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劍雪聽出母親言中之意,遲疑道:“阿娘是懷疑,鄭任受賄,與阿耶的案子有關?”


    安泰沉吟道:“天下無免費之午餐,鄭任如今將你阿耶死死扣在刑部天牢,又豈能不得一點好處,我猜測,這行賄之人,應就是幕後指使他之人。”


    元劍雪聞言眸色頓深,沉聲道:“如此,我倒能猜得出,這幕後之人是誰。”


    安泰抬眸望著他,元劍雪道:“今日我查看壽禮下的金條,發覺雖被人刻意磨去了痕跡,但那鑄型,分明是宮中的賜金,當時我並未將鄭任受賄與阿耶的案子聯係在一起,如此看來,幕後之人出自宮中無疑。”


    元劍雪與安泰對視一眼,兩人都沉默下來,種種跡象都指向宮中,恐怕長秋殿中那位中宮,與這件事脫不了關係。


    隻是這件事,自己那位皇兄又參與,又知道多少呢?若他隻是被身邊之人蒙蔽,一切都還有轉機,而若此事本就是出自他的授意……甚至是指使……那就毫無挽回的餘地了。


    安泰心中沉沉,今日強拉著母後一同強逼,迫得皇兄放自己回府,然而他雖答應永仙與鯉奴的婚事,卻終究沒有鬆口放了元郎,隻怕心中依然懷疑。


    想到此處安泰長歎了口氣,元劍雪輕輕握住她的手道:“阿娘早些休息,待我想辦法再見一見九表兄,他今日既未答應上書彈劾鄭任,又行這移花接木之計,自然是有了別的辦法,你不要責他。”


    安泰望著愛子歎道:“皇兄的諸子之中,隻他最得我意,我自知他心意,又怎會疑他。隻是今日,皇兄許了你和十三公主的婚事,我原本歡喜,現在卻有些疑心,他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元劍雪聞言頓時起身,安泰訝異,柔聲道:“怎麽?”


    他一向不願頂撞母親,此時卻緊緊握著腰間劍柄道:“阿娘難道不該問一問我,究竟願不願意尚主。”


    安泰低聲道:“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無論如何,這門親定要結下。”


    元劍雪道:“即便不為我考慮,阿娘有沒有想過,這樣草率的婚姻,對永仙公平是否?”


    安泰聞言笑歎道:“嫁到我們家做新婦,我瞧那孩子是歡喜的。”


    元劍雪望了她一眼,轉過頭去不說話。


    安泰忽然道:“我兒……可是有真心喜愛的人?”


    元劍雪悶聲道:“現在雖沒有,但以後總會有。”


    安泰像小時候那般輕撫著他的背,笑歎道:“既然現在沒有,娶一位公主又有什麽不好,不僅是為了你自己,你的耶娘,更是為了元氏血脈的延續。”


    元劍雪拂開她的手道:“如果隻有尚主才能偷生,在陛下的恩澤夾縫中求生,那我寧可自請去北疆,為國捐軀也好過如此苟且。”


    安泰沉聲道:“不許說這樣的話,當年你阿耶不也……”


    元劍雪道:“阿娘以為,當年我阿耶真的願意……”


    然而他話一出口,便知道失言了,即刻握住母親的手,安泰拂開他的手,淡淡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元劍雪心中後悔,但見安泰逐客之意已決,隻能柔聲道:“阿娘早些休息,明日……明日兒再來請安。”


    元劍雪離開長公主寢居時,邱嬤嬤方伺候阿櫻梳洗。她一向勤奮,夙興夜寐,通宵夜讀,連安泰也曾笑道:“難道我們家要出個女翰林不成。”雖如此,還是送她到弘文館中讀書。自失了愛女,她便將一腔的母愛都給了蘇櫻華這個隻比愛女小一歲的甥女。


    邱嬤嬤一麵為她梳著烏發,一麵她耳畔道:“今日已打聽清楚了,九殿下府上那位五娘的生母奚氏,原是從長公主府中放出來的”


