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和劉氏縮在一邊,聽到這話?,頗有些?震驚:“盛元……”


    李朝歌沒有理會?院子裏眾人,直接看向女官,道?:“幾位女官都是女皇身邊的紅人,最公正不過,今日勞煩幾位留下做個?見證,隨我一起搜弘徽殿,看看皇儲宮裏,到底有沒有不該有的東西。”


    女官們?麵麵相覷,不能做決定。為首的女官上前,對李朝歌施禮道?:“盛元公主?恕罪,女皇在宣政殿等著,我等不敢耽誤……”


    “女官若是拿不了注意,回去稟報女皇即可。”李朝歌截住女官的話?,說,“擇日不如撞日,反正東西都倒出來了,正好今日搜個?徹底。”


    女官拒絕無果,也不敢拂李朝歌的麵子,隻能派了一人回去請示女皇。過了一會?,女官帶了禦前公公過來。禦前公公見了李朝歌,笑眯眯行禮,問:“盛元殿下,已經宵禁了,您怎麽還在宮裏呢?”


    李朝歌涼颼颼瞥了武元慶一眼,道?:“魏王今日興致好,我也隻能舍命陪君子。公公,可以開始了嗎?”


    禦前公公輕輕甩拂塵,道?:“殿下請。”


    李朝歌帶著女皇身邊的近侍在李懷宮裏翻找,李懷、劉氏、李常樂等被留在殿外,忐忑不安地等著。武元慶和來俊臣也想進來,被李朝歌刺了一句,灰頭?土臉地出去了。


    公公微笑注視著這一幕,說:“盛元公主?脾氣真是烈,幸而駙馬溫和耐心。兩位如此互補,果真是天賜良緣。”


    顧明恪被評價為溫和耐心,他沒什麽想說的,唯有含笑應是:“不敢當。她性子急,但忠誠仁義,從不阿諛奉承,這一點公公應當也知道?。”


    禦前公公笑笑,不再說話?。


    李朝歌把李懷壓箱底都翻出來了,李懷是突然?被關押的,殿裏沒有任何信件,自然?不存在通敵證據。就連李懷這段時間翻閱的書卷上,也沒有對女皇的怨懟、憤恨之言。總而言之,是一個?非常合格的軟蛋。


    李朝歌有意將今日這件事做大,既然?女皇猜忌李懷,那?就一次性看個?明白,免得留在心裏發膿發臭。李朝歌不想讓李懷登基,但並?不代?表可以任由武元慶兄弟將李懷害死。


    禦前公公也沒什麽可說的了,查完後?,他們?走?出宮殿。等在外麵的人霎間打起精神,李懷有些?緊張地問:“查完了嗎?”


    武元慶同樣緊緊盯著李朝歌:“盛元表妹,你找到書信了嗎?”


    武元慶暗暗提醒李朝歌承認,可惜李朝歌完全不搭理他。李朝歌說:“裏麵是什麽情形公公和女官都看到了,具體?之事,還是等到女皇麵前再說吧。”


    李朝歌問不出來,眾人不知道?慶幸還是失望。女官提著燈籠,指引李朝歌和顧明恪朝宣政殿走?去,前麵人走?後?,李常樂望了望李懷,低聲道?了句“保重”,就快步追上。


    武元慶搶先走?入宣政殿,一見著女皇就趕緊告狀:“姑母,我奉你的旨意去檢查皇儲宮殿,但盛元似乎頗有微詞。”


    李朝歌隨後?進殿,聽到武元慶的話?,頗覺可笑。隻提李朝歌卻不提李常樂,武家的心思真是人盡皆知。李朝歌輕笑一聲,悠悠說:“魏王好忘性,分?明是你越權,在弘徽殿打砸破壞不說,還放縱手下對皇儲妃不敬。再無論如何,那?都是皇儲正妃,你這樣做,豈不是挑撥女皇和皇儲關係,讓天下人誤會?女皇嗎?”


    今夜武元慶和來俊臣能走?到李懷麵前,必然?是女皇首肯的。但女皇答應時,未必想到他們?會?這樣折辱李懷。然?而一切已經發生,女皇總不能打自己的臉,於是順著李朝歌的台階,將這一切推到武元慶身上:“是朕太信任你們?了,竟縱的你們?無法無天。魏王,回去好好麵壁思過,沒反省明白前,別出來惹事。”


    武元慶聽到愕然?,姑母竟然?罰他禁足?他明明在幫姑母辦事,姑母怎麽會?反過來責怪他?


