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裝死是為了躲債,還是有其他原因?”林夜白示意戴維斯繼續往下說。一個能假死躲債的強者,必然求生欲旺盛。


    “我想去別的城市,這裏遲早會被瘟疫毀掉,就和黑鯨號一樣。”


    “繼續說說瘟疫吧。”身穿黑袍,戴著鳥嘴麵具的年輕醫生音色清冷,語氣始終平靜,有種蒼山雪原的疏寒,令人心思清明,連過分激動的情緒也平複下來。


    戴維斯拿袖子把臉擦幹淨,努力抑製咳嗽的衝動,最後低低咳嗽兩聲:


    “我本來也不知道瘟疫是怎麽回事,後來偶然從一本禁書上看到了這個詛咒。隻要能剝下人皮,將血肉奉獻給邪神,就能實現心中的願望。”


    “這種病是邪神的詛咒,烏蘭托一定有人複製了這個詛咒。在船上的時候沒有任何辦法能治好,如果在烏蘭托,我不知道。”


    “殺了這個布置詛咒的人,瘟疫是否會消失?”林夜白問。


    “我不知道。”戴維斯說出了壓在心口這麽久的秘密,前所未有的鬆乏,似乎多年以來,如影隨形的痛苦都減輕了些。


    “為什麽不和城主說詛咒的事?或許瘟疫會被及時控製住。”


    “我不想暴露自己,黑鯨號載了很多寶物,沉沒多年後,帝國始終沒有放棄打撈,還有其他勢力也在尋找。”


    “我寫過一封信,關於禁書的詛咒,想辦法放在暗鴉公爵桌子上,結果什麽也沒發生。”


    “黑鯨號沉沒的真相,你和誰說過?”林夜白問。


    “今天是第一次說。有時候我喝多了,躺在地上,就說自己是黑鯨號船長,不會有人在意,頂多覺得我喝多了發瘋。”


    “像我這樣的不少,還有人覺得自己是帝國皇帝失蹤的兒子,喝多了就想繼承皇位……”


    林夜白想,至少小診所原來的醫生在意,還規規矩矩在戴維斯名字後麵寫了職業——船長。


    “海茲莫-戴維斯,這是你原來的名字?”林夜白問他。


    “我改了名字,先生。原來叫allen。”


    “那本書還在不在?”


    “在,先生,如果您需要,我把它取出來。”戴維斯回臥室,挪開自己的床,撬開角落裏幾塊木板,發現原本放東西的地方空空如也,那本禁書不翼而飛。


    “私藏禁書是要被燒死的,我得離開這裏。”戴維斯沉沉歎了口氣。


    “外出的路應該被封死了,你怎麽出去?”


    瘟疫爆發,烏蘭托已經被徹底封鎖。


    “下水道。”戴維斯一笑,這時才露出些意氣,顯得整個人都年輕了幾歲。


    “我以前維修過下水道,留了一點後手,知道有個廢棄的排水口可以出城。如果你想離開這裏,我們可以一起。”戴維斯語氣真摯,問:


    “難道你就不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嗎?”


    第71章 烏鴉醫生4


    “你是不是沒有錢?”林夜白露出看傻麅子的眼神。


    “是的先生, 如您所見,我一個銅幣也沒有了。”


    “你說過,不會欠我的錢?”林夜白視線落在紅花油上。


    戴維斯連跑路方式都找好了, 一定會馬上逃之夭夭, 一定是想逃單。


    “先生,我願意給您一份地圖,畫出離開的路線。這樣應該能抵消診費了吧?我始終覺得醫生是個神聖的職業, 借遍了所有人, 唯獨不願意借您的錢。”


    “可以。”林夜白微微頷首, 示意戴維斯準備地圖。


    戴維斯先掏出一份泛黃的地圖,有些模糊不清了, 蒙著黴斑。


    他找出一張白紙,用炭筆在白紙上直接臨摹。他落筆很穩,速度也不慢, 很快就原封不動的畫好了一份新的地圖, 標上地名、編號,輪廓和原來的那張一模一樣,被蒙住的地方也完美重現。


