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是不想去的,自從他“忘記”去報到的那天起,他就越來越排斥去實驗研究室,越來越排斥見到海姆達爾·斯圖魯鬆,就是偶爾聽到別的同學提起他都會裝聾作啞的走開,他甚至會繞開海姆達爾·斯圖魯鬆每天可能會走的路。 他的這種做法叫自欺欺人,這種行為所指向的終點是心虛。實際上他的心虛還挺複雜,一方麵是對斯圖魯鬆的心虛;另一方麵則是針對和他關係較“鐵”的各研究室室長。 之所以遲遲沒有自請求去,也出於各方麵糾結的顧慮,他覺得他自己走了就是心虛了,他都沒意識到他實際上天天都在心虛著。 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到上個學年所謂小室長的鬧劇,而是獨善其身冷眼旁觀的魔藥研究室副室長私下裏這樣評價凱恩,他對萊昂說:“他的眼光總是放在超出自己能力的更高目標上,不顧後果隻看得到眼前,偏偏又經不起風浪,一有不如意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最可怕的還不是這點,而是他永遠都不明白承認錯誤對一個人的成長有多重要。” 副室長裝完了深沉,開始露尾巴,“斯圖魯鬆不采取什麽行動嗎?”他們都等著看笑話的結局呢。 萊昂平靜的轉述海姆達爾的原話,“都讓你們看了一整個學年了,再讓你們多看點時間不好嗎?” 該副室長摸摸鼻子,走開了。 其實海姆達爾後麵還有更直抒胸臆的,“那些研究室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好東西!想看老子斬妖除魔、清理門戶?然後拍著手歡呼大快人心?好像弄得自己很同仇敵愾,很為我不值似的!那時候幹什麽去了?!啊呸!” 萊昂覺得後麵的話若公開了絕對會造成不小的震動,所以選擇爛在肚子裏。 萊昂其實也有點好奇,“凱恩這事兒你是怎麽打算的?” “等我把錢全部收回為止。” 萊昂問,“你是不是應該想辦法給他加加壓?” “我不用給他加,會有人替我給他加壓的。”有句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嘛。 啊,不好意思,扯遠了,回到凱恩和拉卡利尼這邊來。 拉卡利尼室長苦大仇深的抖動手裏的催款通知,凱恩被抖得頭疼的不行,心想欠錢的是你,關我什麽事啊。 “你不是有零花錢麽。”凱恩嘀咕。 拉卡利尼室長耳朵尖的很,當即像要了他命似的尖叫,“沒門!憑什麽!” 凱恩皺著眉頭說:“你每天少搽一點粉就能勻出來不少錢。” 是的,大家沒看錯,搽粉,這是拉卡利尼室長的一點小愛好,就像有的男人愛吸煙,有的男人愛喝酒,這位室長喜歡搽粉,但是請不要誤會,不是化妝,單單就是搽粉。室長是個白皙控,也就是天生愛美白,可惜他的膚色和白皙有段距離,吃和用的兩相比較下他發現搽粉最省事也最立竿見影。 拉卡利尼室長的零花錢大部分都流向各式各樣的粉,他是很多著名品牌的vip用戶,甚至連麻瓜的產品都頗有涉獵,這裏就不一一贅述了。總之,他的開銷太大,每每出來一個新品會在第一時間購進,所以零花錢總是不夠用,讓他用零花錢填巫師棋研究室的洞等於要了他的命。 對了,再透露一個小細節,這位室長看很多人不順眼,就是因為人家比他白,而他寧願不惜頭腦發熱的站在凱恩這邊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在於海姆達爾比凱恩白。五官身高都是其次的,拉卡利尼室長最無法忍受的就是他比別人黑這個殘酷的現實。 大家能夠想象得出這位室長成天和白雪公主裏的皇後那樣天天對著鏡子喃喃自語麽:鏡子鏡子,誰是世界上最白的人? 事實證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也不例外。 凱恩以更為高亢的尖叫打斷了拉卡利尼的尖叫,並在六年級師兄的調停下陪伴拉卡利尼去了實驗研究室,師兄說了一句頗意味深長的話,“你早晚會擺脫那邊自立門戶,去看看又何妨。” 