    李朝歌站在一邊,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諷意。武元慶不服,還要再說,被女皇輕飄飄瞟了一眼:“行了,今夜鬧這麽大,還嫌不夠讓人看笑話?嗎?時辰不早了,都出去吧。”


    女皇發話?,武元慶不敢再嘰嘰歪歪。眾人相繼往外走?,李朝歌剛轉身,就被女皇叫住:“朝歌,你留下。”


    李朝歌腳步頓住。前麵的武元慶、李常樂立刻回頭?,意味不明地盯著李朝歌。顧明恪站在李朝歌身邊,聞言,他斂起長袖,輕聲說:“我在外麵等你。”


    顧明恪率先出去,其餘人不甘心也得走?。等所有人離開後?,女皇的視線平靜投向李朝歌:“朝歌。”


    李朝歌行禮:“兒臣在。”


    李朝歌本?以為女皇會?敲打她,但是,女皇隻是不鹹不淡地問:“重明鳥找到了嗎?”


    一提起這個?李朝歌就頭?疼,她斟酌著說道?:“尚未。兒臣正在全力尋找。”


    查了這麽久,就算是條蚯蚓都該刨出來了,重明鳥卻毫無線索。說實在的,李朝歌其實懷疑所謂重明鳥是隻雞,羽毛染成彩色,後?麵顏色褪去,那?隻雞就被武元慶暗自處理掉了。


    李朝歌空有懷疑,卻找不出證據。女皇容色淡淡,說道?:“宮裏找了這麽久都沒發現,會?不會?壓根不在宮裏?”


    李朝歌不表態,平靜反問:“兒臣愚昧,不懂聖上的意思。”


    “重明鳥畢竟是鳥,說不定會?飛到宮牆之外。這段時間朕讓你看著外臣府邸,你有什麽收獲嗎?”


    李朝歌心道?果然?,女皇關心重明鳥是假,詢問她監視成果才是真。巡查緝捕是一柄雙刃劍,李朝歌一來沒那?麽多功夫耗在偷聽別人說話?上,二來,也實在厭惡這種行為。


    李朝歌說:“東都許多人家信佛,有佛祖鎮宅,普通鬼怪難以欺近內室。兒臣暫時沒有找到足夠的鬼魂,還在布局中?。”


    李朝歌從接到這個?任務起,就一直在“布局”。女皇沒有追究她的話?裏到底有幾分?真假,說道?:“你是個?聰明孩子,自己心裏有數。時辰不早了,你和駙馬回去吧。”


    李朝歌給女皇行禮,麵上看不出絲毫不妥:“兒臣遵命。”


    李朝歌出去後?,一抬頭?就看到顧明恪站在台階下等她。李朝歌剛踩上台階,顧明恪就準確地回頭?。


    他站在夜色中?,衣袖在風中?輕輕拂動,如月下仙人,清貴無雙。他的眼睛平靜又?包容,仿佛無論李朝歌什麽時候出來,他都在這裏。


    顧明恪沒有問她和女皇說了什麽,隻是道?:“走?吧。”


    李朝歌點頭?,快步走?到他身邊,兩人一起往宮外走?去。拐角似乎閃過一個?影子,李朝歌懶得理會?,幽幽說:“真是一群廢物呢。”


    顧明恪認真地提醒:“人沒走?遠,你小聲點。”


    李朝歌不想談論這群蠢貨,轉而道?:“先前忘了和你說,你以後?不必等我,自己回去就是。”


    “同去必然?同歸。”顧明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可一點都不把我當自己人。”


    這話?真是毫無道?理,李朝歌立刻反譏:“我明明是出於好心,怕你等得太久不耐煩。我聽說你在大理寺的時候,最厭煩別人耽誤時間。”顧明恪內心頗有些?無力,這裏不是大理寺,她也不是別人。但是這些?話?和李朝歌說無異於對牛彈琴,顧明恪放棄了,換了個?說法道?:“你別忘了,你我現在是夫妻。外麵虎視眈眈,我們?若分?開行動,外人必會?猜測我們?不合。如此就麻煩了。”


    李朝歌一想,煞有其事地點頭?:“你說得對。以後?但凡我們?兩人出席的場合,最好一起行動。”


    顧明恪如願應下。他們?兩人從宮門守衛那?裏牽回自己的馬,熟門熟路闖宵禁。顧明恪披著月色,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回頭?看她:“今日,你為什麽幫李懷?”