    他被打的鼻青臉腫,不成人形,畫圖的時候, 蔚藍眼眸有種難以言喻的堅定, 仿佛絲毫察覺不到疼痛,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喜歡的事情裏。


    戴維斯看起來也就四五十歲的樣子, 頂著一頭淩亂不堪的金發,曾經作為黑鯨號船長的時候,應該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男子。


    林夜白現在有些相信他真的是黑鯨號的船長了。


    “逃出去的路線我已經標注出來了,如果你不逃出去, 也不要把這份路線告訴其他人。”戴維斯又咳嗽了幾聲。


    “你確定自己真的沒有染病?如果被傳染了,你是否會離開?”


    “如果能確定,我不會出去的。”戴維斯笑了笑,把那份舊地圖燒掉了。萬一落到別人手裏,當初暗中把地圖送給他的人,就多了個罪證。


    “地圖都記在我的腦子裏,已經不需要了。林恩先生,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也願意相信我不是一個瘋子、一個酒鬼。”


    “祝你好運。”林夜白將紅花油拋給戴維斯,以及幾個抹去圖案的金幣、銀幣。上個世界賣棺材的時候賺了不少,還好金銀作為貨幣,在這兩個世界是通用的,按照重量算錢。


    戴維斯沒想到還有這樣一筆意外之財,很是驚喜,或許是因為他賣的消息值得。


    外麵已經下起暴雨,狂風大作,濃霧被風席卷,仿佛張牙舞爪的怪獸。林夜白撐開黑色大傘,很快傘就被狂風吹得歪歪扭扭,即將解體。


    “先生,如果您決定要離開烏蘭托的話,今晚是個不錯的時機。”


    “下雨後下水道會漲水,如果今晚不出去,明天、後天仍然下雨,接下來連續好幾天你都不能進入下水道了。”


    “要是您今晚不出去,可以在這裏避一避雨,如果您不嫌棄,我很樂意給你講一講海上的故事,在那次海難之前,我曾經曆過許多有趣的事情。”


    “榮幸之至。”林夜白暫時留了一會兒。


    戴維斯把家裏最好的一把椅子搬出來,反複擦洗,直到椅子可以反光的時候,再用幹淨的絨布細細擦拭過一遍,請林夜白坐上去。


    外麵的雨下得越來越大,戴維斯開始講述航海路上的故事……長夜漫漫,多一個同伴,莫名令人安心起來。


    沒多久,一輛雙駕馬車停在戴維斯門外。穿著厚雨衣的仆人從馬車裏衝出來,瘋狂拍門:


    “戴維斯!戴維斯!林恩醫生在這嗎?”


    “在這兒,怎麽了?”


    “溫蒂夫人難產了!林恩醫生,請您到莊園裏看看她。診金三倍,如果溫蒂夫人可以平安生產,您可以得到十枚金幣。”


    “走。”林夜白上了馬車。


    今晚的雨下得太大了,戴維斯有些擔心,總覺得這輛馬車有的奇怪,但婦人生產是一件緊急的事情,他不能叫住林恩醫生。


    經過交談,戴維斯前覺得這位小診所裏的醫生是個不錯的朋友,雖然表麵冷淡了一些,其實人挺好。他望著馬車離開的影子,風從那邊吹過來,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先生——”


    戴維斯喊了一聲,聲音被雨聲吞沒。


    他想追上去,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直不起腰,全身都疼得厲害,有種強烈的嘔吐欲,低頭,吐出一大口清水。


    戴維斯臉色慘白,神色倉惶,在門口久久佇立,最後回了自己房間。他救不了任何人,不管是二十年前,還是今天這個晚上。不管是那個少女,還是烏蘭托成千上萬的病人。


    林夜白坐在馬車裏,其實已經聽到了戴維斯的喊聲,穩如泰山。馬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因為雨水的衝刷,血腥味越來越淡。


