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元吉。”李建成淡淡回答,隨後頭也不回,順著河流往上遊的方向前進。走了一陣,李建成聽到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他身形一滯,才繼續前進。李元吉尚曝屍荒野,也不知這幾日的功夫,可曾被山中野獸發現,李建成皺了皺眉,心裏一陣難過。地府千年,他見慣了王朝更迭血腥殺戮,若說這個世界亦有輪回,那麽元吉此時想來早已轉世投胎。肉體不過一個軀殼,隻是他終究是不忍心,總歸該給元吉立個碑的。這樣一前一後,兩個人雖然同路,卻是各走各的,渴了餓了都是自己找東西來吃,間或施展輕功,加快進程,這樣行了幾日,李建成越行越快,眼看就要到了他們當初墜崖的地方,卻被一件事擋住了。李世民倒的太無聲無息,李建成幾乎是走出去一段路程才發現身後沒有腳步聲,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到少年躺在草叢之中,一身黑衣,陷在滿眼的綠意中無聲無息的,嘴角沁出一絲鮮血。李建成的心裏並沒有什麽感覺,幾乎是慢慢踱到李世民的麵前。對方麵色潮紅,身體痙攣,痛苦的喘息著,即便隔了一些距離,也能感覺到他體內一蕩一蕩如潮水般湧出來的火熱氣息。走火入魔?李建成這才想起當初給李世民把脈時,他已隱隱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隻是後來被旁的事打了岔,他將這事忘了大半。本以為李世民是自己尋了方法壓製,如今看來,根本就是在硬撐。“咳咳,當年你給我長生訣心法可就是為了等這一天?”李世民被走火入魔折磨的厲害,幾乎難以起身,臉上因為痛苦而扭曲起來。“莫以小人之心來猜度我。”李建成淡淡說著,蹲下身來,試了試李世民的脈象,亂的厲害,比上回更是來勢洶洶。他當年教李世民長生訣不過是為了救他性命,倒也並未往深處想,至於走火入魔之事,還是上回發現李世民的症狀才回憶起來的。隻不過他現下也練了長生訣,要想解除李世民的痛苦,隻需將自己的長生訣真氣輸入李世民體內既可。隻是,李建成又怎會如此作為呢?“那你明知長生訣內功有問題,又為何要練?”李世民雖然受著走火入魔之苦,腦子卻仍是清醒,雙目充血,但仍清明地看著李建成。李建成的嘴角勾起一絲報複的笑容:“這自然是因為我知道抑製走火入魔的辦法,不過我又憑什麽要救你。我之前練長生訣,昏迷許久,你卻不敢有絲毫的加害,不也正是因為想知道這走火入魔是何種原因?現下我就可告訴你,我自然有辦法救你,卻想看著你慢慢受著這折磨。”李世民疼得咬緊牙關,不願向李建成示弱,努力壓抑住自己的聲音,直到痛苦減輕了些許,才顫著聲音出聲:“知我者果然還是大哥啊。”“世民,這個世界上折磨人的法子有太多種,而死,不過是最簡單的一種罷了。”第18章 轉太原動身竟陵再次欣賞了一會兒李世民痛苦的表情,李建成站起來,不再理會,繼續前進。這一路因為有河水的滋潤,草木十分茂密,飛禽走獸亦有不少。李建成沿途摘了果子充饑,偶爾也會用石子打些野獸來吃,隻是他身上沒有火石,沒法烤熟,生吃起來,味道並不鮮美。想到李世民身上應該藏著火石,李建成多少有些後悔,那時候不該那麽輕易就放過了他,最起碼他也搜一搜他們的身。如此又走了一陣,李建成終於漸漸走出山澗,另尋了路往他與元吉遇襲的地方奔去。樹木遮蔽天空,不過是小半個月的功夫,之前所有的痕跡都已經消失,隻有樹上隱約可見的劍痕仍暗示著之前激烈的打鬥。而無論是李元吉又或者宇文成都的屍體,都仿佛憑空消失了似的,連同死去的幾個家仆一齊沒了蹤影。李建成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許久才漸漸回過神來,仔細查看樹木周圍的印記,果然看到李閥獨有的暗號,似乎是李秀寧的筆記,想來是久不待他們過來,所以一路找過來的。見此,李建成無法,隻得先趕回太原再說。如今的太原正是戰事最為緊張的時候,外麵到處都在打仗,李建成混在逃荒的平民裏混進太原城,這才好不容易摸回了家門。他一身狼狽,在山林裏吃了那麽久的野果,臉色更是蠟黃,讓李淵見了,淚水簌簌落下。李元吉慘死,李建成與李世民下落不明,李閥如今氣勢正弱的厲害,竟是靠著李秀寧和柴紹才硬撐過了這一陣。“建成不孝,讓父親擔心了。”抱拳行禮,李建成狠狠地跪下,想到這半個月來發生的事,滿心複雜之情一齊湧上來,眼睛竟忍不住熱了起來。“起來吧……我兒也受苦了……”這一陣李淵像是老了十歲,整日的操勞生生多逼出了一把白發,兩個成年的兒子下落不明,即將成年的那個又慘死荒野。其餘的子嗣都在河東老家,這樣的亂世早已斷了音訊。