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禪師與女子的對話中說女子是“半個”,是指她隻有女身,若想成佛,則需“尋個漢子”,表麵粗俗,實際上是在指點成佛的途徑。  若是對大乘佛法有一點了解,自然也就能悟到這看似有些葷的話背後的寓意。若是不了解,事後知道也會有種豁然開朗的反轉感。  開場開得大好,惠乃和惠炳便接連又說了三兩個類似的故事,也盡是用了然做主角,雖然也都反響很好,但不像第一個內容那麽“勁爆”。  這第一個是雲雁回特意選來,叫他們一定頭一個用的。  “了然”的故事說到第三段,人人再一聽他們開口“話說我們師伯了然啊……”雖不知下麵是什麽,就不知為何已忍不住笑了。  兩人說完參請的內容,觀眾意猶未盡,此時本該換一對出場說經,然而回頭一看鬼門道,雲雁回掀開簾子對他們打了個手勢。因為覺得現在氣氛正好,他們也在狀態,幹脆不要停,再說一段經,反正都是練習過的。  於是惠乃和惠炳對了一下,又說了一個佛經衍生的故事。相比起前麵都是讓人或捧腹或莞爾的參請段子,這一個故事核心則是慈悲。  原本抱著繼續笑的期待的觀眾,再次意外了,然而也紛紛被故事感染,十有八九淌下來淚來,幸好結局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主角立地成佛皆大歡喜。  “諸惡莫作,諸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惠乃二人用佛偈總結之後,再次與開場時一樣,合十一禮,走入鬼門道。  勾欄之下的觀眾靜默片刻,喝彩聲震天。        第20章 一炮而紅  大相國寺俗講僧一戰成名,滿汴梁都在討論此事,人人都想去瓦舍中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光景。  雲雁回順勢叫俗講僧們分散在三五個汴梁內的大瓦舍中,各自講經,果然處處都是爆滿,一傳十十傳百,愈發紅火。  跟著一起又紅了一把的是了然,因為哪個段子裏都是他,所以人們在流傳的時候又帶上了他,更不免猜測真假,談笑一番,還有沒見過了然,專程去大相國寺看他的。  大宋是一個十分“雅俗共賞”的年代,大相國寺的講經更是將其發揮到了極致,部分參請段子有些諢,普通百姓欣賞得了,而那些有文化的人,聽了也能悟到更深的寓意,人人都能得到滿足。  委婉動人、波瀾起伏,嚴格按照現代總結出來的規律編造的佛經故事,更是獲得了廣大人民的喜愛,使得部分曾經不願意去瓦舍的人也被吸引了,與瓦舍達成了共贏。  半個月後,非但講經的瓦舍是爆滿的,了然在寺裏開壇說禪竟也漸漸爆滿的,隻是不管他說什麽,底下的人全都看著他露出迷之笑容。  了然對此非常無奈,當初第一次演出,惠乃和惠炳還沒下台,他就質問雲雁回了。  可是雲雁回振振有詞,這是為了演出效果,當時他還不信,現在看來,雲雁回說對了,這豈止是演出效果大好,連帶著對佛經、參禪感興趣的人都多了。  畢竟雲雁回的那些參請段子的確都是既有智慧趣味又有禪意的,機鋒打得極好。  某日了然又在寺中講禪,從前來聽的都是老信眾,現在有的是來看名人的,有的是聽了講經對此感興趣想要入門的,還有的……是來找茬的。  三五個學子站起來,自稱是太學學子,因在瓦舍中聽了參請段子,深深為了然禪師所折服,同時也對其中的鬥禪很感興趣,想要試問一下禪師。  這時候的上流階層都以懂禪為榮,了然爆紅,這幾個學子躍躍欲試,可以說隻是個開頭,絕非偶然。  了然苦著臉,他是精通佛理,但是鬥禪……還真不是很在行。  “阿彌陀佛,老衲隻懂參禪,不懂辯禪。”  了然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開什麽玩笑,現在全汴梁都在傳,了然禪師的鬥禪能力呢,沒聽說那些參請段子裏,了然禪師是怎麽把人一一辯服的嗎?  太學生都認為了然是在推托,“禪師,出家人不打誑語,您棒喝花燈女,人人皆知。”  了然扶額,“何來花燈女,無名無姓,不過話中人。”  太學生又指著一個方向說道:“禪師,昨日惠乃和尚才說了一段,是您為教育弟子惠衝,在其流連小甜水巷時,與一妓女琴操參禪,使其頓悟,遁入空門的故事。這可是有名有姓有來曆的。”  另一太學生也說道:“不錯,在座很多人恐怕也都聽了。禪師在小甜水巷嗬斥弟子,妓女琴操在樓上嬉笑不平,與禪師參禪,問禪師汴河之景。禪師答落雪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琴操又問何謂景中人,禪師答曰裙拖六幅瀟湘水,髻挽巫山一段雲。再問何人中意?答曰隨他楊學士,鱉殺鮑參軍,如此究竟如何?琴操不解,禪師便說: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琴操遂頓悟,削發為尼。此一段叫好者眾,學生也是當場記了下來,還請禪師莫要推托了!”  了然立刻看向一旁的雲雁回,今日因與方丈約了做總結,雲雁回沒在瓦舍跟著。這一段了然是不知道的,恐怕是這段時間出的新段子,雖然聽起來極妙,但真的隻是故事而已啊!  雲雁回忍笑看著他,這一段是非常著名的問答,原本主人公是蘇東坡,這個時候蘇東坡不知道是沒出生還是稚子,被當成了本子,主人公也按慣例換成了了然。  這麽多成熟的參請故事,隻有一部分是雲雁回自己編寫的而已,而無論是他自己編寫的,還是古人前輩的結晶,都假托是私下找不同的先生寫的。因為風格各不相同,數量多精,無人懷疑是雲雁回這個小孩的手筆。  雲雁回此時高聲替了然回答:“郎君,技藝人講話講史,你們都聽得出是編的,和尚們說的那些,怎麽就聽不出了呢?既然常去聽,難道聽不出每個故事裏禪師的性格、說話風格都不太一樣?那隻是僧人們為了讓大家更快接受,才使用了禪師的名字。禪師若真擅長鬥禪,還等得到今日才聞名嗎?”  幾個學生一回想,頓時清醒,的確有可疑之處。都是因為頭次看到僧人出來講故事,就沒把他們和其他的說話人當做一樣的。  這小孩說了之後,才想通這點,對啊,和尚們也是講故事,隻不過把主人公都統一叫做一個熟悉的人名罷了,他們怎麽就忽略了那麽多明顯的疑點呢!有名有姓就不能有假了嗎?多的是說話人把故事編得比這還圓呢!  太學生們慚愧地向了然行禮,為打擾了了然說禪道歉,更是稱讚這位解釋的小師父說得好說得棒,點醒了他們。  雲雁回當時就無語了,寺裏的人也就罷了,為什麽外人也要以為他是小和尚?他頭都沒剃啊!  了然這時候也出來圓場,“老衲雖無書中人的急智,但參請段子中的禪意是真的,諸位若常參禪念佛,也能悟到。”  這話當真,信眾紛紛道了聲阿彌陀佛。心中更是覺得了然坦坦蕩蕩,誤會都澄清,沒有認下那個名聲。  那位小師父說的也很在理,如果把僧人們當做瓦舍裏的技藝人,便真隻是很好的說話技巧罷了。  這日發生的事情被傳揚開,竟成為又一趣事,還被俗講僧們編進了故事裏。傳言亦真亦假,竟也成了汴梁一項經典異聞。  即便大家都知道了,不過了然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還是被影響了,就算心裏清楚也不知不覺認為他參禪很牛叉。  