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瞅向寧王。


    寧王冷笑,道:“皇兄此言何意?的確, 皇兄高高在上, 自然瞧不上民間的食物,不過, 要說到你的太子之位……就猶如禦廚做的菜,皇弟我對它也是毫無興趣。”


    寧王抿酒入口,眯了眯眼。劉延啊劉延,你以為我處處和你作對是為了那破儲君之位?得了吧,白給本王本王都不稀罕。還不是父皇求著我, 求著我和你鬧!說什麽他就兩位皇子,若是沒人時刻警醒你, 怕你會墮落之類的話。嘖嘖嘖,看在父皇他老人家允許我未滿十八就能出宮建府的份兒上,我便接下了這苦差事,同你“鬥上一鬥”。


    太子才不信他的話, 他覺得,寧王從小到大滑頭得很,幼時沒少吃虧,可不能把他的話信以為真。


    但,還是裝模做樣的說了句“但願皇弟你……對這個位置不感興趣。即便是你感興趣,這位置也不是你想坐就能坐的。”


    譚紹見狀,擦了擦嘴,端起案上的瓜子兒看熱鬧。


    蘇解慍尷尬地笑了笑,勸道:“正直春天,二位殿下的火氣還是別燃起來了,都消消火消消火。聽聞舞樂坊換了一批新人入宮,咱們不如一睹她們的風采。來,臣敬二位殿下一杯。”


    她舉杯,一飲而盡。


    蘇解慍再怎麽說也是朝廷一品大員,即便是暫代的,太子和寧王也不能不給這個麵子。他二人拿起酒杯,仰麵一飲而盡,還晃了晃空杯。


    她想著,一飲釋前嫌,這倆祖宗應該能安靜地欣賞樂舞了吧……


    可那寧王不是善茬,做不到挨懟不回嘴,他道:“蘇首輔,你已不是太子少師,為何還這般護著皇兄?不過,你這好心怕是成驢肝肺了。皇兄他一直記恨你過去的嚴苛,當然,本王也是記恨過去總是敗於你的事情。”


    寧王這話,顯然是把矛頭轉向了蘇解慍。這個蘇解慍,好好做他的首輔就是,偏偏要在本王同太子鬥嘴中插一手,你說他不是找死是找什麽?父皇也是糊塗,一方麵讓我與太子爭,一方麵又派人襄助太子,弄得本王裏外不是人。


    嗬!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他越想越氣,瞪著蘇解慍。蘇解慍深吸一口氣,是我想得太簡單。這寧王,若是個善茬,也不至於處處同太子作對,是我對他期望太高了。


    太子冷哼,道:“皇弟你莫要扯上本宮,本宮同蘇首輔的恩怨,不是你三言兩語能夠說透的。再說了,本宮的怨氣自要本宮自己說出來,輪不到別人多嘴。”


    寧王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父皇千叮嚀萬囑咐,國宴之上你想故意挑起矛盾,想借本宮之手擾亂國宴?本宮畢竟是太子,平日裏是荒唐些,但本宮分得清場合,也不會當別人的棋子。當然,這幾年受的氣本宮也忍不了,隻是在等待時機,一個既能整蘇解慍,又不用受父皇責罰的時機。


    蘇解慍捏了一把冷汗,我為什麽要勸,我真是吃飽了撐得。


    她想著既然勸不了,也不能惹禍上身,便找了個由頭暫時離席。


    樓蘭王後遠遠瞧了一眼,與樓蘭王細語幾句後,也離開了宴席。


    玉湖的西側便是柳林,蘇解慍踏步至此,遙遙望著宴席上飲酒的百官,長舒一口氣。


    “看來,這頓宴席對蘇首輔來講,如坐針氈呐!”


