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了然禪師製作這護膚藥最開始隻是因為弟子曬傷了,後來不知如何流傳了一些到八王妃手中,因閨閣來往,方聞名於外。  但是因為了然禪師並不貪財,又有更多其他救災、講經等事宜,是以每年隻製作很少一批,使得他的護膚藥在汴京有價無市。  現在,非出貨之日,居然在晚市待撲?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即便條件很苛刻,五百文才能撲一次,扔銅錢需扔到渾純——也就是全都是背麵,才算贏。但是娘子們還是趨之若鶩,頗有不撲到誓不罷休的氣魄。  像現在這個小娘子,已經撲光了身上的錢,才撲到一罐美白麵膜而已,她急得叫仆人給自己回府拿錢,“快去,我還要把補水麵膜也撲到!”    “那小娘子這邊先等等吧,且讓下一位先撲。”攤主笑吟吟地說。  小娘子依依不舍地看了不多的補水麵膜一眼,“雁哥兒,明日還有護膚藥嗎?”  這大年初一上街擺攤的,正是已然十五歲,堪稱汴京老油條的雲雁回,他衝那小娘子齜牙一笑,“這些是全部的,今日若是撲完了,明日就換時花了。”  在場的娘子們頓時齊齊歎了聲氣。  就在這時,彩棚又進來一個男子,身量高大,比起彩棚內的娘子們都高出一截了,係著玄色披風,低頭進來,帶起一陣冷風,肩上還有些雪粒。近日汴梁一直有陣陣小雪,想來此人是進來避雪。  滿是脂粉香的棚內,這人一抬頭,露出一張初露棱角的俊朗麵容,眉毛濃黑,眼瞳黑白分明,一看見這麽多小娘子,便有些訝異地低下頭,羞窘得不敢將目光落在小娘子們身上。  本嫌此人有些孟浪的娘子們一看此情形,也不由寬容了,雖然身形高大,卻原來還是個少年郎啊。  雲雁回笑謔地道:“郎君,來為心上人撲護膚藥嗎?”  這少年聞聲,略偏了偏頭,羞澀地看了雲雁回一眼,小聲問道:“這裏……什麽都可撲嗎?”  雲雁回:“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撲護膚藥,要撲其他東西?”  少年又看了他一眼,“我——你那圍脖可撲嗎?我歸家路上遇著雪,有些冷。”  雲雁回爽快地道:“可以啊,一百文一次,十個銅錢扔出五純即可。”  那原本排在下一個的婦人一見此情形,說道:“小郎君還要趕著歸家,先來撲吧。”  少年猶豫一下,說了聲“謝謝”,便一路道著“得罪”地穿行到了攤位近前,數出一百文放到桌上。雲雁回摸出十個銅錢放到他手心,他便開始扔銅錢。  頭三個全是背麵,接著又接連扔出三個正麵,再扔又是背麵,繼續扔,第五個背麵,運氣不錯,沒扔滿十個銅錢,已經達到了雲雁回開出的標準。  “承讓。”少年臉頰微紅,把銅錢放回雲雁回手裏。  雲雁回也十分爽快地把圍脖摘了下來,一看少年身形高大,便掂著腳,隔著桌子把圍脖套到了他脖子上,灰色的皮毛微博襯著玄色的披風,還挺大。  少年的下巴都陷進溫暖的圍脖裏了,眉眼彎彎地衝著雲雁回甜甜一笑,登時整個彩棚都要亮了。  雲雁回忍俊不禁,從桌子下麵又摸出一把傘,放到少年手裏,“還傻笑呢,回頭記得把傘給我送回家裏去,不然一百文也不還你了。”  “謝謝雁哥兒。”少年不好意思地接過傘,低著頭出了彩棚。  到這會兒,彩棚內娘子們方明白,攤主和這少年是相識的。  “難怪這少年郎偏要進這兒躲雪!”  雲雁回說:“不好意思了,那是我一個小兄弟,剛才與他開個玩笑。”誰知道他也順勢開起了玩笑,竟然還問別的東西撲不撲。  沒錯,那係著玄色披風的躲雪少年,正是東京第一傻白甜,同樣長大了的趙允初小朋友。  ……  趙允初走了之後,雲雁回的關撲生意還是那麽火熱,收獲滿滿。  到了二更天的時候,東西幾乎都被撲完,人也散得差不多了,雲雁回也收起了錢和剩下的藥。因為藥是了然的,所以今晚的收益刨去他的成本,有一半要捐給寺裏。  棚外,來接他的人也來了。  一名高大的中年漢子披著蓑衣,趕著驢車站在外麵,看雲雁回抱著東西出來,還伸手接了一把。  