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麗君退縮了,與其讓許建安難做,不如找個人家嫁了,她自己跟兩位老人家和舅媽說,她長大了,她想嫁人了。


    但她雖然長得好看,可成分卻不好,這十村八裏的,對她暗送秋波的不少,可真正敢娶她的卻沒有幾個。不是瞧不上她這地主階級的成分、就是拿不出她要的彩禮錢,最後也就隻有那麽一個死過老婆的陳永發滿足她的條件。


    她也害怕過,退縮過,但……養育之恩無以回報,許家需要那些錢。


    隻是這麽回憶著,淚水就再一次弄濕了枕頭。


    謝麗君不爭氣的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迷迷糊糊中隻覺得天都快要亮了,院子裏的公雞叫了好幾遍,她聽見隔壁房間裏傳出來的動靜,知道許建安起來了。


    她想起身囑咐他幾句,卻終究還是忍住了。


    ******


    白素在村口的堤壩上等著許建安。


    清晨的風透著微微濕潤的涼意,吹走了她困頓的睡意。


    她抬起頭,看見許建安騎著腳踏車,沿著山腰上的小道一路下來,滿天的朝霞都在他的背後,他的整個人也好像是發著光一樣。


    白素卻最終移開了她的目光,這樣的許建安太耀眼了,讓她想要忍不住去追逐。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從背後傳來的腳踏車的鈴聲,許建安在後麵喊她道:“白素同誌,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嗯……同樣禮貌而疏離的語氣,反倒讓白素放下了尷尬,她沒有看許建安一眼,隻是推著腳踏車往前去,一邊走一邊道:“我也是才來而已。”


    許建安就跟在她的身後,見她搖搖晃晃的上了車,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倒覺得鬆了一口氣。


    接下去這一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專心一意的騎腳踏車,結果不到半小時,兩人竟然就已經到了公社……這真是前所未有的速度了。


    一到公社,兩人就直奔公社招待所去了,招待所那邊的負責人都還沒到,隻有一個晚上值夜班的老大爺,在門衛看門,見他們一早就到了,隻打著哈欠道:“我們這裏八點鍾才上班呢,兩位同誌也來的太早了,還沒吃早飯吧?咱招待所有食堂,要不先過去吃一點?”


    白素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這一路敢死一樣的騎過來,早已經讓她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許建安也沒吃早飯,聽了這話,忽然轉頭對白素道:“白素同誌,我請你去供銷社吃羊腿麵吧?”


    白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心裏卻有幾分氣憤,許建安這人就是這樣,但凡想要和對方劃清界限,就恨不得把從前兩人經曆過的所有的事情都翻出來理一理,看有沒有欠對方的情,如果有,就一定要還得幹幹淨淨的。


    他這該死的男人的自尊心怎麽就這麽強?


    本來再次見到他,白素心裏還有些傷感和尷尬,被他這麽一句,心中的氣憤就立馬取代了傷感和尷尬。


    “我不餓,再說我也不喜歡吃羊腿麵。”白素隻冷冷回道。


    她原本就長得好看,皮膚白皙晶瑩,身材修長勻稱,穿著利落的白色的確良短袖襯衫和卡其色長褲,又剪了一頭齊耳短發,不笑的時候,就有一種高貴冷豔的感覺,竟和白琳像足了七八成。


    一旁的老大爺聽了這話,隻驚訝道:“還有女同誌不喜歡吃羊腿麵的嗎?咱公社供銷社的羊腿麵,就算是在整個永安縣,那都是一絕,還上過報紙呢!”


    白素依舊冷著臉站在那裏,許建安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麽,隻一轉身,推著腳踏車又走了。


    看著許建安離開的背影,白素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她昨晚明明就想好了,見到他一定要保持平靜,要像見到普通的朋友一樣,他們就算不能再像前世一樣相知相愛,但至少還可以做個普通朋友。


    可這畢竟是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更何況……她現在真的很餓……餓到肚子都咕嚕嚕的叫了起來……


    “你這女同誌說謊了吧?”門衛老大爺看著她,一臉的疑惑,又毫不避諱的揭穿她道:“這肚子都唱起空城計了。”他原本還以為他倆是對象,兩人正鬧別扭呢,可又覺得不對,哪有談對象的管對方叫同誌的呢?