    蘇解慍聞聲,扭頭一看,見是樓蘭王後,作揖道:“王後你也是……坐不下去了吧……”


    樓蘭王後撲哧一笑,道:“阿慍,寧王與太子素來不和,你又坐在他二人身後,想必是他二人又爭吵了。”


    蘇解慍歎氣,道:“一言難盡,一言難盡。不給我,看你這般模樣,想必這兩年樓蘭王把你喂養得極好。”


    樓蘭王後聽她這樣講,撇撇嘴道:“阿慍,你直接講我胖了就是,何必拐彎抹角。我可不像你,整日忙於政務,吃再多也胖不了。我是那種,喝口水都會臃腫的人。”


    蘇解慍瞧她撇嘴的可愛模樣,抿嘴笑道:“你呀,都快做娘了,還那麽會耍小性子,該收收心了,莫要給孩子做了壞榜樣。”


    “別說我了,倒是你,至今也沒個歸宿。我知道你大仇未報,無心兒女情長,可……”樓蘭王後頓了頓,繼續道,“譚紹他……是個難得之人,你可莫要錯過這段良緣。”


    蘇解慍眯了眯眼,道:“再說吧,而且他……或許隻是嘴上說說吧……”


    二人嘮了會兒,回到了宴席。


    恰逢一曲完,蘇解慍還未坐下,太師就迫不及待參了她一道,說什麽國宴這種場合,不能擅自離席,有損國威。


    蘇解慍冷哼,剛想反駁,卻被樓蘭王後搶先道:“太師此言,是覺得本後有損了國威?什麽國威?大齊的國威嗎?”


    她說完,握手緊緊握拳。父親,你明明答應我不再找阿慍的麻煩,為何出爾反爾?


    太師一愣,忙道:“非也,王後娘娘身份尊貴,自然來去自由。可蘇解慍乃我大齊的臣子,不能擅自離席。”


    此言一出,百官交頭接耳,意見各異。譚紹欲起身,卻被蘇解慍瞪了回去,讓他老實坐著,別多嘴。


    蘇解慍翻了個白眼,道:“太師,既然您知道這是國宴,還故意找茬?樓蘭王與王後遠道而來,你可不能掃了他們的興致!如此說來,有損大齊國威的是太師吧!”


    嗬,躲得過太子寧王,卻忽略了太師這茬,失策失策。


    寧王見狀,示意太子是個好機會。太子冷笑,自己當然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即便不能讓蘇解慍挨板子,也能殺殺他的銳氣。


    寧王可不管太子,他先插了一刀,道:“太師說得極是,今有蘇大人,明兒個就會有錢大人,李大人,長此以往大家都學了這陋習,那我大齊的國威何在?父皇,兒臣認為,此事不容小覷。”


    他說完,太子也道:“父皇,兒臣也認為,此事非同小可,請父皇下令懲罰蘇首輔。”


    樓蘭王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小聲歎道:“王後,沒想到大齊的官員如此不和,寡人今日長了見識了。”


    樓蘭王後白了他一眼,又道:“太子殿下,蘇首輔曾是你的恩師,如今你落井下石,有失身份吧!”


    太子眯了眯眼,道:“誒,王後此言差矣。本宮向來秉公執法,就因為蘇解慍曾教授本宮知道,所以本宮才想讓他懸崖勒馬,以免日後鑄成大錯。”


    蘇解慍沉著臉,嗬,我謝謝你了!太子,還有寧王,你們倆別嘚瑟,明著不能治你們,暗裏本輔還是能給你們點教訓的。


    “陛下,臣……”


    “蘇首輔!”太師打斷,道,“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在座的眾人可沒工夫聽你閑扯那些破理由,老夫就問一句,你擅自離席可是事實?”


    蘇解慍咬了咬唇,瞪著太師。好你個老匹夫,你以為這樣本輔就沒轍了?鬥了這兩年,你未免小瞧我了。


    “太師,敢問我大齊哪條律法規定,國宴之上,官員不得擅自離席?難道本輔內急,隻能就地解決?那才是有損大齊的國威吧!”蘇解慍抬頭挺胸,底氣十足,道,“太師,既然是國宴,你也不想讓樓蘭王看笑話吧?”