    阿櫻沉思道:“原來如此,無怪阿娘識得她。”


    見她似不高興,邱嬤嬤寬慰道:“這樣的出身,即便再貌美,與娘子如何能比,九殿下也不會將她放在心上。”


    邱嬤嬤也是跟在阿櫻身邊的老人,從小看顧她長大。她知道如今長公主雖然認娘子做了親女,但在元家,她始終是外人,與王爺並不沾親帶故,而在王府靖北王才是一府之主。所以,她以後的著落是要落在夫家。原本若無兄妹名分,靖北王世子自然是最好的人選,而如今這條路走不通了。好在娘子的終身大事有長公主做主,自然不會差,隻可惜娘子心氣高,尋常的官宦人家看不上,偏要掐尖……唉,可惜這條路注定難走,娘子卻不聽勸。


    這一夜,於很多人而言注定輾轉難眠,然而阿素卻貼著身後安穩的熱度睡得沉沉,暖意源源不斷湧上來湧上來,她愜意地翻了個身,又被撈入懷中。雖身處驚濤駭浪之中,卻被最妥善低安置,絲毫不被電閃雷鳴侵擾。


    第47章 除舊   其時有家家戶戶有立竹杆懸幡子,……


    第二日依舊是朝日, 阿素醒來時發覺榻上已無人,想必李容淵早已去上朝。她伸了個懶腰,方覺身子舒展了些, 似被圈困了一夜。她四下環顧不由有些奇怪,昨夜自己明明睡在榻角,怎麽醒來時卻直直躺在榻中?


    然而顧不得細思,她心中尚有一事。昨日她派琥珀回沈府打探, 今日應已有了消息。果然, 阿素剛邁入自己住的那間靜室,琥珀麵帶喜悅,抱著白團子上前迎她。


    阿素笑道:“何事如此高興?”


    琥珀見左右無人,低聲道:“我昨日回府,阿郎與夫人專程問起娘子近況, 想來並不曾舍了娘子, 且再忍些時日,興許就能接娘子脫了這火坑。”


    阿素知道琥珀說的阿郎與夫人自然是指五娘的耶娘沈侍郎與藍氏, 她原以為自己已是沈家的棄子, 卻沒想到沈陟倒疼愛這個庶出的女兒, 竟還想著要接她回去。若非懼怕奚氏,從前她倒也願意回沈府去替五娘盡一份孝道,然而此時,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見阿素怔怔,琥珀寬慰道:“娘子勿急, 一時半會怕是沒著落, 且再耐心等上一等。”


    知琥珀回錯了意,阿素從她懷中接過白團子,笑道:“其實, 這裏也算不得火坑罷。”


    琥珀聞言頓時紅了眼眶道:“他這麽對娘子,娘子竟還為他說話。”


    阿素知道琥珀說的是李容淵,若被飲瀾聽到了可不得了,趕忙按住她道:“別渾說,不過是做些雜事,平白惹人誤會。”


    聞聽此言,琥珀更氣不打一處來,握著她的手道:“那娘子倒說一說,昨夜娘子到何處去了。”


    阿素耳尖一紅,倒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你知道的,值夜去了。”琥珀將她身上上上下下都摸索一便,見全須全尾,仍氣呼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哪有值了夜就值到一張床上去的。”


    阿素頓時麵頰緋紅,她實是不知怎麽就和李容淵睡在一張榻上,原以為這是屬於他們兩人的秘密,卻沒想到連琥珀也知道了,恐怕在整個東苑之中都人人心照不宣。琥珀還要再說,阿素咬唇,喝止道:“休傳閑話。”心裏想的卻是,下次不能這般。


    見她神色嚴肅,琥珀一頓,片刻後開口歎道:“那娘子如今是怎麽打算,難道竟是不舍得離開了?”


