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梅爾認為很給自個兒長臉。國際威森加摩二十年來最年輕的見習審判員,還有什麽比這更有說服力?他可以盡情嘲笑那些為了不肖子孫殫精竭慮卻還要自欺欺人的苦心老爸。今天晚上在麵對各界親朋好友時,隆梅爾的自豪和歡喜發自肺腑。    至於二十年前因種種緣由止步於見習審判員,據說個頂個出類拔萃的年輕巫師們,斯圖魯鬆主席毫不猶豫地拋在了腦後,並理所當然地認定那些人無法與裏格相提並論。    他們一前一後進入茶室。    舅舅一家,斯諾,威克多,安娜等人坐在沙發上聊天,值得一提的是普洛夫也留下了,扛不住海姆達爾的熱情。朗格一小時前就回房休息了,以年紀大心有餘而力不足為由把舞台留給了年輕人。    “隆梅爾,我知道你可能不愛聽……”普洛夫端著一杯熱茶走向隆梅爾。    隆梅爾毫不客氣的打斷他,“既然知道我不愛聽就別講。”    “但我還是要說。”普洛夫沒有生氣,把杯子遞給他。    隆梅爾有些驚訝,顯然沒想到普洛夫會這麽做,連忙道謝接過,緊跟著補充道,“這和你即將要對我說的會讓我不快的話是兩碼事。”    普洛夫回頭與妻子四目相對,安娜的眼神十分堅定。    普洛夫回過頭來,“我們已經知道裏格向威克多求婚了。”    說到這裏普洛夫表情有些古怪,他的兒子居然是被求婚的那一方,多少顛覆了普洛夫一直以來的觀念,雖然這段時間他努力讓自己理解並接納不會有兒媳婦這件事。但是!普洛夫恍惚的想,威克多怎麽就成了被求婚的那一個呢?    “what?”房間裏還有一個人比他更吃驚。    “這是真的嗎?”盧修斯問海姆達爾。    海姆達爾微笑點頭,把威克多的左手抬起來亮相。    盧修斯眯了下眼睛,與納西莎對視一眼。後者麵不改色,不打算卷入由此引起的爭論,假如這些男人確實要那麽做。    “我沒有同意。”隆梅爾似乎明白盧修斯在想什麽。    “很好。”盧修斯的神態瞬間放鬆下來。    普洛夫有些著急,“為什麽不行?威克多有什麽不好?”    “沒什麽不好,但我就是不想答應。”隆梅爾一臉的不容置疑,仿佛他的理由是全天下最充分,最無可反駁的。    普洛夫轉向斯諾,斯諾對他抱歉的搖頭,“我從不跟我兄長唱反調。”    隆梅爾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普洛夫歎氣。    “爸爸,謝謝您,”威克多安慰一心要為自個兒爭取的父親。“這事還不急,裏格還沒有畢業。”    “但是……”普洛夫心裏想的是威克多的年紀,別家這麽大的孩子有的連孫子孫女都出世了……普洛夫陡然一驚,揮開那些又要趁虛而入的念頭。    “威克多已經是我的人了,我把他套牢了,無論如何他都跑不掉了。”斯圖魯鬆室長得意洋洋的說。    威克多哈哈大笑。    普洛夫卻一點都笑不出來,為兒子懸而未決的婚事憂心忡忡。    別的大人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唯一能肯定的是絕不像斯圖魯鬆室長那麽樂觀。    “隆梅爾,你太不友好,太不近人情了!”普洛夫抱怨道。    “不,唯獨在這件事上你沒有資格怪我,任何克魯姆都沒有。”隆梅爾目光尖銳。“每次想到裏格在‘和藹可親’的克魯姆一家麵前重複上演著同樣的角色,捆綁在你們鑄造的被告席上,把莫須有的罪名輪番加注在他頭上,並且不得上訴……實話對你說,你的母親安安穩穩的活到現在應該感激裏格,其實我很想做些什麽。我的兒子根本沒有必要理會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控,那些充滿憎惡的目光和言論攻擊,但是他為了你那了不得的兒子選擇忍氣吞聲。”    隆梅爾喝了一口茶,“不要責備我對你的威克多過於苛刻,我容許他進入斯圖魯鬆家的祖宅,站在裏格身邊作為主人之一招待客人,這又算什麽?以德報怨?想象不出我隆梅爾會幹這麽損己利人的事。為什麽還不稱讚我寬宏大量,普洛夫?”    普洛夫麵紅耳赤,安娜神情黯然。