此人名為傅雲灃,是一家武館中的教習,早年喪妻無子,大約六年前經由以前的老鄰居胡三娘介紹與鄭蘋相識,相處一年多後彼此感覺不錯,雲雁回他們幾個也都同意,於是鄭蘋再嫁於他。  所以,傅雲灃算是雲雁回的繼父。  傅雲灃駕車把雲雁回帶回大相國寺,一到家,還未係好驢,外麵就又下起了雪,“這要是路上下起來客不巧了,雁哥兒,你娘煮了胡辣湯,快進去吧,我把驢趕好。”  “好,辛苦傅叔了。”雲雁回推門進去,果然聞到了胡辣湯的味道,“我已經聞到啦,胡辣湯。”  鄭蘋從房間出來,“先洗個臉,湯給你溫著呢——哎,你的圍脖呢?”  雲雁回隨口道:“今日遇到允初,那時正在下雪,就把圍脖和傘都給他了,幸好我回來路上也沒下雪。”  雙宜和小寶也各自從房間出來了,這兩年家裏富裕了,房間不夠又不想搬回去或者換房子,畢竟旁邊的竹林正好養著貝貝,幹脆和寺裏商量,取得同意後把這裏擴建了一下,現在三個孩子也有單獨的房間了。  雙宜去把胡辣湯端來,小寶則和鄭蘋一起把熱水倒好,叫雲雁回洗個臉,擦擦手。然後坐在桌前,腳踩在一盆熱水裏泡著,手上端著胡辣湯喝。  鮮香麻辣,帶著胡椒香氣的肉湯一入口,加上腳下的熱水,頓時渾身的寒冷都被驅逐了。  雲雁回幾口喝完了湯,又麻利地把腳擦幹淨,踩進了暖和的棉鞋裏。這棉鞋是鄭蘋按照他的要求特意做的,白色的夾棉拖鞋鞋頭還縫了熊貓耳朵和眼睛。  傅雲灃也進來了,同樣是一碗胡辣湯喝起來。  鄭蘋埋怨地對雲雁回說:“你這孩子,年節裏的,還非要出去擺攤,家裏現在又不是缺這些錢。”  傅雲灃卻是笑道:“蘋娘,你難道還沒看出來,雁哥兒隻是喜歡而已,就像人家出去關撲是過節享樂,他賺錢也屬於過節享樂。”  鄭蘋無奈地道:“是了,這孩子啊……”  前幾年都是雁哥兒在負擔家裏的開銷,就是現在,能夠過得比較寬裕,也是因為雁哥兒除了差事之外,不時還有突發奇想的進項。  以前還可以說是因為家裏條件不好急著賺錢,但是現在,隻能說他就喜歡幹活了,賺不賺錢的,總想要做點什麽。  “已經不是孩子了。”雲雁回糾正了一下。  鄭蘋說道:“你啊,別說這些,今日好些鄰裏來拜年賀節,你不在,都問起你呢,你看何時也得上門去。”  “不急,有心拜節,寒食未遲。”雲雁回卻不甚著急,再說了,似方丈、了然、惠衝那些,他也拜過早年了,回頭找個時間再去也不遲。  雖說正月年節後節日活動接二連三,一直要熱熱鬧鬧到三月,但也不可能真的寒食節才去拜年,隻是一個形容,所以鄭蘋隻是戳了戳雲雁回的腦門,“你記得就好。”  雙宜捧著臉道:“雁哥兒明日可以帶我一起去擺攤嗎?”  “你不許出去。”鄭蘋一句話把她壓回去了,“我檢查你做的菜。”  雙宜已到適婚年齡,現在快十八了。  還好這時候崇佛尚道,文人多而特令獨行,於是晚婚晚育的也多,十八九沒結婚不算太奇怪,疼女兒的人家總是要多留一會兒的,但是鄭蘋也有些著急了,總催傅雲灃也打探一下相識人家有沒有合適的兒郎。  雙宜總愛舞刀弄槍,恰好傅雲灃也是武館的教習,鄭蘋覺得,由傅雲灃那邊相看,說不定更合雙宜的喜好呢。她由己推人,雖然急,但也喜歡找個雙宜自己喜歡的郎君。  而現在也在狠抓雙宜的廚藝,總不能做得太難吃。  雲雁回也咳嗽了一聲,“學學做菜也是好的,你至少把哥的幾道私房菜學精了吧,學好了,元宵燈節再出去玩兒也不遲。”  雙宜:“你不知道,我聽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位俠士來了汴京,明日與人約了決鬥,我想去看看,就明日而已啊。”  “咦,什麽俠士,”鄭蘋卻是想歪了,“多大了,成婚了沒?”她難得見雙宜對男子感興趣呢,雖說宋時武人不受重視,但是鄭蘋行事一貫如此,不問這個。  雙宜:“……挺大了,夠做我爹的老光棍。”  “一下就從俠士變老光棍了?”雲雁回嘿嘿笑,“娘,你就安心吧,我和傅叔都給她留心著呢,大不了就是多陪你幾年,總要遇到合適的才能嫁。”  “自然是要合適了,我也是這麽想的呀。”鄭蘋也重申了一下自己的立場,然後對雙宜道,“但是你明日還是不能出去。”  