    阿素還真沒想過這事,最初她確實有逃走的念頭,然而天下之大,又能逃到哪裏去?況且這幾日她發覺,待在李容淵身邊,有那麽多機會可以接觸到阿娘、阿兄……她還指望著他能再幫襯自己家一把,又怎麽舍得走呢。


    然而這些理由卻不能告訴琥珀,所以阿素隻能望著她支吾道:“我隻是覺得,這裏每日吃的還不錯……”


    琥珀氣得笑了,望著她輕歎道:“娘子還小,不懂這其中厲害,即便這金玉之鄉再令人沉醉,也比不過一位可以托付終身之良人。”


    阿素知道琥珀想勸她不能無名無分耗在這裏,要為自己的前途打算。她說的是人之常情,然而阿素卻顧不得那麽多,自要抓住眼前一切為自家謀劃,況且她也不信李容淵真會對她有什麽興趣,不過是覺得新奇放她在身邊,得了空便逗弄一番。


    於是阿素便轉了個話題道:“你這次回去,見我阿耶與阿娘身體可好?琥珀點頭道:“阿郎與夫人都安好,隻是奚娘哭了幾次,實是想念娘子得緊。”


    聽聞奚氏之名阿素背後一寒,想起那日她要扼死自己之時美豔的臉上猙獰的表情,心中實是懼怕。既然她不知為何已經知道自己並非五娘,為何還哭著念她?這戲是要做給誰看?


    阿素心事重重,然而她終究對奚氏有愧疚,暗暗下了決心,若有機會定要補償於她。現下她心中還有一件極重要之事,阿素抬眸,琥珀似知她所想,低聲道:“娘子讓我留心那位鄭任鄭大人,我著意打聽一番,並沒有任何消息。”


    阿素心中失望至極,阿耶恐怕如今還被關在刑部天牢,她原以為阿娘與阿兄已發覺鄭任是此中關鍵,與李容淵已商量出對策,卻沒成想竟毫無動靜,難道她竟全然料錯了不成?


    然而阿素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安然入睡的昨夜,城北安仁坊的鄭宅遭了賊,也未曾丟失什麽貴重之物,隻是剛從金吾衛府接回車隊中有一個箱子不見了,那盜賊不僅登堂入室若出入無人之境,還留下一封手書。


    然而奇怪的是,讀了那手書之後,鄭家不僅未報官,反而嚴密封鎖了消息,於是竟無人知那個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第二日上朝時鄭任神情頗有些憔悴,散朝後,原本立身朝堂前列的他走得極慢,似有心事,直到被拍了拍肩膀,才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倉皇轉身,卻見九皇子一臉關切望著自己道:“鄭公可是身體不適?”


    若論官職,刑部尚書為正三品,賜紫服金魚袋,而李容淵不過五品,衣緋服,按理應向他行禮。然而他是皇子,所以反而是鄭任向他拱手道:“勞殿下掛念,老臣無事。”


    李容淵笑道:“鄭公眼下一片青黑,顯然是昨夜未睡好,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他意有所指,鄭任心驚膽戰,昨日他府中掌事從金吾衛府中領回那被劫的壽禮,然而一卸貨他便發覺不對,開了箱之後更是嚇破了膽,那十車的財帛,如何就變成了十車的兵甲。


    鄭任自知著兵甲的來曆,未免惹禍上身,他當機立斷便要將這些兵甲運出府,然而未待成行,府中遭了賊,竟丟了其中一個箱子,那賊人還留下一封手書,將他此前所作所為寫的一清二楚,鄭任心驚,即刻命人封鎖消息。他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恐怕不將他拉下馬,幕後之人不會善罷甘休。


    又回憶起倉皇的昨夜,鄭任半晌才回過神來,卻見李容淵依舊立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望著自己,擦了擦汗道:“殿下說笑了,如今是清平治世,老臣亦受陛下福澤,一切皆好。”


    李容淵翹起唇角道:“那便好,我方聽聞昨夜城防戍衛捉獲了一位小賊,招供曾潛入鄭公府中盜竊,今日見了鄭公才知,原來並無此事。”


    鄭任耳邊翁的一聲,若那賊人被抓,供出兵甲取自自己府中,這私藏兵甲的罪名恐怕自己是洗不脫了。然而他也並非愚笨之人,此時緩過神來,望著李容淵顫聲道:“原來,原來這一切竟是殿下指使。”


    李容淵淡淡道:“鄭公此言,我卻聽不懂了。”


    鄭任知道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如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他手中,不由切齒道:“殿下究竟要老臣如何?”