    他並不介意遇上奇怪且危險的事,也不介意深夜去看一位難產的婦人。或許有機會撿到積分呢。


    雖然他不會接生,卻可以用針灸讓那位難產的夫人生產得更順利一些,如果真有那位夫人的話。


    這個仆人也高大健壯得不同尋常,不像仆人,反而像個騎士。


    馬車停在一個偏僻的莊園外,大量玫瑰花隨著暴雨衝刷而凋落,馥鬱的香味混合著塵土、青草氣息,十分怡人。原本冰冷潮濕的灰霧也被水洗過一遍,顏色淺淡許多,更接近於白色。


    這場雨下過以後,空氣質量都提升了不少。


    林夜白被引進內室,這裏的血腥味濃重許多。一個少女背對著門口,白皙的肌膚上三道猙獰的刀口交錯,簡單塗了一些止血的藥粉。與此同時,一柄雙手重劍被駕馭馬車的仆人架在林夜白脖頸上。


    “希望先生可以在這裏住一段時間,我們小姐遇到了匪徒。”


    “是你這種嗎?”林夜白不疾不徐,冷漠反問。


    “拜倫,你太失禮了……”床上的少女咳嗽起來,拉到背後的傷口,鮮血滴進床單,她也痛得吸起涼氣。


    林夜白並沒有看到她的正臉,聲音好聽,有種柔軟的稚氣,應該年紀不大,反正絕對不是一個懷孕難產的婦人。


    “溫蒂夫人呢?”


    “沒有這位夫人。”少女聲音很輕,十分虛弱。


    “讓他先出去,我要為你縫合傷口。”


    “我是不會出去的,你別想著做壞事……”那個叫拜倫的年輕人神色倨傲且焦急,繼續威脅林夜白。


    “你為什麽要一直盯著她的身體看?”林夜白皺眉,以一種十分平淡且不解的語氣道。


    “你不也是。”拜倫眼神冰冷,從聲音判斷,這個穿著黑袍、戴鳥嘴麵具的男醫生應該年紀不大。


    “病人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林夜白聲音平淡漠然,讓人莫名對他的醫術信服起來。


    “你!”當然,拜倫並沒有信服,還很生氣。


    “拜倫,你出去。”床上的少女攥緊裙擺,輕輕顫栗,原本粉潤的指甲因疼痛微微泛白。


    “我隻是擔心您的傷而已……”拜倫狼狽出門,像一隻敗犬。


    第72章 烏鴉醫生5


    林夜白用烈酒為針線消毒, 將傷口衝洗過,再為她縫合。


    一個從未縫補過衣物的人……手藝可想而知。好在他學習能力快, 剛開始不太行,後來的針腳細密整齊,看起來順眼多了。


    也沒有麻醉劑,尖銳的針頭從皮肉中穿過,身體因疼痛而顫栗,她意誌力十分可怕,緊緊握著裙擺,沒有呼痛。


    “最近幾天,建議臥床休息。”林夜白再塗上一層防止感染、促進愈合的藥粉, 讓拜倫找來的女仆用繃帶替那位受傷的小姐包紮一下。


    “勞駕。”她嗓音又輕又啞, 像一隻受傷的夜鶯。


    “今晚先生就在這裏休息吧, 我會補償您。”


    “好。”


    林夜白被女仆帶到二層一間臥室中, 這裏正好能俯視整個莊園。關上窗戶,拉好窗簾, 床頭一盞油燈將房間填上溫暖光影, 蜂蜜漿果麵包,奶油蘑菇湯, 黑椒牛排,這就是他今天的晚餐。


    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靜靜用餐,別有一番意趣。烏鴉站在桌子上, 心想,四舍五入, 燭光晚餐, 賺了。食物沒有問題, 味道尚可,林夜白分它半塊牛排。


    夜半時分,房間裏隻剩機械鍾擺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音,烏鴉站在窗戶邊,眯著眼睛,睡覺也不忘警戒,林夜白正在打坐,刀平放在膝上。


    樓下傳來花瓶打碎的聲音,接著就是倉促的腳步聲。


    “殿下,快逃!”拜倫語氣無比焦急,抽劍與來犯者戰成一團,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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