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我的功能裏不配備這一項,因為救治中心有條規定,治療師和護理師有權炸飛任何一扇不肯合作的門,但我可以阻止護理工,我是說嚐試阻止。】威克多短促笑了笑,“您真善解人意。”    樹蜂龍似乎對威克多的評價很滿意,再度蜷縮起來貌似裝聾作啞。    房間內安靜下來。    安塞姆助理打量了下威克多的臉色,“老板,我認為您現在應該躺在床上,而不是折騰你的腿部肌肉。”    威克多正在給雙腿做按摩,他沒搭理助理的話。    “計劃有變,明天一早你把我要解雇他的消息轉達給弗蘭克·福爾。”威克多的語氣多了一絲冷酷。    “您要辭退他?!”安塞姆助理顯得很吃驚。“那我們之前通過他搭的那些線,通過他獲取的那些線索很有可能因為您的這一突發奇想前功盡棄!”    安塞姆助理並不認同威克多的決定,甚至把它視作“突發奇想”。    “你別忘了,那些似是而非的線索半數以上隻是我們的猜想,並沒有得到確鑿證據。”說到這裏,威克多的神情和語氣都發生了柔和的轉變,他說:“裏格讓我辭退他,我同意了。”    “哦,那就另當別論了。”安塞姆助理沒再糾纏,但凡涉及到斯圖魯鬆先生,他老板的思路就從阡陌交通變成了中央大道。    “裏格剛才離開,就是為了弗蘭克·福爾。”威克多說著看向安塞姆助理。“你是不是隱瞞了我什麽?裏格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看得出他對福爾很不欣賞,甚至是厭惡,福爾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我隻是不想讓您在病中還憂心……”安塞姆助理在威克多的凝視下停了口,頓了頓,她把克魯姆老夫人受弗蘭克·福爾挑唆在走道上當眾怒罵海姆達爾的事說了出來。    威克多咕噥了句保加利亞語,接連咒罵了幾句該死的之類的話,自責又懊惱地用雙手捂住臉。    “剛才真應該說服裏格幹脆找機會弄死他。”威克多低語。“不過沒關係,機會有的是……”    安塞姆助理麵不改色,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我現在很生氣。”雖然這麽講,威克多的表情沒什麽顯著變化。    安塞姆助理卻開始不安,“請原諒,我不會再自作主張。”    “下不為例。”威克多說。    安塞姆助理點點頭。    “他最近有什麽活動?”威克多突然沒頭沒腦的說。    安塞姆助理知道他指的是弗蘭克,“沒有,自從您的祖母當眾宣布要把羅多彼山南麵的土地留給您的……嗯,也就是那位小少爺之後,弗蘭克的活動似乎減少了。”    “一定是從那群不明身份的人手裏拿到了報酬,想必數額不少,不僅還上了一部分欠債,還能繼續從事他難以割舍的業餘愛好。”威克多冷冷一笑。“可惜奶奶有時候糊塗歸糊塗,但並不傻,隻要她還在一天,她就會把那些金庫鑰匙藏得嚴嚴實實,那些家夥即使闖上一百次保加利亞的古靈閣銀行,也拿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威克多隱約知道上次古靈閣銀行被搶是為什麽,那些人八成想要南部山區地圖,好不容易讓弗蘭克·福爾套到了存放南羅多彼山古地圖的金庫號碼牌,卻敗在了妖精們精湛的冶金技術之下。    祖父過世前把他認為最重要的東西都保存在了特殊金庫裏,那一層是保加利亞古靈閣戒備最森嚴的區域之一。那些家夥打不開金庫門,就連阻擋在最外層的雕花鑄鐵魔法圍欄都沒能攻克。    弗蘭克·福爾雖貪婪虛榮,但他更珍惜生命,不肯再為他們做牛做馬,要不然不用海姆達爾出馬,威克多早把他弄掉了。