    李容淵不接話,反而微笑道:“不知鄭公是否記得,前些日子工部有位八品小吏,喚作餘現,因上司貪腐一案被關入刑部天牢。他本是被上司陷害,然而卻有人收受了賄賂,將他在獄中折磨致死,替上司頂了罪。”


    鄭任陰沉道:“不錯,正有此事,難道殿下還要為他出頭不成。”


    他是真不明白,難道李容淵竟要為一位八品小吏的死活與他過不去,卻聽李容淵低聲道:“非也,此事本因鄭公瀆職而起,若鄭公引咎辭職,陛下念在鄭公往日苦勞,應許還鄉度日,還可安享晚年。”


    鄭任此時終於明白他的目的,他是要斷了自己的仕途,然而他卻想不通,自己如何得罪了九皇子。鄭任陰晴不定地望著李容淵道:“殿下隻告訴我一件事,那偷竊的賊人,究竟有沒有被城防戍衛拿到。”


    李容淵淡笑道:“自是可被捉到,也可未被捉到,一切皆取決於鄭公的抉擇。”


    鄭任這下徹底明白,一切都是麵前之人布下的局,自己隻有順著走的份。見他神色猶豫,李容淵道:“如今鄭氏一門百口的性命,皆係於鄭公一身。”


    這便是赤裸裸的威脅了,鄭任抬頭,隻見李容淵一派不經意,雙手籠在袖中,是沉靜溫和的樣子,然而他方才的語氣卻帶著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壓力,自己別無選擇。


    與此同時,在青煙嫋嫋玉宇廣博的延華殿中,景雲帝望著安泰沉聲道:“皇親國戚犯法,與庶民同罪,如今這案件尚未查清,即便他是你的夫君,是駙馬,朕也不能徇私。”


    安泰今日待散朝便從建福門入宮,為的便是求一道旨意好去刑部天牢接人,沒想到果然被景雲帝駁回,此時不由言辭間帶上三分薄怒道:“那我倒想知道,皇兄究竟查出了什麽來。”


    景雲帝不答,隻是命人詔刑部、禦史台和大理寺三司長官入宮。大理寺卿望著皇帝與長公主,躬身道:“前日在西京之郊外查處了一個私自鑄鐵的作坊,打造了一批箭鏃與穿雲甲,似長安城中正有人囤積此物……”


    安泰聞言冷道:“皇兄難道以為,元郎與此事有關不成。”


    景雲帝淡淡道:“朕不懷疑,朕隻講證據。”


    安泰望著大理寺卿道:“你想清楚再說,到底有沒有查出這些兵甲究竟流向何處。”


    那大理寺卿擦了擦汗道:“並……並未查到。”


    安泰望著景雲帝道:“既然未查到,皇兄又如何認定此事與元郎有關?”


    景雲帝淡淡道:“昨日鄭卿上了封奏疏與我,說已查出了些線索,此事確與元子期有關。”說完四下環顧,卻不見鄭任蹤影,遲疑道:“鄭卿在何處?”


    此言猶如晴天霹靂,安泰斷然道:“絕無可能。”也順著他的目光去尋鄭任,這時卻有一位內侍上前,將一封奏疏呈與景雲帝,他微微掃了一眼,蹙起眉峰,安泰嗔怒道:“那麽皇兄便去請鄭尚書來,我願與他當麵對質。”


    景雲帝麵色沉沉,擲了手中的奏疏道:“不必了,他引咎辭職,已卸印回府待罪,之前那些自然也不做數。“


    安泰聞言卻並無驚訝,揚起唇角道:“他空口無憑汙人,難保不是心虛,若皆可如此信口開河,我也可以說,這些兵甲不是別人的,而正是為他鄭任造的,皇兄是信我,還是信他?”


