冠的東平郡王負手進來。開口笑道:“怎麽一會子不見,我們家的寶玉竟要唐突貴人了不成?”    眾人立刻起身與東平郡王廝見。甄側妃溫婉笑道:“那倒不是,和蟠兒說著玩兒的。王爺這是剛從練武場回來?”    “習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是一日偷懶,骨頭就變酥了。不過……”東平郡王說著,伸手摟住甄側妃柔軟的腰肢調笑道:“即便是整日習武,本王見到愛妃也會酥了骨頭。”    “王爺。”甄側妃嬌嗔一句,一隻粉拳輕輕錘了東平郡王寬厚的胸膛,不依道:“還有別人呢!”    “你們繼續,可以當做我們不存在。”薛蟠立刻接口說道。    甄側妃瞪了薛蟠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離開東平郡王的禁錮,轉身吩咐道:“泡一盞釅釅的茶來。”    薛蟠兩人但笑不語,隻是賊兮兮的看著。    看了一會兒,甄側妃率先頂不住的啐了一口,提著裙擺轉身去了。    “天色漸晚,賤妾去張羅晚膳。”    室內霎時間隻剩下三個男人。東平郡王揮揮手屏退了一屋子丫鬟,開口衝著薛蟠說道:“你最近很忙,巴著聖上愈發榮寵了。”    用的是陳述句,言語間有種不容忽視的強悍氣場。似笑非笑的,仿佛是兩個親近之人的相互調笑,又好像是已有所致的不滿譴責。薛蟠看著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的東平郡王,挑了挑眉,狐疑問道:“我為什麽有種被雄性生物挑釁了的錯覺,王爺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還是吃錯藥了?    東平郡王臉色一黑,好容易蓄勢的氣場煙消雲散。    甄寶玉在一旁悶笑一聲,連忙抓起被子裝睡。眼睛時不時掀開一條小縫窺伺著。東平郡王惡狠狠的瞪了甄寶玉一眼,悶聲說道:“剛剛接到消息,本王今年的巡邊之責被聖上罷免了。”    薛蟠心下一驚,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東平郡王眼珠子一瞪,看著薛蟠說道:“昨日聖上還將我叫進宮中商討巡邊一事,今日就傳出要罷免我巡邊之責的消息。前前後後隻有你進宮和聖上密談幾個時辰……你究竟和聖上說什麽了?”    薛蟠非常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開口問道:“我剛剛從宮裏頭出來還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會知道宮裏頭的消息?”    東平郡王被問的一時無話。他適才光急著質問薛蟠,卻忘了自己得到消息的來源本就談不上光明正大。    薛蟠故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好整以暇的說道:“你在宮裏頭安排內奸了?”    東平郡王心下一驚,下意識反駁道:“信口胡言。本王對聖上忠心耿耿,豈會做這種鬼祟之事。”    薛蟠聳了聳肩膀,不以為然的回道:“這件事情和忠心不忠心掛不上鉤。兵家有雲,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    聽見薛蟠這麽說,東平郡王微微鬆了口氣。卻聽薛蟠繼續說道:“可是王爺身為異姓王,卻對宮中的情況如此了解。隻怕……”    東平郡王麵無表情,心中卻隱隱有些後悔。因為甄家兄妹的緣故,他隱隱將薛蟠當做了自己人,甚至隱隱將薛家當成江南甄家一類,全然忘了薛家現在的身份。這才會導致他做事不太細心,剛剛聽到宮裏頭傳來的消息,下意識就過來質問了。卻沒想到,薛蟠和甄寶玉的關係再好,四大家族再是同氣連枝,薛家的身份終究和其他人不一樣了……    薛蟠可不知道東平郡王心中千回百轉的思量。對於朝臣掌握宮中訊息這件事兒,薛蟠一直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何況徒臻真正的秘密也不會讓他人知道。至於東平郡王現如今得到的消息……    薛蟠幾乎可以肯定,八成是徒臻故意透露給東平郡王的。隻是徒臻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薛蟠現在還猜不出來。