    白素臉頰微紅,索性也就大大方方的問他道:“大爺,您這兒有熱水嗎?我想先喝口熱水。”白素覺得有些頭暈,她之前倒是沒有貧血的毛病,但畢竟這個年代的人,沒什麽好吃的,都長得瘦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給謝麗君獻了血的原因,最近她越來越不抗餓了,早上若是吃早飯遲了點,就會有些頭暈。


    老大爺見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隻急忙道:“那你先把腳踏車停好,大廳裏有沙發,你在哪兒靠會兒,我先給你倒杯水去,等一會兒劉主任來了,讓他帶你去後頭食堂吃早飯吧。”


    白素停了腳踏車在招待所大廳坐下,才剛剛閉了一會兒眼,就聽門外那大爺道:“劉主任你來了啊,接待考察團的同誌到了,在大廳坐著呢!”他一邊說,一邊端著茶杯進來。


    白素才一睜眼,就看見一個熟人,兩人異口同聲道:“怎麽是你?”


    原來劉衛民就在公社的招待所上班。


    白素一時就想起李秀娥,隻開口問道:“秀娥姐和孩子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劉衛民點點頭,臉上沒有多少笑意,李秀娥回了鄉下心情就一直不太好,奶水也不足,為了這事情,他母親張桂香還背地裏數落了她幾次,隻說“生了個閨女,我一句重話沒說,她自己倒不自在起來了,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還拉長了一張臉,我就不懂了,這城裏人咋就那麽金貴,那麽難伺候呢?”結果被李秀娥給聽見了,又生了一回氣,偷偷的抹了不少眼淚。


    第45章 這些過去的事情,就不用……


    白素見他雖然這麽說,但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也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隻陪笑道:“挺好的就行,上回在衛生所沒見到秀娥姐的家裏人,他們從城裏來看她了嗎?”白素心裏想著,雖說李秀娥嫁到了農村,但生孩子那麽大的事情,想必家裏人總會來看看的。


    誰知劉衛民隻蹙眉回道:“沒有……說是家裏有事脫不開身,就沒過來。”他說到這裏,又想起李秀娥在家裏淌眼抹淚的樣子,多少有些同情,隻繼續道:“白素同誌,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我嫂子吧,跟她說說話,她這個人心氣高,我們說的話都不怎麽能聽進去……”


    白素隻點了點頭,她倒是有幾分理解李秀娥的,一個從小在城裏長大的人,雖然因為插隊來到了農村,可她的很多想法和生活習慣其實是和這裏的老百姓還是格格不入的,但李秀娥既然已經選擇了留下來,就應該試著融入到這種環境中,要不然將來還會有更多的分歧。


    “等考察團走了,我就去你家看看她。”白素說著,隻捧起熱水喝了一口,臉色也稍微好了一些。


    一旁看門大爺就開口道:“劉主任,這位同誌還沒吃早飯呢,要不您帶她去後頭食堂吃個早飯?”劉衛民高中畢業就被分配到了這裏,在這裏幹了兩年,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給他介紹對象,他愣是一個也沒看上。看門大爺知道他哥哥劉衛國娶的是城裏的知青,不光模樣還還能幹,他一門心思要找個更好的,所以這親事就耽誤了下來。


    隻是眼前這位女同誌,長得那可真叫一個好看,況且看門大爺還發現,劉衛民看她的眼神,也和看別的姑娘似乎有些不同,這明擺著對她有意思嘛!


    “還沒吃早飯那?那咱去食堂吧!”劉衛民說著,隻起身道:“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回辦公室拿飯票。”


    白素點了點頭,她剛喝了點熱水,現在感覺沒那麽餓了。


    不一會兒劉衛民就拿著飯票出來了,白素起身迎他,兩人從招待所大廳出來,抬頭的時候卻看見許建安不知從哪裏回來了,手裏還捧著一個牛皮紙包,上麵似乎還透著一些油漬。


    白素和他打了一個照麵,視線在他手中的牛皮紙包上停留了片刻,原本以為他會有話對自己說,可她沒等到那人發話,卻聽劉衛民先說道:“食堂就在這後麵,我帶你去,咱這裏的食堂主要是為了招待所的客人和這裏的員工開設的,附近一些沒有食堂的單位裏的員工也會來吃,口味還是不錯的。”


    許建安捧著牛皮紙包的手就垂了下去,他低下頭,不再去看白素,過了片刻,又聽見白素問劉衛民道:“那考察團專家們的一日三餐,是不是也在這邊食堂安排?”