    景雲帝隻當她是氣話,鄭任忽然引咎辭職,推翻此前所言,讓他不僅也對之前的判斷產生了懷疑,難道真冤枉了元子期不成。見安泰一臉憔悴,不由安撫道:“莫說氣話,哪有這麽巧的事,朕自不願冤枉一個忠心的臣子,然也不能放過一個奸佞之徒,待徹查之後定給你一個說法。


    因鄭任引咎辭職,刑部尚書空缺,暫由侍郎沈陟行尚書之職,安泰知道這位沈侍郎是剛直不阿之輩,沈家又曾是元家舊臣,定不會做刑訊逼供之事,元郎即便依舊在刑部天牢,也暫時無性命之憂。而景雲帝做此安排,想必也帶著對她的安撫之意。


    想到此處,雖未求到放人的旨意,安泰倒鬆了口氣,一切似乎已恢複正軌。


    阿素自然不知,就在這短短的一日裏,鄭任引咎辭官,五娘的阿耶沈陟升了一級,她身在刑部天牢的阿耶也已轉危為安了。而長安城郊直通大漠的官道上,又有九騎武士押著十車糧草與錢帛,快馬加鞭向著千裏之遙的高昌而去,那車上的糧草足夠遭旱災的那幾戶人家食用一年。過了關隘,為首的一人放下兜帽,湛藍的眸子最後回望一眼長安巍峨的宮闕,回身策馬疾馳。


    李容淵做完了計劃中的事,步伐輕快地邁入自己府邸,正見一位小美人立在門前翹首期盼,望見他回來,瀲灩的眸子頓時湧上一層欣喜,挨挨蹭蹭跟在他身邊,似想打聽今日朝議內容。


    他若不經意透了些口風,她得了好消息便一陣風似的雀躍而去,李容淵不由歎了口氣,這般沒心沒肺,還是要將人圈得緊些才行。


    此時已是臘月之末,還有幾天便是新年的元日,朱雀已將府中一應事物都打點妥當,隻待新年。其時有家家戶戶有立竹杆懸幡子,新歲祈長命的風俗,朱雀教阿素以大黃、蜀椒、桔梗、桂心、防風等泡製屠蘇酒,她偷嚐了一口這新釀的綠酒,想起書中曾讀到,屠蘇酒意為屠絕鬼氣蘇醒人魂,這還是這一世她過得第一個新年,不由感慨,過了年便是新一歲,但願能除舊立新,一切順遂。


    除舊自然要洗穢,今日李容淵慣常要在溫泉室中沐浴,以往他從不要人入內,但自從上次她誤闖過一次,李容淵每次皆要她伺候,阿素無法,也隻得捧著澡豆並幹淨的巾帛,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第48章 拒婚   阿素伸手去夠那瓷盞,整個人都貼……


    阿素沿著碎石小徑走向湯泉深處, 四周皆是一片霧氣蒙蒙,因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她著意留心腳下, 待走到一處巨石之前,將手中的的托案輕輕放下,才注意到碧波之中的李容淵似正閉目養神。


    察覺到她來,李容淵淡淡道:“過來。”


    阿素不敢不從, 一小步一小步挪了過去, 李容淵徑自從水中起身,帶著濕潤的硫磺氣息,阿素唬了一跳,幸好水汽氤氳中他衣衫尚齊整,踏著木屐走到她身畔, 披上一件幹衣, 望著她道:“躺下。”


    阿素偷偷瞄了一眼,李容淵麵前是一塊平整的大石, 她雖不解其意, 但隻能照做, 乖乖走過去在那光潔的石麵上躺好。李容淵正站在她身旁,而她躺在那裏倒似砧板上的肉。阿素心中忐忑,隻覺李容淵的手輕柔按在她額上,隨即緊緊閉上眼睛,那手又上移, 忽然抽出她發間的青玉簪, 柔順的烏發便即刻滑落了下來,接著阿素便聽到淋漓的水聲,有溫熱的泉湯灑在她發間, 李容淵修長的手指輕輕在她發間梳弄。


    原來竟是要為她洗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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