更猜不出來的是徒臻究竟是早有想法,還是得知他出宮後直接到了東平郡王府之後的臨時起意。亦或者此事根本和徒臻無關,是其他人準備攪混了水……    可是那其他人就知道徒臻和薛蟠在暖閣中的談話了?    因為不能確定事實到底如何,所以薛蟠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心中掂量片刻。故作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得到的消息是什麽樣的?”    東平郡王暗暗做了兩個深呼吸平複心緒,這才輕聲回道:“本王關心的倒是你在乾清宮和聖上說了什麽?”    販賣鴉片和尋找新大陸的事情是絕對的機密,薛蟠連薛之章都沒告訴,更不可能告訴東平郡王。當即笑著打哈哈道:“我去乾清宮能有什麽事兒,左不過是萬壽節獻禮的問題罷了。怎麽能和王爺的事情牽扯上。”    “是嗎?”東平郡王半信半疑,不過依照他的訊息來分析,也著實猜不到自己的職位調換和薛蟠有什麽關係。不過他還是有點不甘心,沉吟片刻,又問道:“不過是兩出新戲罷了,有什麽必要讓你進宮叨擾聖上?”    這話問的就有些無理了,好在薛蟠不以為意,當即輕輕勾了勾嘴角漫不經心的說道:“所謂情意,都是處出來的。無論是君臣之情還是親友之情,沒有互動就沒有親密友好。我時常晃在聖上麵前,不過是讓他記得有我這麽個人罷了。”    這話說的雖然淺薄勢力,但也確實是那麽個理。東平郡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沉吟不語。    他不說話了,反倒是薛蟠開始發問。“你今兒晚上得到的消息又是什麽樣的?”    東平郡王刻意在甄寶玉麵前質問薛蟠,主要的原因就是希望薛蟠顧念著同氣連枝的情意不要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現如今卻被薛蟠拿捏住這一點反將一軍,不由得怔然。    薛蟠見狀,心中好笑。    感情牌可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會打。既然你執意將自己打造成一個心思直率,個性魯鈍莽撞的武勇之人,我也樂得配合。當即開口勸道:“雖然不知王爺得到了什麽消息,不過依我來看,當中必有誤會。也興許是有人在挑撥離間也說不定。若是王爺信得過在下,可以將此事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大家參詳一下。在下也可以琢磨琢磨,當中是否有回旋的餘地。當然,若是有薛蟠能效力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薛蟠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東平郡王自然不好反駁。當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其實也沒有什麽迂回婉轉的劇情。不過是昨日進宮和聖上商議巡邊之事,這不過是例行公事,東平郡王也沒有在意過。和聖上商討一番大致的巡查範圍後,東平郡王就出宮了。    按照規矩,等到三月初,東平郡王就可以正式動身。    豈料今天晚上陡然從宮裏頭傳出消息說聖上有反悔的意思。另外挑了個去南方巡視的官員,至於東平郡王的安排則……沒信兒了聽了東平郡王的敘述,薛蟠皺眉問道:“王爺可確保此消息的準確性?”    東平郡王不假思索的應道:“自然。”    薛蟠若有所思的看了東平郡王一眼。東平郡王心下一凜,隱隱有些後悔。四大異姓王勢力雄厚,根基深穩,是大雍朝建朝就有的事情,不然也不會被封為異姓王了。勢力雄厚必然枝蔓牽連,在宮中有些眼線也是常情。大家雖然不拿到台麵上說,但也都是心知肚明的。東平郡王刻意在薛蟠麵前露出此消息,一來是為了露一手,二來也是為了施加壓力。可是目前看來,兩條目的都沒有達到。不光如此,某些事情擺到了明麵兒上,隻要薛蟠夠聰明,順藤摸瓜也能得知不少事情。    他唐突動作,雖然有兩分真氣,但更多還是做戲表態,該不會得不償失吧?    他這廂如何忐忑暫且不論。且說薛蟠心中也是一陣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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