    “誰幫他了。”李朝歌不屑地哼了一聲,半晌後?,微不可聞說,“我隻是說實話?而已。”


    顧明恪靜靜看著她,月光照在她身上,清澈的仿佛一掬就能到底。如她本?人,不染俗塵,活的敞亮又?自在。


    李朝歌眉梢微動,側臉瞥他:“你看我做什麽?”


    “沒什麽。”顧明恪收回目光,他虛虛看著前方?,聲音輕緲的如一陣煙,“我小時候,很想成為你這樣的人。”


    李朝歌皺眉,小時候?這是什麽奇怪的形容。李朝歌慢慢說道?:“我第一次聽到一個?男子這樣讚美女子,姑且認為是讚美吧。後?來呢,你實現了嗎?”


    顧明恪看著前方?的月光不語。他實現了嗎?大概是沒有的。


    李朝歌發現自己一句話?竟然?把顧明恪問沉默了,她有點不好意思,悄悄湊近了,問:“怎麽了?我莫非說到你的傷心事了?”


    顧明恪正待說什麽,前方?忽然?傳來一聲暴嗬,隨即好幾個?燈籠將他們?照亮:“是誰擅闖宵禁?”


    李朝歌眉尖忍耐地跳,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執金吾漸漸走?近,燈光也逐漸籠罩到李朝歌和顧明恪身上。李朝歌冷淡地看著他們?,眉毛輕輕一動:“你說呢?”


    “盛元殿下。”執金吾慌忙下馬行禮,硬著頭?皮請罪,“屬下失禮,不知道?殿下在此散步,請殿下和駙馬恕罪。”


    李朝歌知道?他們?職責所在,不想多言,便揮揮手道?:“行了,繼續巡街去吧。最近宵小繁多,你們?注意些?。”


    執金吾應是,抱拳退下。他們?趕緊拐到另一條街道?上,遠遠看著盛元公主?和顧駙馬騎著馬,慢悠慢悠地朝公主?府走?去。


    手下悄悄問:“公主?和駙馬在做什麽?”


    “不知道?。”小隊長瞪向手下,斥道?,“別看了,人家夫妻談情說愛,和你們?沒關係。趕快去巡邏。”


    高子菡一個?人被留在盛元公主?府,一晚上胡思亂想,都快把自己嚇死了。等天都全黑了,外麵才終於傳來響動,高子菡長鬆一口氣,趕緊跑出去迎接:“盛元,顧少卿,宮裏發生什麽了?”


    “沒事。”李朝歌一語帶過,道?,“差不多明日姑父等人就能回家,今天太晚了,不方?便送你回去,等明日早晨我派人送你回姚府。”


    高子菡心放回肚子裏,哪還在意住什麽地方?。高門大院裏最不缺的就是客房,李朝歌讓侍女給高子菡收拾了一間屋子,送高子菡去休息。


    果然?,第二天中?午,高子菡的父親和伯父就回來了。高家好一通抱頭?痛哭,漸漸的,他們?說起其他事:“聽說昨夜魏王對皇儲發難,多虧盛元公主?去了,還在女皇麵前說公道?話?。皇儲虎口脫身,幸而有驚無險。”


    “是啊。之前因為孝敬太子的事,皇儲和盛元公主?的關係一直不太好。皇儲平時最寵愛廣寧公主?,沒想到最後?替皇儲說話?的,反而是盛元公主?。”


    ·


    武元慶被女皇不冷不淡地嗬斥了一通,關在家裏禁足。他整日陰沉著臉,武家其他人見了,也不敢湊到跟前討嫌。


    午後?,武孟氏等武元慶吃飯,但侍女稟報,說魏王心情不好,不必等他了。


    武孟氏歎氣:“這個?孩子,他發脾氣就算了,怎麽能和自己過不去呢?又?不出來吃飯,餓著自己的身子可怎麽辦?”


    武元孝的妻子徐氏見狀,小心翼翼道?:“婆母,許是廚房膳食做的不好,魏王才沒心思用飯。妾身這就讓廚房重做一份,給魏王送去。”


    武孟氏應了一聲,徐氏連忙下去準備飯菜。等做好後?,武孟氏親自帶著飯盒,去院子裏看望二兒子。


    武元慶正在院裏撒氣,沒料到母親和嫂嫂過來了。他沒好氣地坐下,問:“阿娘和大嫂怎麽來了?”


