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黑發黑眼,眉目清秀。明誠不想唐突,用法語和她打了招呼。  “bonjour.”她微笑著回應,起身朝他走來,看見明誠手裏的書,笑意又深了幾分,“我想我們可以說中文。”  明誠這才注意到她穿了一身絳紅旗袍,氣度高昂。  陽光照進窗戶,灑落腳下,她站在暖光裏,伸手和明誠相握。  “歡迎加入我們,我是貴婉。”  * manifeste du partimuniste,《共||產||黨宣言》  end  (全文完)  【下部】  【巴黎風雨】  明誠1932年赴法留學,39年秋和明樓回國,兩人在巴黎的經曆。第一章 重逢  阿誠係列法國篇。明誠1932年去巴黎讀書,34年與明樓重逢。  *想通了兩人感情變化的契機。    章一 重逢  夏日 1934  明誠遠遠地看到了明樓。  明樓提了皮箱下到站台上。他穿了深灰色西裝,黑發黑眼,身材高挑,在異國的人群中非常搶眼。明誠見他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踮起腳使勁揮手。  明樓一眼就看見了他,夏日陽光裏跳動的,歡快的,明亮的年輕人。他笑著對他招手。  “大哥。”  明誠的聲音帶著歡笑,長久的思念和滿心的歡喜都變成了可感知的分量沉甸甸地壓在明樓懷裏。  明樓伸手抱住他,喊他“阿誠”。  整整兩年沒有聽到這熟悉親切的聲音了,明誠眼眶一熱,眨了眨眼睛,俯身拎起明樓的箱子。  “車子等在外麵,我們先去公寓?”  “好。”  出租車直接把他們送去拉丁區的公寓。  明樓來得急,電報上隻提到他來索邦大學深造,要明誠找一處兩人住的房子。大姐的意思是兄弟兩人住一塊可以相互照應。明誠很快就物色好了地方。兩層樓的小公寓毗鄰盧森堡公園,樓上三間臥室,一人一間,餘下那間做明樓的書房。他簽下租約,收拾幹淨,又添置了一些家具。  明樓隻帶了隨身物品。他在房子裏轉了轉,該有的日用品一樣不缺,貼身衣物每樣備了四五套全新的,都是他穿慣的材質。  明誠笑吟吟地端出熱咖啡和三明治:“大哥一路過來餓了吧。晚飯還要過一會,我做了三明治,您先墊一墊。”  明樓聞著咖啡香氣,真覺得有些餓了。他洗了手,咬一口三明治,麵包鬆軟,蛋黃醬裹著生菜火腿,味道真心不錯。  客廳和餐廳隔了一道敞開的玻璃格門,他坐在餐桌這邊,客廳一覽無餘。牆上的金色向日葵油畫像一團火焰,窗台兩邊的架子上擺了盆花,窗外就是公園,視野開闊敞亮。  “這些都是你收拾的?”  “是的。我上禮拜搬進來,收拾好剛好趕得及大哥來。”明誠微微一笑,“大哥已經看過臥室和書房了吧,還缺什麽您列張單子,我明天去市場買。要訂做西裝的話,我幫您預約。”  明樓點點頭。他隨身帶的衣物可以應付路上一個多月的時間,在巴黎長住就完全不夠了。  “廚房裏在燉什麽,聞著挺香。”  “勃艮第牛肉,今天的晚餐。”明誠眨眨眼睛,“我買了幾支您愛喝的酒,在廚房後麵的儲藏室。您自己挑。”  “好。”明樓笑著看他,“還有什麽事是我要知道的?”  明誠沒聽出他話裏的玩笑意味,當真仔細地想了想,說:“沒了。如果您不累,我一會帶您在附近走走,熟悉了路出門就方便了。”  他見明樓笑著看自己沒有回答,有些不明所以:“大哥,有什麽事嗎?”  “沒有。你辦得很好。”  明樓眼裏的讚賞讓明誠忽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低了頭埋在咖啡騰起的熱氣裏。  大哥來了,他高興啊,這座異國的城市也像是他的家了。  巴黎夏季日落晚,吃過晚餐,天仍然亮著。明樓不打算辜負天光,便讓明誠帶他出門轉轉。  他們先走去索邦大學,然後沿著聖日耳曼大道邊走邊聊。明誠熟門熟路地帶他轉進小路,過了一個街區,視野驟然開闊。他們站在塞納河畔,對麵是聖路易島。傍晚日光斜照,對岸公寓的窗戶閃著柔和的金光。  明誠一路不停地給明樓指方向,那是聖母院的後殿,杜伊勒裏花園在另一邊,再往前是香榭麗舍大街,這邊往回走可以去先賢祠。  他之前住的學生宿舍就在拉丁區,對這一帶極為熟悉,他講得清楚,明樓聽得仔細,視線落在浮著淡淡霞光的年輕臉龐上。也許是因為興奮,明誠的眼裏閃著綺麗的光彩。  離家時還是嫩生生的少年人已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長成正直有為的年輕人了。一想到這裏,明樓頓時生出些為兄為父的感慨來,隨即又笑話自己會有這種感慨大概是老了。  其實明樓剛滿三十,正值最好的年華,舉手投足皆是氣度非凡。