這和雲雁回在現代看到的很多例子是一樣的,他們那一代,很多人都認為和珅是個矮胖貪官,紀曉嵐是妙語連珠的大煙袋,長大後即便知道曆史了,也難以改變映像。  還有個更貼近的例子,就是雲雁回自己,他不也以為和尚都跟現代影視作品塑造的那樣麽。  除此之外,其實瓦舍那邊遇到過一點小麻煩,因為講經的衝擊,其他說話人覺得受到了威脅,想要聯合起來讓瓦舍把僧人們趕出去。  瓦舍方麵也很是難做,雖然最近俗講僧火,可是說話人才是大流,名角也多,根基比和尚們要深厚多了。  雲雁回也不含糊,直接把人都叫到一塊,一條條給他們分析。  第一俗講僧每天每地隻是講一場,隻占很少一部分時間。  第二他們帶動了更多人來瓦舍,包括那些純佛教信徒,這實際上還會帶動其他說話人的生意,現代人都懂,賣電器的東西再好,在電器城開店肯定比在美食街開要紅火。  第三,爸爸根本不怕你們的威脅,在各處瓦舍講經隻是最好不是必要,大相國寺雖不比你們專業,但是萬姓廟會難道不比你們人氣高?論娛樂綜合體,大相國寺才是一番好嗎?現在名氣打出去了,信不信在大相國寺門口開一個專場真搶你們客源去?  一番話說得眾人皆是無言,更是對這個小孩刮目相看。  這時候雲雁回又嬉皮笑臉地請大家吃果子,溫言安慰了一番,此事就算揭過去了,再沒有人不服氣的。  雲雁回按下這件事,又隨著演出一場場下來,俗講僧正式在業界站穩腳跟,勢頭大好。  方丈就此放下心來,正式宣布大相國寺恢複古時的俗講僧編製,雖說現在的表演模式已經不是“俗講”,但是由於俗講是講話技藝起源、複興古風等等原因,仍然稱作古名。          第21章 般若湯、水梭花和穿籬菜  大相國寺俗講僧們獲得了成功,正式有了編製,讓編製內的僧人們十分高興。  他們這些僧人,平日裏除了每日起特別早誦經之外,因為寺中各種產業包括了田產,諸如菜圃果園相當一部分都得靠他們自己耕種,餘下幹不完的才雇人來,所以普通僧人並非那麽悠閑。  若是成了俗講僧,那就同那些被分配去打理各項產業的僧人一樣,另有本職了。同樣是工作,在瓦舍裏講故事當然比種田要輕鬆得多,不得不說是一個好部門。  了然撥錢給他們置辦席麵,讓自行慶祝去。  這錢自然是給到雲雁回手裏,如今大家都漸漸看明白,這裏麵雲雁回年紀雖小,卻是能做得了主的,於是紛紛來慫恿他買些酒肉回來。  僧人破戒的多,了然以前不還帶雲雁回去吃過豬肉——雖然他自己沒吃。  但是,這也隻能算是大家心裏有數的秘密,還是很為正派人士鄙視的,若要在慶功酒席上明目張膽吃肉喝酒,似乎不太好。  雲雁回猶豫了半晌,畢竟大家這段時間辛苦了,於是還是去買了酒肉,又不敢在外麵請廚子料理,便隻得辛苦鄭蘋下廚收拾了幾個菜。  雞是自家養的竹林雞,雲雁回有獨家手藝,如今假稱是和尚那裏學的,教給了鄭蘋。  是先把幹淨的雞肉煮到八分熟,去水切塊,用油翻炒之後,再加入鹽醋酒等調料煨著,待其入味,如此一來,雞肉鹹而微酸,還有酒香撲鼻,還格外酥香。  若非開酒家,一般人家基本上是很少有這樣的手藝,首先就沒那麽多雞練習了。  又有河魚做成魚羹,魚肉用鹽、薑醃漬後蒸一會兒,剝成絲,和香菇、筍絲、蔥段等一起,合雞湯煮,可以根據喜好,選擇加不加香醋、香油等調味。  豬肉就送到殺豬院去炙了,那邊是肯定不會走漏風聲的。  其他各種下酒菜、果子、羹湯,一應俱全,酒是從外麵打來的黃酒。雙宜和鄭蘋一起把菜端上來,雲雁回則把酒溫好了給大家斟上。  “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好在是苦盡甘來,方丈那邊已經透露過了會有些獎勵措施。”