    劉衛民搖頭道:“那倒沒有明確規定,這次縣裏給的夥食費標準很高,一共來五個專家,每天的夥食費標準是十五元,您可以按這個標準請食堂安排,也可以去外麵吃,隻要不超這個過標準就行。您和另外一位同誌的夥食費是公社出的,從今天開始算起,每人每天一塊五,和我們的員工一樣,用飯票打飯,飯票我昨天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兒就給你們送去。”他說著,忽然就想到還有一個人,隻開口道:“不過另一個人好像還沒來。”


    白素心裏暗暗驚訝,一天三塊錢的夥食費標準,那真是相當可以了,十塊錢可以在飯館裏擺一桌了。不過她和許建安一天也有一塊五的標準,肯定也能比在隊裏的時候吃的好很多。


    許建安看著白素和劉衛民漸漸遠去的背影,手中牛皮紙包著的原本滾熱的蘿卜絲餅也涼了幾分,他低下頭,看著那油裏炸過的誘人的金黃色的麵餅,不知道為什麽,竟覺得沒什麽食欲了。


    ******


    等白素和劉衛民吃完了早飯,許建安已經在招待所大廳裏等著他們。


    白素正打算向劉衛民介紹一下許建安,那人卻笑著道:“原來是你啊,老同學!”他說著,隻拍了拍許建安的肩膀,轉頭對白素道:“白素同誌,這個用不著你介紹了,小許是我的初中同學。”


    許建安沉默不語,劉衛民從小就是班幹部,成績好、成分好、他舅舅是退役軍人,參加過援越戰爭,在縣裏公安局當副局長,他還有一個當大隊長的哥哥,在他們這一幫窮小子裏頭,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官二代了。


    白素見許建安不說話,心裏就有幾分難受,雖然成分問題在多年之後,早已經被社會所遺忘,可在這個凡事都講究成分的年代,一個地主階級的高帽子,就是許建安內心最大的自卑了。


    無論一個人多麽出色、多麽有能力,一句他成分不好,好像就可以把一個人全盤否定。


    許建安肯定不想見到熟人,尤其是這種連他祖宗八輩子的老底都知道的熟人。


    果然,劉衛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隻繼續說道:“白素同誌,我跟你說,小許上學的時候成績可好了,要不是因為成分不好,也不會連高中都上不了,我那時候就覺得他太可惜了……”


    白素臉上保持著禮貌的笑容,卻不等劉衛民把話說完,隻開口道:“俗話說,英雄不問出處,這些過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吧?”


    許建安抬頭看了白素一眼,但還是掩去了眼底的感激,然而白素卻像是沒在意到他一樣,隻繼續道:“你先帶我們去看一下考察團住的房間吧,裏麵的床單、被褥、還有日用品都準備好了嗎?”


    劉衛民見白素這麽說,隻稍稍愣了一下,心想這白素同誌辦起事情來,倒還真是一板一眼的很,於是便笑著道:“床單都是新洗過的,被子也曬過,日用品都準備好了。”


    白素聞言,就皺了皺眉心道:“被套有沒有換洗過?”


    劉衛民這下真是有些尷尬了,隻笑著道:“前兩天下雨,洗了不容易幹,所以還沒洗,不過你放心,我們這被套每周都會換一次,都還是幹淨的。”


    白素心中忍不住搖頭,隻開口道:“那今天天氣不錯,現在洗了,到晚上也可以幹了,你還是安排人洗一下吧。”公社的招待所本來條件就很艱苦,要是連個幹淨的被套都沒有,那些省裏的專家不嫌棄才怪呢。


    “這個……”劉衛民撓了撓後腦勺,見白素這麽堅持,隻點頭道:“那我這就去安排。”


    他把房間的鑰匙交給了白素,自己下樓安排工作,心中卻兀自嘀咕:看來城裏來的知青都是一個毛病,都特別愛幹淨,這被套換了也沒幾個人睡過,怎麽就不幹淨了呢?難道別人身上都有細菌不成?


    白素見劉衛民走了,隻拿了一把鑰匙遞給許建安,她自己也拿了一把,低頭看時,才發現自己拿的竟就是許建安對麵那個房間。


    白素開門進去,沒過多久,就有樓下的大媽過來收被套。


    那大媽可能對這額外的工作有所不滿,臉拉的比馬還長,隻一邊拆被套,一邊嘟囔道:“就睡了沒兩次又要洗,縣裏的領導也沒這麽講究的。”


    白素臉上毫無表情,就當是沒聽見,那大媽自討沒趣,抱著被套出門,看見許建安站在門口,就問了一句道:“你這也要洗嗎?”


