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廷宜毫不避諱,開口就和趙允初拉起了關係。  雲雁回在一旁冷眼看著神態舉止,卻是覺得他與麵上的爽朗不同,還是有點心眼的。  趙允初客客氣氣地答了,裝得非常像,好像他來這裏,真的隻是為了坑遼國和西夏的錢,看都沒有看過榷場的主管官一眼。  邵廷宜便將宣諭使一行人請入城內,可見此處來往的客商與軍人都很多,乍一聽,還有點像汴京,因為什麽地方的口音都有,這都是各地來做生意的。  從來各國設立榷場,要麽就是交通便利,要麽就是軍事要地,安肅軍顯然是後者,此處駐軍頗多。  趙允初他們在衙門入住,雖說有驛站,然而趙允初覺得這裏條件更好,更適合雲雁回,他答應過雲雁回找個環境好些的地方。  邊關油水頗多,又天高皇帝遠,此處作為衙門後院,雖然沒有違製之處,但也在允許範圍極盡豪奢,邵廷宜看他們打量陳設,就笑嗬嗬地說:“都是從前任上的置辦的,我不懂這個。”  趙允初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邵廷宜治了席麵,席間還有歌舞表演。  趙允初表現得立刻活潑了一些,到了酒過三巡之後,他便拉著邵廷宜說:“我叫你一聲世叔……”  邵廷宜連連擺手,一臉惶恐,“不敢當,不敢當啊!”  趙允初按了按他的肩膀,“世叔啊,你看到我帶來的這些人了嗎?”他看了邵廷宜一眼,“有一位是我的一個好朋友,他家裏是做絲絹買賣的。”  邵廷宜猛然放鬆,“嗬嗬,嗬嗬,絲絹買賣啊。”  絲絹買賣,也是占榷場買賣一個比較重要部分的。  “是的,他這是有意走遼國這條線,但是對此處不太熟悉,我在他那裏占了幾分股,因此,這次將他帶上,麻煩世叔你為他引薦一番了。”引薦,自然是引薦榷場的官員。  “那是自然。”宋人經商風氣甚重,邵廷宜沒有半分懷疑,將榷場的主管官柳雍叫來。  趙允初也一招手,將雲雁回叫來,“這是鄭淩。”  他隨口,就用了鄭淩的名字。  邵廷宜幾年不在京中混了,自然不識得一個在翰林圖畫院工作的小衙內。  雲雁回也似模似樣地唱喏,道:“鄭淩,鄭飛波。”  柳雍一副笑模樣,過來便友好地同雲雁回談絲絹,雲雁回一臉矜持地說了幾句,不是很給麵子的樣子。  柳雍眼中閃過一絲不爽,但是因為趙允初在場,他忍忍沒說什麽。  待酒席散過,柳雍十分不悅地也邵廷宜說:“那小王爺也就罷了,人家是宗室,他帶來的小白臉真是小王八一個,和我擺架子。”  “哼,小王爺雖然沒有和他說過幾句話,可是你看過那情態沒有,小白臉分明是賣屁股的。你給我忍住了,把他約出去,將底細探明白了!”邵廷宜冷冷說道。  柳雍酒醒了幾分,“怎麽?”  邵廷宜說道:“八王要起來了,官家要用宗室,我們拉他一起做,也算是投之以木桃。但是,你得看清楚了,他們到底有沒有意思。”  柳雍琢磨了一下,“好。”  ——  隔天,便有人來找雲雁回,說柳雍請他出去吃酒,要給他介紹一下榷場。  來人看著趙允初說了句“不錯,柳雍很上心”,就叫雲雁回跟去。  柳雍將雲雁回請到酒家,席間除了他,還有幾個榷場的官員,以及兩個相熟的商人。  “飛波兄,來,來。”  聽到柳雍這麽平輩論處,雲雁回也沒推拒,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聞了聞酒,“嗯,好酒!”  “自然了,這是上好的葡萄佳釀,隻是有些烈,飛波兄可要小心了。”柳雍笑眯眯地說。  “哼。”雲雁回不聲不響地喝了一杯酒,當時就嗆了一下,小臉泛紅,有些狼狽,但因為是少年人,所以隻讓人覺得好笑、有趣。  席間頓時大笑起來,氣氛熱絡了很多,“小心啊,小兄弟,這可不比東京人喝的軟綿綿的黃酒。”  雲雁回一臉不好意思,不自然地又慢慢喝了一杯。  柳雍哈哈一笑,“正是這樣,慢慢喝。”  喝過幾輪,眾人行起酒令,雲雁回和柳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柳雍請來的商人喝多了,站起來道:“鄭小郎,你家是做絲絹,那你來看看我這個!”  他將自己的外袍展示給雲雁回看,之前坐著也不明顯,加上他也沒說話,這會兒大家細看,才發現這條雲紋袍子竟然是緙絲的!  一寸緙絲一寸金,這樣一條袍子,得花費多少時間,多少銀錢啊?  在場的人,都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雲雁回嘴角卻是出現了一絲蔑笑,“什麽玩意兒,也值當拿出來顯?“  那人一瞪眼,“你說什麽?”  “教你們個乖,便是緙絲,也有個上下之分的,不要見到什麽都大呼小叫。”雲雁回也站起來,冷笑一聲,一腳踩在凳子上,從懷裏拿出一條帕子,甩在桌麵上,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擦嘴的帕子,也比你這身衣服要值錢。”  吹得這麽厲害?  有人扒拉了兩下,將那帕子展開,這次發現,這條帕子也是緙絲的,上麵的圖案分明是栩栩如生的山茶蛺蝶圖,單看其用色過渡之自然,就能想象工匠用了無數種相近的絲線切換方能緙成,排線更是細密,巧奪天工。