如此境況如何能讓李淵安下心來逐鹿天下,若非李秀寧女變男裝,以李世民之名到處募集人馬,壯大了李閥的聲勢,將外界李淵連喪三子的消息壓下去,他這個唐國公恐怕也當不了多久。如今長子平安歸來,對李淵來說自然是莫大的安慰。父子倆摒退了左右,李建成將那日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自然其中略去了李世民和賬簿的事,隻推測說大概是因為宇文閥把李閥當做頭等大敵,是以讓宇文成都來此伏擊他與李元吉。這其中雖尚有疑點,但李建成隻作不知,李淵倒是對他沒有多少懷疑,隻是急急追問他可知李世民的下落,說李世民單槍匹馬去接應他卻再未回來。李建成自是說自己並未遇到,隻是勉強殺死宇文成都後,因了體力不支,腳下不慎,跌落山澗,被衝到下遊去了。待他養好了傷,這才急急忙忙趕回來。說到身上受的傷,李淵這才回過神來,尋了大夫來查看李建成的傷勢,確定他並無大概便急忙叫他回去休息。因了戰亂,無法讓李元吉回祖籍安葬,李淵隻得派人在太原城郊一處僻靜的山上先找了地方,暫作休整,待日後唐軍打到河東,再講李元吉遷回祖墳。方回到太原,李淵體諒李建成身體不好,並未將軍務交給他,隻吩咐他好好休養,李建成便天天去見李元吉,有時候帶上一壺酒,一坐就是一整天。李元吉安葬的地方是太原城郊的一處不知名的山上,墳塋堆得不高,一塊墓碑,幾盤貢品,一鼎香爐,與常人並無什麽不同。那些年代這樣早早死掉的孩子實在太多了,這樣一個不得寵又沒承認的兒子並不能引起李淵太多的痛苦。何況,李閥剛剛起事,要忙的事情還很好,而李元吉無疑是相對來說不重要的一件。便如劉邦可以淡然的看著項羽烹煮自己的父母,依舊談笑風生,那麽李淵雖算不上一個好父親,卻也不算差得了。如今天氣漸漸熱了,太原城郊的山上到處都是一片綠意,不知名的黃色或者紫色野花開得漫山遍野,遙遙望去,生機勃勃。李元吉的墓被那些高大的灌木遮擋,並不顯眼。一壺薄酒,一個男人,一身落拓。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李建成喝掉最後一點酒液,喃喃道:“元吉,莫要怪我,隻是……”那些理由在喉嚨裏轉了一圈,卻終究是化成一聲長長的歎息。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建成轉過頭去,是李秀寧滿臉驚恐的跑了過來。“大哥,二哥回來了!他傷得很厲害,你快去看看吧!”李建成回到太原的第三天,李世民才姍姍來遲。隻是他要比李建成狼狽了許多,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傷口,左臂腫脹的厲害,青紫的一片,似乎是中了毒。李淵大驚失色,詢問他的遭遇,李世民隻說自己還未接應到李建成便被埋伏,受了重傷,好不容易逃開追殺,隱進山林裏,卻因為舊傷複發,動彈不得,偏偏這時,一條毒蛇經過,將他咬傷。他隻得點了自己的穴道,將毒液控製在左臂,然後急匆匆地趕了回來。於是李閥上下立時亂作一團,黝黑帶著腥臭味的血從李世民手臂上放下來,李建成遙遙看著,背手而立,一直未曾說話。好在周圍的人都隻顧著李世民,並無人發現他的異常。待李世民手臂裏的毒被解了大半,李淵才出了房門,一邊用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鬆了一口氣,長子無事,次子的傷也被控製住了,他這次終於安下心來,可以毫無顧忌的一爭天下了。“父親,世民已經無事了?”李建成早在院中等候多時,見李淵出來,急忙迎了上去,裝作一臉擔心的模樣。“性命應是無礙了。”看到長子似乎有了精神,李淵欣慰地歎了口氣。先前他隻當李建成內疚自己沒能護住元吉,正不知如何勸阻,見他如今似乎恢複地差不多了,心裏很是安慰。“那便是大幸了。”李建成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建成,你現在身體無礙,也該是幫為父分憂的時候了,跟我到書房來,我有事情要教給你。”李淵難得有機會將長子抓牢,自然不會放過,急忙拽著他的手腕往書房去了。於是,李建成順水推舟,將唐軍的大部分責任和兵權擔到了自己身上。此時天下局勢紛亂,各地義軍有幾十股之眾,其中又有不少不過是盜匪組成的流寇,借著起義之名,燒殺搶奪,無惡不作。而李淵從太原起兵,趁著瓦崗寨李密與困守洛陽的王世充等人相鬥之際,決心領兵進取關中。“秀寧已募集了萬人士兵,正由裴寂劉文靜等人抓緊時間訓練,如今為父軍務繁忙,卻仍有一要事要辦,抽不開身,如今你便親自跑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