他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迎接所有挑戰,但隆梅爾的直截了當讓他們喪失了還手之力,這是他們沒有預見的,夫妻二人有些坐立不安。    茶室內的氣氛頓時一落千丈。    “我們回去休息了。”海姆達爾突然站起來,緩解了些許壓抑。“威克多,德拉科。”    表弟被點名時還有些茫然,接觸到表兄的目光便如夢初醒地蹦起來。    雖然倆人的房間分布在走道兩端,卻無法作為阻止老爺“串門”的理由,眼下時鍾上的指針逼近3,克魯姆老爺仍心安理得的待在心上人的房間內,絲毫不擔心天亮後斯圖魯鬆的家養小精靈可能會去打小報告。    海姆達爾沒法讓自個兒躺在床上,被興奮刺激的大腦還不準備偃旗息鼓,他坐在壁爐前的地毯上,身邊是堆積如山的禮品盒子。受他影響,也沒有入睡的動物朋友們圍在他四周,專注地看他拆禮物。    “……太美了!”    海姆達爾捧起沉甸甸的木頭盒子,裏麵躺著一排玻璃擺設,它們個個憨態可掬,惟妙惟肖。爐火的投影如同血液和心髒,源源不斷地注入其中,光輝折射間,剔透但冰冷的玻璃製品煥發出別樣的生命力。    這些玻璃擺設完全按照奶糖它們的形象雕琢而成,每一件約有成人手掌般大小,是動物朋友們送給海姆達爾的生日禮物。由豆莢負責統籌意見並融會貫通,買禮物的錢是老爺出的,當然是在斯圖魯鬆室長一無所知的情況下。    “謝謝,我很喜歡。”海姆達爾激動地親吻每一個動物朋友,朋友們果斷翹起尾巴賣萌,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我呢?”威克多不甘寂寞。    豆莢從海姆達爾腿上跳下,海姆達爾蹭到倚靠在大抱枕上的威克多身邊,用力抱住對方。要起身時被老爺按住。    “親愛的,他走時在你耳邊說了什麽?”    “你說誰?”海姆達爾問。    “克勞斯。”    海姆達爾突然想起什麽,反身扒拉出亞當·克勞斯贈送的禮品。一開始以為是一本書,翻開後發現是厚厚一本的折扣券,克勞斯名下的所有營利性商鋪都能使用,本子最後還附贈了一疊大約十來張免費入住的邀請函,上麵印刷的圖案似乎是一家氣派的旅館,八成也是克勞斯名下的產業。    “這東西虧他送的出手。”老爺不遺餘力詆毀之。    海姆達爾不這麽看,興高采烈的說:“這一本得多少錢啊?!光一小疊免費居住的票子就值好多金加隆!”    老爺埋頭喝悶酒,片刻後道,“他走的時候對你說了什麽?”    海姆達爾把打折券擱在一邊,隨手拿起另一隻禮盒。    “他說隨時等候我的召喚,還說即便結婚了也能離,他不介意做我的地下情人。”    威克多的表情立馬變得相當微妙,海姆達爾一時吃不準他的想法,不禁有些悚得慌,早知道就扯謊了。    “把那打折券拿來我看看。”老爺一臉的有容乃大。    海姆達爾卻覺得他反手就會把那一疊類金加隆丟壁爐裏眼不見為淨,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遞了過去,花了老大的力氣才沒讓自個兒盯著那疊無形中放金光的紙不放。    老爺把劵捏手裏,淡定的說:“你看我們的結婚宴就在這家巫師旅館辦,怎麽樣?”    “你別意氣用事。”海姆達爾說。    “怎麽會?!”老爺一臉的溫柔。    好恐怖……斯圖魯鬆室長在他皮笑肉不笑的注視下內牛滿麵。    “拉卡裏尼呢?”老爺不準備輕易放過。“他走的時候對你嘟囔什麽?”    “他讓我先別急著結婚,應該再花點時間考驗你。我認為他純粹是嫉妒心作祟,我聽讓娜說哈蘭教授的父親似乎更喜歡木訥淳樸的梅克倫教授,哈蘭教授的母親倒是對拉卡裏尼教授印象不錯。組建家庭對拉卡裏尼教授來說仍然遙不可及。”    “我以後再也不幫他出主意了。”威克多哼哼道,居然扯自個兒後腿!    “還有安德魯。”海姆達爾說。    “蘭格教授也摻和進來了?”威克多頭疼的說。“他又說了什麽?”    “他建議我們結婚前把各自的財產名錄整理一遍,然後去見各自的律師,達成共識後找專業人士評估並公證,免得感情破裂以後在金錢分配上產生糾紛。