本來想留著這人釣後麵的大魚,如今看來不應該養虎為患。    “您真的不認為那群人是聖徒嗎?”安塞姆助理對老板的堅持己見很不理解。“那些人有很明顯的聖徒外部特征。”    “你是指穿著和符號?”威克多不以為然。“模仿那些再容易不過了,現在也不會有真正的聖徒站出來指控他們盜用聖徒標記,破壞聖徒的名譽。”    安塞姆助理被他的話所營造出來的想象逗笑了。    “但也不能保證沒有真正的聖徒參與,”威克多的聲音發沉。“我從十一歲開始研究聖徒,通過各種可以弄到手的書刊、報紙、文獻、甚至是杜撰小說,研究他們的行為模式,研究他們的著裝,研究他們的聯絡暗號,研究他們的信仰。五十年前的聖徒群體對我來說就像花園裏的地精,我可以清晰的分辨出地上的窟窿哪些出自它們之手,分辨出它們的樣子,分辨出它們喜歡哪一種果實,可就是沒辦法把它們趕盡殺絕。我太熟悉聖徒了,弗蘭克·福爾接觸到的那群人……至少領導者,不是聖徒,聖徒更周密更嚴謹,必要時也更殘忍,不是被牛奶激怒的刺佬那樣氣急敗壞、不成體統、顛三倒四。”    “領導者的不同。”安塞姆助理說。    “沒錯,”盡管不太願意提及那個名字,威克多還是歎氣道,“歐羅巴隻出了一個蓋勒特·格林德沃。”    助理說:“要不要現在就把這個消息告訴弗蘭克·福爾?”    “不,暫時不用。”威克多自有主張。“等裏格回來,我會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他,他說過不會傷害福爾的性命,那就肯定不會,所以我並不擔心打草驚蛇。”說到這裏,他莞爾一笑,“我有時也要學著依賴他。”    安塞姆助理自然聽出了老板的言下之意,他這是要把自己的全部和對方分享了,看來普洛夫·克魯姆那道坎的消失,促使老板徹底下定決心,和心上人風雨同舟。    “您不擔心……”讓愛人麵臨相同的潛在風險嗎?安塞姆助理秉持一位好助理應當起到的適時提醒作用。    “我擔心,但是我要跟他過一輩子,與其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迎接各種不測——我當然希望這一生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不如全盤托出。”威克多說。“而且我相信,斯圖魯鬆先生是一位相當可靠的男士。”    “而且平易近人,有教養,又迷人。”安塞姆助理很自然的接口。    威克多抬起頭看她。    安塞姆助理不慌不忙,“眼下最緊要的是把病治好,不然您的一切暢想都是枉然。”    威克多低下頭,沒反駁。    安塞姆助理微笑道,“假如您不幸……”    威克多刷地抬頭瞪她一眼。    “……我是說假如,”安塞姆助理沒被嚇退。“相信會有很多有追求的男士或女士樂意無條件的提供強壯的肩膀或溫暖的懷抱,安撫心靈受傷的年輕人,何況還是一個漂亮的心靈受傷的年輕人。您不這麽認為嗎?”    “別說的我好像已經蓋棺下葬了一樣。”老爺一臉的鍋底黑。    【亞當·克勞斯先生、鄧肯·奧維爾先生、裏安·托馬斯·克裏斯蒂安先生、卡羅·瓊斯先生、萊昂·布魯萊格先生請求探訪。】樹蜂龍突然扯嗓子喊道,到底沒忘了跟老爺的承諾,沒有一邊喊一邊開門。    安塞姆助理有些小激動,“您瞧,這不就來了!”    克魯姆老爺:“……”他第一次深切地領悟到,這做事雷厲風行的助理確實是個女人沒錯。    再次見到布塔,她身上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令海姆達爾感慨萬千。    讓人皺眉的爆炸頭不見了,誇張的濃妝也不見了,鼻子耳朵上的金屬環也沒了,為了體現個性的“前衛”穿著被一襲素雅的衣裙所取代。