明誠處在將熟未熟的年紀,是雪原青鬆,幹淨明亮,端正挺拔,他在一片生機蓬勃的土壤裏紮了根,溫和平易之下又生出了堅定的氣質。  時間和經曆都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闊別兩年,再見便帶著新鮮,彼此打量都生出了幾分欣賞。  慢悠悠踱過了橋,明誠腳下又有了方向,領著明樓七拐八彎走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門口。門上掛了今日休業的牌子,他也不在意,湊近了往玻璃櫥窗裏張望。  “這家是古董店?”  明樓往店裏看了一眼,室內光線昏暗,影影綽綽。  “對,那幅向日葵就是在這裏買的。”  明樓想起客廳牆上的油畫,明亮絢爛到仿佛在燃燒的色彩。  “你喜歡梵高?”  明誠笑笑:“喜歡他的色彩。”  他第一次來這裏看到那幅畫擺在暗蒙蒙的角落,像是黑暗中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他沒有猶豫就買了下來。  “這家店裏都是好東西。店主很隨性,一個禮拜隻開兩天,得碰運氣。”  明樓站在街邊,四下張望:“這麽偏僻的地方你也找得到。”  “蘇珊帶我來過。”  明樓第一次聽他用如此親密的語氣提起女生的名字,頓時來了興致。  “蘇珊是哪位幸運的女孩?”  “班上的同學。”  “關係不錯?”  “唔,還可以。”  “我有沒有機會見到這位蘇珊小姐?”  “她已經回國了。”明誠笑得有點勉強,“她是波蘭人。”  明樓心下了然,不再問。  有些事情明誠不說,明樓也不會多問。在這一點上他們更像是朋友,心照不宣,給對方留有空間。  河水緩緩流淌,他們迎著微風走在步行道上。明誠問起明台的近況,明樓一想到進入叛逆期的小弟忍不住歎了氣。  “還是那樣,功課沒什麽長進,脾氣一天比一天大。你若是在,幫我管著他,我也可以省些心。”  明誠在家時,明台學習上的事情多半由他操心,他沒法拿主意的事才遞到明樓麵前。明台對頂著優等生光環的阿誠哥有些敬怕,但是對明樓,他知道有大姐做靠山,大哥不敢真的拿他開刀,多少存了些陽奉陰違的鬼心思。  “明台在信裏說高中的功課一下子難了許多,他又在家跟老師學拉丁語,有點顧頭不顧腳。”  “他讓你跟我求情是吧。”明樓一針見血,“大姐打算過兩年讓他來法國讀書。他的拉丁文一塌糊塗,必定過不了關,我特地尋了老師給他補習。”  “大哥費心了。”明誠笑了笑,“我回頭寫信跟他說說。明台雖然頑皮,但是也分得清輕重。”  明樓哼了一聲,勉強算是同意他為小弟說的好話。  明誠想起以前明台闖禍惹得明樓發火訓他,他還要強,兩人烏眼雞似的瞪著,誰也不肯讓,往往等大姐出麵各打五十大板才算收場。  他這麽一想又不自覺地微笑起來。明樓看見他的笑就猜到他在想什麽,眯了眼睛睨他。明誠知道他是假意也不懼他,別開臉,嘴角仍是抿了笑。  他們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暮色四起,聖米歇爾大道上有不少住宅,沿街窗戶在夜色裏透出溫暖的燈光。他們並肩走著,一路無言,卻忽然在這安靜的夏夜裏生出一份親切來。  不同於手足之情,也不同於家人親情,這是獨屬於身在異國他鄉同伴之間的喜愛和親近。  回到公寓,晚餐時開的酒還在桌上,明誠拿去儲藏室放好,轉身收拾水槽裏的杯盤刀叉。  明樓有些意外:“你沒有雇人?”  “沒有。”明誠倒了洗滌劑在杯碟上,“這些事我都能做,以前在學生宿舍就是這樣。”  “自力更生了。”明樓讚許地笑,話鋒又一轉,“兩個人不比一個人的時候,雜事多。找個人把底樓幾間搞幹淨,二樓的房間留著自己整理。時間寶貴,留著讀書。”  明誠聽進最後一句話,爽快地答應了。  明樓倚在門邊看他。明誠清理了爐灶,把鍋裏剩下的牛肉盛進幹淨的方碗。  燈光不太明亮,牆上白色瓷磚也顯得黯淡,阿誠站在朦朧的光影中,一呼一吸間是無聲的安定。明樓看著他,恍惚就像回了家。  “我見你桌上擺了有機化學課本。你修了化學課?”  “上個學期開始的。明堂哥寫信來讓我兼修化學,說回國後可以幫他研發新香水。”  明樓笑著搖頭:“他最會打精算盤。你應該叫他替你付學費。”  明誠輕輕笑了一下:“我在勤工儉學,學費方麵沒有問題。”  明樓微微皺眉:“寄給你的錢不夠用?”  “足夠了,我隻是想多一些工作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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