雲雁回慢慢說道。  “雁哥兒才是辛苦了。”大家哪好意思擔了功,連忙端起酒敬他,“也多虧你在方丈麵前美言了,否則此事不也隻是我們分內之事,哪來的什麽獎勵。”  有本事還會帶大家一起吃肉的人,自然人人都喜歡,都尊重。  更別說這次的獎勵是什麽,即便尚未公布,但大家心裏也有數了。佛教戒律規定僧人不可以積蓄私財,都由寺院集體消費。也就是本朝經濟這麽發達,才有一些僧人能經商攢私房錢,在這方麵較為寬鬆了。  方丈那裏,肯定會允許他們占有一部分瓦舍中的收入,例如打賞,這個本來也很難規定死,還不如大方當做給他們的獎勵呢。  雲雁回拿了碗綠豆湯,“那小弟以湯代酒了。”  因雲雁回年紀不大,大家也不叫他吃酒,幹過一杯,便夾起菜吃。鄭蘋的手藝他們都沒嚐過,這下一吃,隻覺得極有風味,連稱那酒煨雞的味道更是滿汴梁也沒吃到過——瞬間暴露和尚們平時吃肉的事實了。  這道菜沒什麽湯汁,全都隨著配料的味道一起鎖進了肉裏,一口咬下去,便在口中爆發出豐富的鮮味。  魚羹雖不是用的特別好的魚,畢竟現在魚比較貴,但是烹飪得細致,也是極為鮮香。  眾僧吃得一嘴油,也停不下筷子。  惠衝說道:“雁師弟,連咱們都有獎勵,你那裏肯定不能少了,我看啊,你不如和方丈要求,把寺裏的油坊盤下來。”  “不錯,油坊進益多,本錢現時若沒有,大家給你湊一湊,少的在長生庫中借便是了。”長生庫指的就是寺裏放貸的錢庫,以雲雁回現在的信譽,還是能借到不少的。  “哎,油坊太引人注目了,雁哥兒和鄭娘子孤兒寡母,難免遭人眼紅。”  大夥兒七嘴八舌地給雲雁回出主意,好到時候向方丈討要些好處。  雲雁回卻擺了擺手,“家裏人少,這些還是算了吧。承蒙各位師兄關心了,了然法師和方丈這些年來都十分關心我們一家子,我不去想,方丈也不可能薄待我呀。”  這話說的是,眾人不過關心他,於是紛紛點頭稱是。  盤作坊什麽的,雲雁回也想啊,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年紀太小了,家裏也沒有什麽幫手,像這種類型的生財之法都不可行,風險太大,他可沒忘了他娘那個不知名的娘家說不定還在暗處虎視眈眈呢。  更何況,雲雁回也更傾向於把汴梁摸得更熟一點,市場規則看得更透一點,人類積累得更深厚一點,如此一來,日後做什麽事都是一呼百應,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否則,要論賺錢的點子,他腦海裏有很多理論。就比如近兩年文人之中開始流行用竹紙,不過基本都靠南方進口,有個運送成本存在。  汴梁有竹山,雲雁回腦海裏就有竹紙的製作方法,他以前在采訪古法造紙技藝傳承人的時候,甚至一起動手做過,若是有了本地竹紙,結果不言而喻。  但是,這是需要大量人工的,還得都訓練著掌握技巧,之後在如何守住產業之上更是要費一番心思,所以雲雁回從未予以考慮,這真不是他的強項。  雲雁回心裏自然有考量,他現在是要展現給方丈看他的能力,如果方丈肯定了,他更希望去做一個每月拿工資的廟會管理員。  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雲雁回正在思索著呢,小寶就跑了過來,說道:“雁哥,方丈來了。”  小寶原是在外麵玩耍的,看到方丈遠遠出現,就來匯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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