粉色針織衫,白色繡花亞麻連衣裙,平跟糖果色船鞋,微卷的長發整齊地披散在腦後,並用發箍壓住,原來她的頭發是漂亮的棕紅色。    真是女大十八變,如果不是她率先發現他並主動和他招手,海姆達爾幾乎不敢認她了。    “你看上去很不錯。”海姆達爾與她擁抱,並親吻她的臉頰。    布塔的臉頰微微發紅,“這都是菲歐娜的主意,她見到我的第一眼就見鬼似的大聲尖叫,管我的那些衣服叫垃圾,衣櫃叫垃圾箱,如果不是我再三阻止,她會放火燒了我的假發。”    “聽上去交了不錯的朋友。”海姆達爾說。    “是的,我和他們相處得很融洽。”布塔略顯拘謹的說。    “別緊張,”海姆達爾拍拍她的胳膊。“他們是不是也來了?帶我去認識一下。”    布塔驚慌的張大眼,顯然被海姆達爾的“料事如神”嚇到了。    “我不是……”    “噓,”海姆達爾伸出右手食指碰了碰嘴唇。“我不是責怪你,好了,別浪費時間,你帶路吧。”    甘特是一個19歲的大小夥,中等個頭,深色頭發,皮膚很白,臉上有些雀斑,海姆達爾覺得他的麵無表情不是故作姿態,而是由於緊張。    出乎預料的是菲歐娜,海姆達爾通過布塔對她的隻言片語,在腦中拚湊出一個二十來歲極有思想和主見的女性形象。結果卻是一個剛滿十二歲的蘿莉。她的彩虹色裙子兩側繡著維尼熊貼袋,襯得滿臉的世故精明說不出的詭異。又是一個被迫早熟,被迫自我保護的孩子。    “你們好。”海姆達爾和布塔坐在了二人對麵,打量他們的同時也任他們打量自個兒。    “你就是布塔的老板?”過了大約五分鍾,由菲歐娜打破沉默,而不是已經成年的19歲的甘特,從中可以看出菲歐娜與甘特的相處模式。    “我不付給她工資。”海姆達爾說。    菲歐娜露出了迷茫的神情,“但布塔是這麽告訴我們的。”    布塔聽了她的話不禁臉色微變,而菲歐娜一看她神情緊張,很不痛快的皺起眉頭。海姆達爾心想布塔的話沒錯,他們確實相處融洽,區區一句話,菲歐娜都開始為她打抱不平了,也間接反應出這群孩子敏感而排外。    “我以為布塔會像介紹朋友那樣介紹我,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嗎?”海姆達爾假裝沒有看出布塔和菲歐娜的異樣。    布塔和菲歐娜霎時睜大眼,就連始終仿佛置身事外的甘特都朝他看來。    海姆達爾苦笑,“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不,請您不要誤會……”布塔著急想要解釋,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她確實沒把海姆達爾擺在“朋友”那一欄,不禁有些詞窮。    “現在把我當朋友還來得及吧?”海姆達爾問。    “當然,當然。”布塔拚命點頭。    海姆達爾露出一笑,布塔也很高興,另兩位被這股氣氛帶動,麵部表情也變得輕鬆起來。    “下麵我們說正事吧。”    話音一落,仨人立刻沉靜下來,海姆達爾在心裏點點頭。    二十分鍾以後,在甘特的帶領下,海姆達爾站在兩扇東倒西歪且鏽跡斑斑的鑄鐵大門前,環視周遭的破敗蕭條。大門後方,坑窪潮濕的水泥地,泥濘肮髒的牆麵,黑暗的橋洞,持續散發在空氣中若有似無的惡臭。    這次探訪隻有他二人,海姆達爾和甘特都堅持女孩子不宜出入這類魚龍混雜的場所,菲歐娜和布塔經過了最初的爭取後,終究還是在二位男士的堅持下妥協。    “這裏就是那個外號叫‘灰背鼴鼠’的地頭蛇的地盤?”海姆達爾問甘特。    “不是,這裏是‘無手杜瓦布’的地下俱樂部。”甘特回答。    海姆達爾注視著他。    甘特白皙的臉上泛出一絲不自然:“我還是認為杜瓦布的消息更靈通,雖然他是個危險人物。菲歐娜的擔憂不假,杜瓦布不值得信賴,但是這些家夥又有哪一個是正人君子。”    