    武孟氏沒理會?跪在地上的奴仆,讓侍女趕緊把飯菜擺在桌案上,笑著對武元慶說:“兒啊,你不吃飯小心餓壞了。阿娘專門給你準備了飯菜,都是你愛吃的,你快嚐嚐。”


    武元慶看著麵前琳琅滿目的菜,歎氣:“我就是氣得慌。我為姑母做了那?麽多,可是李朝歌一番話?,姑母就發落我。姑母當上皇帝多麽不容易,我一心一意為武家好,李朝歌卻胳膊肘往外拐。”


    “她畢竟姓李。”武孟氏親手為武元慶盛湯,說,“她就算和我們?再親,也終究隔著一層,哪比得上親兄妹。何況,她四年前才回來,小時候不在跟前,長大了也不親近,和我們?家的情誼就更淡了。”


    武元慶一想起那?天的事就氣憤:“明明隻差一步,唉,氣死我了。”


    武孟氏同樣很失望,他們?一家給予厚望,結果在最後?關頭?被李朝歌攪和了。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拉李懷下馬不知道?要等到何時。


    但誰讓女皇更聽李朝歌的話?呢?武家人不忿也無法。武孟氏想了想,下定決心般說:“看來不能再等了。李朝歌是女皇的親生女兒,女皇偏向她在所難免,我們?隻能找一個?比李朝歌更親近的人。拉攏不了李朝歌,那?就拉攏李常樂。”


    “廣寧?”武元慶皺眉,“那?天晚上廣寧也跑到弘徽殿裏,又?叫又?鬧,吵吵極了。她從小和李懷親近,她肯向著我們?嗎?”


    “你這個?傻孩子。”武孟氏意有所指地說道?,“兄妹哪能比得過夫妻。你若是娶了她,她自然?就向著你了。”


    婆母和小叔說話?,徐氏就站在一邊聽。她聽到武孟氏有意娶李常樂,驚訝地睜了下眼睛。


    李常樂以前時常來武家,徐氏對李常樂還算熟悉。徐氏想到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心裏暗暗可惜。那?麽受寵的小公主?,現在,卻要淪為武家的工具。


    武元慶早就知道?這件事,娶李常樂對武家百利而無一害,但是,武元慶皺眉,問:“姑母會?同意嗎?”


    武孟氏拂了下袖子,目光中?滿是勢在必得:“女皇和我這個?長嫂不親,但總不會?不在意她的親娘。我們?去找楊夫人,楊夫人說話?,女皇總是聽的。”


    楊夫人年事已高,今年開春以來身體?越發不好,到現在隻能在床上躺著,一天僅有少數的時間清醒。


    女皇十分?憂心母親的病,宮外傳言楊夫人病重,女皇親自去武家看望母親。等回宮後?,女皇一直沉默寡言。


    女官見狀,小心地問:“聖上,您還在擔心榮國夫人的病情嗎?”


    女皇搖頭?,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她靜靜想了一會?,說:“去把廣寧叫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諸詐為官及稱官所遣而捕人者,流二千裏。——《唐律疏議·卷第二十五》


    諸證不言情,及譯人詐偽,致罪有出入者,證人減二等,譯人與同罪。——《唐律疏議·卷第二十五》


    諸詐教誘人使犯法,(犯者不知而犯之。)及和令人犯法,(謂共知所犯有罪。)即捕若告,或令人捕、告,欲求購賞;及有憎嫌,欲令入罪:皆與犯法者同坐。——《唐律疏議·卷第二十五》


    第128章 逼嫁


    李常樂很快來了?, 她穿著妃色襦裙,臂彎上挽著鵝黃色的披帛,鮮嫩的如春天的花骨朵。


    李常樂給女皇行禮, 乖巧坐在下首:“阿娘,您找我?”


    女皇看著李常樂這一身衣服, 目光中露出感慨:“你都十七歲了?。一眨眼, 你也長大了?。”


    十六七的女孩子,無?論穿什麽都青春鮮亮。李常樂不知道?女皇為什麽突然提起她的年齡,她像以前一樣,習慣性撒嬌:“阿娘, 我才?不要長大。我要永遠都待在你身邊。”


    女皇淺淺笑了?:“你想在宮裏住多久都行, 但你已經?年滿十七, 再不給你招駙馬, 旁人就要說道?了?。阿樂,你喜歡什麽樣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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