    她說完,瞅向樓蘭王。


    樓蘭王嘴角微微上揚,道:“你們再說什麽,寡人一句也沒聽懂。寡人就是好奇,大齊陛下,為何樂舞不繼續了?寡人很是喜歡大齊的樂舞呐!”


    他說完,眯眼瞅著蘇解慍。這個蘇解慍,嘴上功夫了得。早就聽聞大齊的太師與一位姓蘇的大人不和,今日一見,哪裏是不和,分明是水火不容。寡人不過是陪王後省親,可不想趟什麽渾水。


    這時,皇帝微微一笑,終於開口道:“樓蘭王不要急,樂姬舞姬們下去換衣裳了,馬上就開始下一曲。咳咳,你們都聽見了嗎!各歸其位,莫擾了樓蘭王的雅興!”


    皇帝話落,太師臉色難看,不情願地坐下飲酒。


    太子和寧王感覺有些掃興,蘇解慍打打哈欠,坐下來。


    譚紹小聲道:“你說你,為何不讓我替你申辯,還拿絕交說事。你不愛惜自己,我可愛惜你。”


    蘇解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皇帝如此好麵子,不會對我如何。”


    譚紹搖搖頭,問:“說起來,你方才離席去了哪兒?這時間能上三回茅廁了。”


    蘇解慍沒有解釋,悶不做聲飲著酒。


    寧王扭頭瞅了她一眼,對太子道:“誒,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父皇如此好麵子,竟然沒有懲罰蘇解慍。”


    太子拿起酒杯,晃了晃道:“皇弟啊,你還是不夠了解父皇。就因為父皇十分好麵子,才不允許在國宴上有意外發生,而太師就是那個意外。況且父皇一直對那些老臣不滿,本宮在想,當時父皇一定惱怒極了,當然,這個惱怒是對太師。”


    “哦?”寧王遲疑片刻,問,“那皇兄明知父皇不會懲罰蘇解慍,為何還借機落井下石,做些無用功?”


    太子扭頭,微微一笑,道:“本——宮——樂——意!”


    嗬,本宮是知道,可依然想抱一絲希望,如果能懲罰一下蘇解慍更好,不能懲罰她本宮也不會吃虧,反正他都不是太子少師了,管不了本宮了。


    寧王耷拉著臉,嘖嘖嘖,我的好皇兄,有時候你說的話,我真是沒法接下去。不想了,如此美人美景,不欣賞反倒可惜了。


    二人的對話,蘇解慍聽得一清二楚,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她撇撇嘴,兩位殿下別高興太早,有你們哭的時候。


    第31章


    她想到這裏, 嘴角微微上揚。


    這時,看熱鬧看得有些乏了的程岥與蘇解慍身後的人換了位置, 湊上來, 道:“譚次輔總是毛毛躁躁的, 你總是這樣,對阿慍是百害無益。”


    譚紹嘲諷道:“得了吧, 別為你的不作為找理由。你這種人, 永遠都是嘴上說說,阿慍,這下你可看清他的真麵目了吧!”


    蘇解慍沒有理會, 至於程岥的真麵目……八年前就看清了。


    太師見計謀未得逞, 心中憤恨不已。他也不明白,平日裏極好麵子的陛下, 為何無動於衷?蘇解慍那小子究竟給陛下灌了什麽迷魂湯,做出如此損害顏麵的事都不會受到責罰,見了鬼了。


    他越想越氣,瞥了女兒一眼,隻見女兒眉頭緊蹙, 正盯著自己。他扭頭躲著女兒的目光,連連飲酒。女兒呀,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有些事遠比你想象的複雜,有些路一旦踏上就無法回頭。


    樓蘭王後不悅,樓蘭王看在眼裏, 把她摟入懷中,輕撫她的秀發,道:“王後,為何悶悶不樂?你這樣,以後咱們的孩兒生出來,也同你這般皺眉頭,娶不到媳婦兒或者嫁不出去了怎麽辦?”