沒有提及任何讓他心堵的話,凱恩覺得熨帖的不得了,馬上喜笑顏開的陪著拉卡利尼去實驗研究室,然後,就出現了上一章末尾大家看到的畫麵。 凱恩進門以後就顯得悶悶不樂,拉卡利尼室長全副心思全撲在怎麽拖欠還款之上,顧不得關照他的玻璃心。 凱恩之所以鬱悶是因為實驗研究室的陳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連壁爐的位置都有了變動,他還注意到海姆達爾屁股下的那把椅子換成了繡花織物包麵的扶手椅,而不是之前他坐的那張很有氣派的橡木雕花高靠背椅。 海姆達爾嫌那把椅子坐著硌屁股,直挺挺的靠背一點都不舒適,遂換了現在這把既好看又舒適的椅子。 但凱恩不這麽看,眼睛不停搜尋著室內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都快瞪出窟窿了,一副橫眉怒目的樣子。 法利埃覺得他魔怔的不輕,話不投機半句話,所以全當不認識。 海姆達爾也不搭理他,直接看向拉卡利尼室長,在聽到對方支支吾吾的請求後,他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點頭道,“可以啊。” 拉卡利尼臉上一喜,下一句卻讓他一怔,也把凱恩從怒火中燒中拖了出來。 “你還不上就讓凱恩還吧。” 拉卡利尼室長一開始有點迷糊,他說的不是“不還”而是“延期歸還”,但是馬上就被“讓凱恩還吧”這句弄的心潮澎湃,顧不上深思這裏麵微妙的誤導。 凱恩瞪著眼睛,隻是現在的目光是落在海姆達爾身上,就見海姆達爾微微一笑,“反正也沒打欠條,你們誰還都一樣。”接著又貌似不經意的說,“當初是凱恩從研究室拿了材料,如果真要追究起來他也有監督還款的責任和義務,算是擔保人吧。” “你們說是不是?” 然後,這倆“好兄弟”開始心思百轉的相對無言了。 氣氛正僵持著,又有人敲開了實驗研究室的大門,跑進來的是魔杖研究室的副室長,該君一臉的窮凶極惡,倒是把凱恩和拉卡利尼室長嚇了一跳,隨即雙雙生出了等著看好戲的的心態——決定暫時擱置他倆的小矛盾——一塊兒看海姆達爾的笑話,也就是說凱恩兄打從心底裏不把自己當這裏的一份子了。 海姆達爾是認識這位仁兄的,不慌不忙的站起來繞出書桌,上去迎了兩步。 “我們室長說,”副室長等海姆達爾走到近前,突然扯嗓子喊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海姆達爾前進前進前進進,近到和副室長麵對麵,眼對眼,才停下來。 二人的呼吸近的快互相交換了。 與海姆達爾一般高卻比海姆達爾壯實了一圈的副室長突然小臉兒一紅,羞射的注視著海姆達爾,這麽近……怪不好意思的。 “你就和你們室長這麽講,”海姆達爾一伸手,把副室長忘記繼續藏身後的小袋子提溜了過來,顛了顛分量,副室長懊惱的暗叫,隻聽海姆達爾續道,“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我就去競選學生會會長,用盡一切手段當選,然後從學生會撥給魔杖研究室的固定資金裏麵直接扣!” 斯圖魯鬆家完全有能力在德校複製一個拉卡利尼家,海姆達爾也有後台做第二個陛下,不仗勢欺人不代表不能仗勢欺人。如果被人質疑這方麵的能力,德校傑出校友畫廊裏的斯圖魯鬆們豈不要在墓地裏輾轉反側?! 副室長的小臉蛋兒不紅了,幹巴巴的笑了笑,“您看看數額對不對……” “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凱恩突然撇下好兄弟,臉色難看的跑了。 眾人麵麵相覷,魔杖研究室的副室長一頭霧水,好兄弟拉卡利尼室長麵對手中的催款通知一臉鐵青。 第493章 纏人的博納瑟拉 在卡卡洛夫有意識的情緒渲染下,徳姆斯特朗專科學校第一次學生會主席選舉活動轟轟烈烈的開展了,無論選舉代表還是選民無不興高采烈、熱情洋溢,每個人的積極性呈不斷上升趨勢。 經過第一個星期的報名和篩選,一共六名學生留在了校長的選舉名單中,六人中六年級的有五人,剩下的那個是七年級。