海姆達爾倒是沒被他的言論影響,而是饒有興味的說:“若是菲歐娜知道你‘自作主張’,會怎麽樣?”    甘特的表情變得苦逼,“您一定要替我保密。”    海姆達爾哈哈一笑。    二人走進橋洞。    “無手杜瓦布”不是說杜瓦布乃殘障人士,這個外號來源於他熱衷的懲罰活動——讓別人失去雙手,被他厭棄的巫師的雙手會在他的魔杖下變成粉末,消失無蹤。他的目的是讓別人知道,背叛他或者捉弄他,讓他生氣的人,都會走上一條通往廢物的捷徑。    巫師世界有一種神奇的治療手段,生骨,也就是骨頭斷了能接上,沒了能重生,但經受了杜瓦布懲罰遊戲的巫師們承受的是徹底失去雙手的命運,任何生骨治療都於事無補。    這也是菲歐娜懼怕杜瓦布,認為他是個危險分子的原因之一。顯然那位“灰背鼴鼠”沒有類似的愛好,或者愛好較為平和。    橋洞盡頭的巫師通道看似很短,實際很長,他們左轉右拐地走了十來分鍾,才看到一絲光亮。    通道內徘徊的巫師形同幽靈,他們衣衫襤褸、麵目憔悴,走近他們時,他們才會遲鈍地抬起頭,投來死水般不顯波瀾的目光,仿佛落在他們眼中的是永恒的牆壁,而不是生命。    越接近光亮,巫師們的行動越靈活,目光越尖刻,仿佛照射到陽光的植物,重新獲得了掙脫泥土的動力。    “如果他們和您搭話,千萬不要回應,即使撞到、踩到,也不要跟他們道歉,他們的字典裏沒有‘道歉’這個概念。”生怕海姆達爾因無知而招惹麻煩,甘特在他耳邊喋喋不休。    海姆達爾扶了扶鼻梁上沒有度數的黑框大眼睛,又壓低了為掩飾而戴上的鴨舌帽,目光從兩個遊魂巫師中間迅速晃過,穿透到另一個空隙。    他六歲入住翻倒巷,直到求學離開,他知道怎麽應付這類情況。但他不準備告訴甘特,他認為眼下和甘特就這個問題爭論,或者為了所謂的自尊心而鏗鏘反駁,隻會弄巧成拙。    從來之前的談話就可以看出,菲歐娜和甘特有著來自底層巫師階層獨有的自尊自重,並以此為傲,他們不像喬伊那夥人因自卑而排斥他。菲歐娜和甘特隻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有用,因缺乏安全感更渴望證明自己,如此一來就不會被輕易拋棄。他們認定海姆達爾沒有餓過肚子,不知道囊中羞澀是什麽滋味,生下來就穿金戴銀、瓊漿玉液,天天被數不勝數的家養小精靈爭相環繞,像這樣的公子哥不會懂得如何直麵底層的黑暗和肮髒,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他們有必要保護他。    就像布塔之前透露的那樣,她確實對他們有所保留,沒有把全部——布塔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他們。    既然如此,海姆達爾又何必跟他們唱反調?    “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了。”海姆達爾飛快對甘特一笑。    甘特朝他點點頭,對他願意采納自己的話顯得很是鼓舞。    他們終於離開了臭氣熏天的通道,眼前出現了幾層簡陋的石砌台階,台階通往一扇關閉的黑褐色大門。門前站著一個瘦長個兒的巫師,與通道內見不得光般伺機出擊的幽靈們不同,他很有存在感。他有一張與糟糕的環境格格不入的英俊的臉,神情平靜,他的氣質稱不上溫和,但容易讓人忽視藏匿於偽裝之後的東西。    “安布拉!”或許甘特就是被表象迷惑的人之一,快步上前,熱情地和對方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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