    許建安倒不是這麽講究的人,隻是看見白素在房裏往外頭看了一眼,忽然就脫口而出道:“洗。”


    氣得那大媽罵罵咧咧的往裏走,許建安就從門口出來,把通道讓給她。


    白素莫名就有些感動,轉過身不去看許建安,嘴角卻忍不住勾了勾。


    ******


    中午吃過午飯,大約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縣裏派車把考察團的幾個專家送了過來。


    公社的幾位領導也過來迎接,其中就有當時迎接白素他們這一批知青的宋誌剛。宋誌剛看見白素,隻笑著走過去道:“白素同誌,感謝你能參加這次工作,張隊長推薦你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咱今年這一批知青裏頭,就屬白素同誌形象氣質最好。”


    白素被他這麽一恭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正這時候,幾個專家也從汽車上下來了,白素抬頭看過去,卻見人群中竟還有她認識的人。


    那人正從吉普車的後備箱裏頭拿行李,並沒有往白素這邊看,等他們搬好了行李走過來的時候,他才看見了白素,麵上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白素的神色卻依舊淡定,聽縣裏負責送專家過來的同誌一個個的介紹著他們,這邊宋誌剛也向他們介紹道:“這位是白素同誌,是省城來咱們長橋公社的知青,負責這次考察團的日常生活安排,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跟她反應……”他說完,隻又往許建安那邊看了一眼,許建安的成分公社沒幾個人不知道,但他是謝崇推薦的人選,大家也沒有辦法,因此宋誌剛也正式向眾人介紹道:“這位是許建安同誌,是這次考察項目的向導,他是咱長橋公社的社員,對這一代山裏的地形和氣候都很熟悉,負責帶領大家進山考察。”


    白素和專家們一一握手,見許建安站在邊上沒有動,隻開口道:“許建安同誌是謝教授的學生,這次擴建圖紙上的很多數據都是他和謝教授一起測量的,”她說著,隻往許建安那邊看了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鼓勵道:“許建安同誌,和省裏的這幾位專家握個手吧,接下去大家還要在一起共事。”


    許建安微微有些震驚,他和謝崇的關係,從來沒有公開過,白素就這樣攤在了台麵上說,會不會不太好?可他轉念一想,他此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跟專家們學習嗎?到時候這層關係,無論如何也是要暴露的……


    許建安還處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隻見其中一個專家已經朝他伸出了手,隻開口道:“原來是謝教授的高足,我以前的專業課也是謝教授教的,算起來我們是師兄弟了。”


    許建安受寵若驚,但還是保持著麵上的平靜,隻禮貌的伸出手去。


    第46章 她過的幸福嗎?


    送走了公社的領導,下午便是召開研討會,製定為期一周的考察計劃。


    大家得知許建安是謝崇的學生,對他的態度就不同了,就不僅僅隻把他當成是公社派給他們的向導,而是一個可以和他們一起展開討論的、有專業知識的工作人員。


    白素對這些專業知識卻不太懂,聽他們的討論也是雲裏霧裏的,但她還是很認真的做著記錄,生怕有什麽遺漏的地方,影響到她下麵的工作。


    考察團一共有五位成員,由較年長的陳力帶隊,張潔和沈宏遠是他的學生,也是一對小情侶,另外兩人一個叫向建華、另一個叫祝勇軍。


    白素所認識的,就是向建華,是她中學的學長,也是她繼兄康誌偉的好兄弟。


    會議結束,眾人各自回自己的房間,向建華就叫住了白素道:“素素,你是什麽時候來永安縣的?你知不知道誌偉演習回來之後,一直都在找你,沒想到你竟然下鄉插隊了。”


    白素前行的腳步頓了頓,將那個名字從遙遠的記憶中翻出來,心中卻早已經沒有了當初驚濤駭浪般的感覺。


    她轉過頭,平靜的看著向建華,然後開口道:“來這裏插隊也是一時起意,所以沒有告訴我哥。”


    向建華擰了擰眉心,將信將疑,忽然又開口道:“可是……你為什麽連你的父母也要瞞著呢?他們說你離家出走了,他們也不知道你在哪兒……”


    白素的心狠狠的收縮了一下,時隔幾十年後,再聽到別人這樣的話,她竟還是心痛到幾乎窒息。


    他們是這麽說的嗎?說我是自己離家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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