    樓蘭王這句話逗笑了王後,她翻了個白眼,推開他,道:“王上你也不想點好事,有那麽說自己孩兒的嗎?我生氣,還不是因為爹爹言而無信,欺騙了我。”


    “嗯?”樓蘭王詫異,看向太師,問,“嶽父大人何時欺騙了你?欺騙了你什麽?”


    “沒什麽,王上。”樓蘭王後搖搖頭,拿起案上的點心,咬了一口細細嚼著。


    樓蘭王沒再問,又看向了蘇解慍,見他目不轉睛盯著一個人,再順著他的目光尋去,才發現,他看的正是自己的嶽父,大齊的太師。樓蘭王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上揚,看來在大齊的這幾日,有好戲看了……


    良久,皇帝吩咐休息半個時辰,眾人紛紛起身活動筋骨,太子和寧王去了貴妃身邊。


    譚紹伸著懶腰,左右搖擺,道:“年紀大了,久坐腰痛。”


    程岥活動著雙腿,道:“是呀,一把年紀了,連個媳婦兒都沒討到,你此生怕是白活一場。”


    “嗬,說得你有媳婦兒似的。”譚紹冷笑,轉了轉眼珠,道,“我差點忘了,你還有個癡心的追求者,不能比不能比呐!要我說,人家錢小姐對你一心一意,這麽多年了,你也別耗著了,早日娶回家過幸福生活才是。”


    程岥冷哼,道:“你若喜歡,自己娶了便是。”


    蘇解慍翻著白眼,道:“行了行了,你二人就像是城西的大娘們,嚷嚷個沒完了。都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什麽老不老的,本輔可年輕著呢!”


    這程岥怎麽坐到這邊了?反正隻要我仨湊到一起,他和譚紹就鬥個沒完。這個程岥,心思狡詐,這麽多年不娶,明麵上說著忘不了我,暗地裏不知打得什麽主意。還有譚紹那小子,整日裏給我身邊的人灌迷魂湯,都念叨他的好,嘖嘖嘖,有那閑心用在處理事務上不好嗎?


    你若是幫我多批幾個折子,我說不定還會對你產生點好感。成天整那些沒用的,真想一腳把你踢回欒邑,賣你的大米去!


    “是是是,蘇大首輔最年輕,身強力壯。”樓蘭王後緩緩走來,打趣道。


    蘇解慍聞聲轉身,隻見樓蘭王跟在王後身後,板著臉。她一愣,這樓蘭王……莫非是吃醋了?嘖嘖嘖,他若知曉了我的身份,定會覺得這份醋白喝了。


    “王後。”三人作揖,一同道,“大王。”


    樓蘭王輕輕點頭,仔細瞧著三人,沒有言語。這幾日在宮中,自己也聽了些隻言片語,說王後嫁去樓蘭之前,有個舊情人。那舊情人位高權重,還傷過王後的心。看王後的種種舉動,莫非那個舊情人……就是這位蘇大人?


    等等,如果是他,王後不應該恨他嗎?可方才嶽父刁難他的時候,王後還未他辯解。王後啊王後,此人既不像你的摯友,也不像你的舊情人,你和他究竟什麽關係?王後,你對寡人……還有所隱瞞嗎……


    他想到這裏,撇了撇嘴。


    蘇解慍道:“王後說笑了。”


    譚紹呲牙,上前一步,道:“王後娘娘怎麽會說笑,王後娘娘金口玉言,說得都是事實。是吧,王後娘娘?”


    樓蘭王後掩麵一笑,道:“許久不見,譚侍郎依舊口齒伶俐。”


    “嘿嘿……”譚紹撓了撓臉頰,道,“王後娘娘,臣已經是東閣次輔了。”


    “哦?”樓蘭王後一驚,道:“那恭喜了,譚次輔。如今你和阿……和蘇首輔同在東閣做事,相處的時日也多了,有些事可要加把勁了。”


    有些事?什麽事?


    樓蘭王眨眨眼,打量著譚紹,這家夥又是誰,言語上看起來和王後很熟,莫非是王後的那位摯友?或許能從他身上探出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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