原畫也不知是何人手筆,甚是靈動。  近年來大家都能感覺到,緙絲作品的流行風格正在慢慢向著富麗堂皇轉換,追逐宮裏的審美。  加上這作品之精妙,這鄭淩說的沒錯,說不定還真比那人的一整條袍子要值錢。  看那商人幹咽了一下,雲雁回微醺地將帕子撿回來,哈哈一笑,竟然隨手丟進了燙酒的爐子裏,火舌吞吐,轉瞬間就將這緙絲手帕燒成灰燼!  柳雍:“……”  眾人:“……”  好,好一個敗家子啊……  柳雍咽了口口水,眼神火熱了幾分,如果說之前隻是想像邵廷宜所說的,給他們一點甜頭,討好一下宗室,那麽現在,他是真的想要和這鄭淩密切合作了。  如此頂尖的緙絲作品,一般都在大宋國內消化了,令遼人好不羨慕,有價無市。可是這敗家子,隨手就燒掉了……之前以為他囂張,現在看來,還謙虛了!這能是普通的絲絹商嗎?  柳雍一時激動,就站了起來。  雲雁回:“怎麽?”  “沒,沒什麽,”柳雍幹笑兩聲,“我再敬你一杯,飛波兄,好豪爽啊。”  “我不勝酒力……”雲雁回推脫道。  柳雍把杯子塞進他手裏,“到底是不勝酒力,還是怕了?”  雲雁回眼中閃過一絲難堪,大概又想到之前嗆的那一下,剛剛好不容易把臉麵掙回來,怎麽舍得再丟,於是一咬牙,滿飲此杯,眼中醉意更深。  柳雍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喝吧,醉不死你個東京來的小白臉。        第126章 顯露端倪  酒酣腦熱, 雲雁回四仰八叉窩在一張交椅中,隻餘下傻笑的勁兒了,“我,我是頂了別人的身份來的……沒事,我和趙允初的關係, 比你想得要好多了。”  柳雍咂摸了一下後麵這句話, 嘿嘿笑了兩聲, “是嗎?你知道嗎,咱們三家會一起發財的……”  “不是我家,是我。”雲雁回迷迷糊糊地說,“要不是老頭子說, 不把絲絹賣好,那以後就隻守著絲絹,所有家產他寧願捐給族裏……我犯得著上邊關來嗎?”  柳雍眼睛都直了,“這不是你家最大的買賣?”  雲雁回已經醉得渾然不知自己在說什麽了, “茶……他賣茶……”  柳雍心猛然一跳, 大宋榷茶, 除非這鄭飛波是官家的兒子,否則他敢說自己家賣茶的?那麽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家也有茶源,也幹走私!  柳雍簡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背後的故事了,他拍了拍雲雁回的肩膀,“令尊……哪裏來的茶?”  雲雁回隻顧傻笑。  柳雍又催問了兩遍,雲雁回才不勝其煩地一揮手,“茶場的人,茶,茶案的……”  他說得前言不搭後語,柳雍卻聽明白了。  厲害了,這鄭飛波的爹真是個人物,居然能把茶案的關係打通,直接拿貨,不像他們,隻能在榷場內玩手段,平個賬要平半天。  隻是此人定然不是將茶賣到遼國,否則他不可能從未耳聞。  果然,雲雁回又嘻嘻笑了兩聲,“吐蕃的人,一日無茶不行……”  柳雍按住雲雁回的肩膀,露出了一抹笑容,“飛波兄,你放心吧,這絲絹生意,你肯定會大賺一筆的。”  在安肅軍,在榷場,他和邵廷宜說要誰賺,誰能不賺嗎?  ……  月上中天,柳雍帶人扶著雲雁回回去。  家仆提著一盞圓溜溜的燈照路,這是從汴京傳來的開封燈,又叫明月燈、開封月,形如明月而得名。  最開始是邵廷宜命人采購了一大批,他是汴京人,身在安肅軍,在開封燈麵世後,便將府中的燈都換了,月是故鄉明,他這是要看看故鄉之月,一解思鄉之情。  上行下效,邵廷宜如此做,沒幾日,安肅軍就遍布開封月了。  柳雍覺得,邵廷宜的猜測可能真的沒錯,這二人關係匪淺。  宣諭使出行不能帶無關人等,但是趙允初卻把這鄭飛波替名塞了進來,也許是因為有他占了股,但是,既然這隻是鄭飛波家裏給他的試煉,那麽趙允初完全是在保駕護航了。  他們到了之後,趙允初更是親自出門來接,柳雍不禁感慨,還是邵廷宜眼神毒辣啊。  雲雁回被一名柳雍家仆背著,腦袋埋在人肩上,趙允初借著光看了一眼,“這是怎麽了?”  柳雍嗬嗬笑了兩聲,“興之所至,貪杯了,鄭郎喝醉了。”  趙允初:“……”  趙允初:“喝醉了?”  “是啊,”柳雍推了推鄭淩,卻見其十分不耐煩地揮手,“唉,怪我沒攔住,今日上的葡萄釀太烈了,給他喂些解酒湯,好生休息吧。”  “……嗯。”趙允初親自將人接了過來,背了回去。  柳雍一看,心中更喜,這二人關係越好,他們越占便宜。  ……  次日,趙允初要會見遼國和西夏的使臣,他們是特意到宋境來,要和大宋商談茶葉買賣量的事情的。  雲雁回跟在後麵,一直在揉腦袋,一副宿醉頭疼的樣子。  邵廷宜與柳雍都陪伴會麵,柳雍便擠上去和他打招呼,“飛波兄,休息得如何?昨夜喝得太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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