雙宜:“……”  “好好努力。”雲雁回拍了拍雙宜的後腦勺,打了個哈欠,自去睡覺了。  ……  次日,雲雁回又起個大早,自己駕了驢車,去大相國寺的花圃裏取自己訂好的時花,宋人愛俏,男女都愛花,更喜在頭上插花,無論絹花、鮮花,好看就行。  不過,雲雁回這回雖然也是賣時花,但與他人不同,並非一朵朵賣。  智生三兄弟早已在花圃等他,見他來了,便唱個肥喏,問年節好,雲雁回也回了禮,問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三人拿出一個個竹片紮成的動物形狀骨架,有小豬、小熊、兔子等等動物,“隻做了二十隻。”  “夠了,一下午應該能完售。今日早點回家,晚上不擺攤了,怪冷的。”雲雁回說道。  而上午呢,他們自然是要在這裏,將這些最新鮮的時花固定在動物形狀的竹子骨架上,最後形成一個個鮮花動物。最好多用小一些的花朵,這樣更為細膩。  宋時插花藝術已經十分普及了,有點品位的人家都會講究點如何往花瓶裏放花,賣精美插花成品的也不是沒有。但是當智生他們聽雲雁回說要賣這樣的“花束”時,還是驚奇了一會兒。  不過,當他們試著做了一個樣品後,就覺得十分驚豔了。不難想象,今日那些小娘子們會如何搶著撲光身上的錢。          第47章 不想當方丈的和尚不是好和尚  正月初二, 雲雁回的彩棚生意還是那麽多,娘子們圍著要撲鮮花小動物,最受歡迎的是鮮花小熊,粉紅色的花豬也不錯。  有智生他們幫忙,雲雁回就輕鬆多了, 揣手坐在角落裏的小馬紮上, 和智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書讀得怎麽樣了?”雲雁回問他。  這幾年他們跟著雲雁回一起, 也賺了些錢,在雲雁回的提議下,智生就開始讀書。一開始也沒有上全日製的書院,但是有問題也盡可以問那些住在寺裏的書生們, 很多人還是會熱情解答的。  到了四年前,大相國寺裏也辦起了書院,是福利性質的那種,智生便進去讀書, 後正式還俗苦讀, 準備日後科舉出仕。  不過智生心態很好, 這年頭能考中的是少數,何況他選擇的還是進士科,五十少進士,想考上多難啊。不過相對兩個哥哥的充滿期盼患得患失,智生的心態好多了,他日後能坐館做先生也不錯了,經商也不至於餓死。  這會兒智生便道:“也讀到一些問題,出了節準備求教老先生。”  “加油,這個我幫不了你,我一看四書五經就頭疼。”雲雁回比劃了一下。  兩人閑扯了一會兒,便看到彩棚咋咋呼呼鑽進來一個人,引得娘子們紛紛避開到兩旁。這人還不自知,兩步走到攤位前,片腿兒翻了過來,蹲在雲雁回麵前。  “雁哥兒!”  這人比雲雁回高大,而雲雁回正好坐在角落裏,他往麵前一蹲,還挺有些壓迫感。  “噯,叫什麽呢?給你發隨年錢了。”雲雁回懶洋洋往後一靠,說道。  “叔叔,新年如意。”這人便笑嘻嘻地喊了,正是雲雁回的表外甥鄭淩。  這小子今年都快加冠了,之前花了幾年時間,把雲雁回那副大相國寺美食節圖畫完了,也在畫壇引起了一定轟動——說起來大相國寺的美食節,經過這幾年的發展,也成了開封一大特色,聞名天下,外地來客竟相參加。  現在更是由鄭蘋在緙絲,是個大工程,但是完成之後必然要一鳴驚人。鄭蘋因為與傅雲灃在一起後,漸漸也走出了往日傷痛,心情一好身體就大好,便能繼續緙絲了。  而現在又不必靠她緙絲養家,所以緙這個畫,完全是為了支持她兒子和孫外甥的事業,也能成就一下自己的藝術。  鄭訓那邊,也不知想法有沒有因為鄭淩小小的成就而改變,總之現在鄭淩暫時是家裏安排在鴻臚寺混著,一個月倒有二十天休假,剩下十天點個卯就回來,業餘時間不是畫畫就是玩兒了。  雲雁回聽得開心了,真個從懷裏摸出一串紅線串著的銅錢,共有一百個,遞給了鄭淩。  鄭淩開開心心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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