你是公眾人物,屆時肯定會鬧得沸沸揚揚,兩家人都不得安生。”    “我們的感情不會破裂!”後槽牙都快被老爺咬斷了。    “我當時也這麽反駁。安德魯堅持己見,他說他無意冒犯,但我們不能想當然耳地認為未來的生活浸泡在與世隔絕的蜜罐裏,任由情感當家作主。感性應紮根在恰到好處的理性土壤中,不然它會像肥皂泡沫般脆弱。”    “不中聽。”威克多無奈道。“不過十分中肯。”    “所以我並不責怪他,也不奇怪他會這麽講,安德魯的性格就是如此,他對風花雪月素來不假辭色,徹頭徹尾的理性現實主義。”    “拉卡裏尼送了什麽?”威克多看向那堆禮物。    “一套非常時髦的穿戴,全手工製造,就連縫扣子都沒有使用魔法,我猜價格不菲。”海姆達爾聳聳肩。“我是說大概很時髦,從頭黑到腳,很嚴肅,我穿上肯定老10歲。”最後一句話含在嘴邊沒說出口,過生日說不吉利,在他看來那套衣服奔喪正好。    “那就留著10年後再穿。”威克多的手在海姆達爾身上揉吧兩下。    “蘭格教授呢?送了什麽?”威克多好奇道。    斯圖魯鬆室長的臉就苦逼苦逼的,“一套21本最新出版的魔藥學研究論文,內容由淺入深,每一本都像世界魔法史那麽厚。”    “這是魔藥學教授對你的期望。”威克多忍俊不禁。    海姆達爾的神情變得恍惚,“洛朗教授和斯內普教授也送了書,一套21本。”    老爺驚奇道,“也是那套魔藥學論文?”    “一樣,三個不同版本,他們大概商量好了,德、英、俄三種語言全都集齊了。”斯圖魯鬆室長一張小臉兒憔悴得不行。“本來還有點天天向上、刻苦讀書的勁頭,被三大套一摧殘,我現在聽到‘魔藥學’就心口發顫,滿心滿眼的逆反!”    老爺心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適得其反。    “後天就要回學校了。”威克多圈住海姆達爾的肩膀,與他一同傾靠在抱枕上。    “在那之前還有件事等著我去做。”海姆達爾說。    “是什麽?”    “探望大眼睛。”    海姆達爾在阿德拉德占星島上與阿姆特先生碰頭,這一別就跨了年度。    “斯圖魯鬆先生,真是太讓人高興了!”阿姆特滿臉激動地與海姆達爾擁抱。    “我也是。”海姆達爾微笑。“您近來可好?”    “好極了,有一家專業機構看上了我在小報上的論文,願意花錢聘請我寫些東西……哦,我的老天,這是威克多·克魯姆?!”阿姆特先生手舞足蹈。    “很高興認識您。”威克多與他握手。    “這真是……這真是……我、我有個本子……”阿姆特慌忙翻口袋。“您能給我簽幾個名嗎?我的孩子是您的崇拜者。”    “當然。”威克多接過本子和筆。“怎麽寫?加上您孩子的名字?”    “可以嗎?”阿姆特反複叨叨威克多平易近人,而後報上孩子的名字。“如果不麻煩,請您寫上祝你們健康快樂。”    “沒問題。”    寫完後,威克多把本子和筆還回去,阿姆特先生小心翼翼地收好。    “那些人魚如今的棲息海域在哪兒?”寒暄結束,海姆達爾迫不及待地問。    “波的尼亞灣。”阿姆特先生說。    波的尼亞灣是波羅的海北部的海灣,位於芬蘭和瑞典之間,長650公裏,麵積約11餘萬平方公裏,一年中好幾個月被冰雪覆蓋。    海姆達爾三人抵達的時間正好在冰封期內,放眼望去天地一片皆白,岸與海融為一體。盡管裹得嚴實,再加上魔法的作用,並不寒冷,海姆達爾還是不由自主地緊了緊領口。    “前麵就是了。”阿姆特先生的鼻頭被凍得通紅。    他們找到一處不錯的藏身之地,由幾塊大小不一的平滑的黑色岩石堆砌而成。海姆達爾通過阿姆特先生的指引,發現遠處的冰麵並不平坦,被海水托著浮浮沉沉,不時有人魚從冰層斷裂處伸出頭,又很快縮回冰冷的水中。它們不畏懼嚴寒,在人跡罕至的冰封之海上行動自如。    “不能再靠近點嗎?”威克多也很關心大眼睛的動向,可距離實在遙遠,隻能隱約瞧見人魚的影子,誰是誰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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