有資格參加選舉的五年級沒有一人報名,經過冷靜的思考,大家認為應該盡量把精力放在對未來出路的抉擇上,而不是在這裏和比自己年級高的學生爭論誰的嗓門更大。 選舉代表的正式演講必須在學校的指定場所透天禮堂內,校內嚴謹搭建違章建築。或許各選舉代表為了突出自身的嚴於律己、以身作則,所有人不約而同放棄使用魔法,義無反顧的折磨自己的聲帶,站在高台上臉紅脖子粗的聲嘶力竭,好像誰嚷的最大聲誰就是勝利者。 海姆達爾在卡羅的陪同下聽了一場據說很帶勁的演講,半場都沒能坐住。 除了擁擠在前方的支持者們打了雞血似的目光炯炯、滿臉虔誠,沉醉在演講者為他們暢想規劃的宏偉藍圖之中無法自拔。在座的其他學生在嗡嗡的耳鳴中目光上揚,麵無表情的假設某一盞吊燈突然戲劇性的斜甩出去,並在半空中掙脫鐵鏈,微頓的尖頭以一個完美的弧度直直插進某人的腦袋…… 腦補者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海姆達爾看向卡羅,見多識廣的瓊斯先生淡定的揮手讓他先走,海姆達爾敗退,有幾個學生跟在他身後一塊兒逃了出來。 大家在禮堂門口麵麵相覷,而後心照不宣的笑了幾聲,相互點頭後分道揚鑣。 埃達·博納瑟拉在海姆達爾路過一尊蒙眼持劍仕女雕像時從冬青樹籬笆後突然鑽出,多邊形石板上的積雪經過踩踏壓實,表麵濕滑難行,出場本來很有畫麵感的博納瑟拉沒來得及擺出一個自以為很帥的造型,腳下打滑,以一個十分破壞畫麵感的前傾動作五體投地的撲出去。 海姆達爾詫異的頓住腳步,嘴巴微張。 埃達一骨碌爬起來,一個箭步衝上來拉住他的手,一點都不為剛才的醜態感到難堪,海姆達爾觸到他的掌心後發現濕漉漉的,似乎不是剛才那一跤造成的。 別看博納瑟拉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兒,到底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學生。 “你要參選學生會主席?”博納瑟拉一眨不眨的盯著海姆達爾。 “六人名單裏好像沒有我吧。”海姆達爾嚐試不用常理去判斷博納瑟拉先生,所以聽到他這樣說顯得很平靜。 “那有什麽,隻要你發話,校長肯定會同意的。”博納瑟拉一點兒猶豫都沒有。 嗯,博納瑟拉先生看問題有時候還是相對深刻的。 “我對學生會主席的頭銜沒什麽興趣。”海姆達爾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把手拉回來。“這麽說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博納瑟拉笑逐顏開,第二次拉住海姆達爾的手,深情款款的說:“斯圖魯鬆,你來幫助我參選吧。” 海姆達爾與他對視幾秒,而後短促一笑,這家夥倒是會因勢利導。 博納瑟拉似乎對自己的“靈光一閃”極其滿意,沾沾自喜的勾起嘴角:“一旦我當選了,我就任命你為學生會副主席。” 還沒坐上龍椅,就開始琢磨怎麽分封了,海姆達爾啼笑皆非的搖搖頭。 博納瑟拉的手握的更緊了,眼睛瞪大到了極限,眼白的部分越來越多,可能他認為這樣顯得很有誠意,“我肯定會兌現承諾的!” 海姆達爾心想他應該對鏡子好好練習一下更為妥當的表達方式,眼睛瞪成這樣很有可能適得其反。 “你要明白,”海姆達爾說。“光這樣是沒用的。拉著別人跟你一塊兒披荊斬棘必須有足夠大的共同利益在前方光芒萬丈,這個利益一定要在期望或者幻想上滿足你希望拉攏的人,即使隻是做做樣子,即使你心裏很不以為然,但是在做出承諾時就算是扯謊也得讓對方相信確有其事,並且堅信不疑。” 博納瑟拉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海姆達爾趁機拉手,可惜博納瑟拉雖然迷糊著,但沒忘記牢牢扯著他。 “我說的再簡單點。”海姆達爾告訴他。“我對你給的好處沒興趣,等等,你聽我說完。”博納瑟拉訕訕抿了抿嘴。“學生會的那套對我沒用,如果我對學生會感興趣我就直接去參選主席了,而不是等著你給我加封什麽頭銜。” 博納瑟拉鬆開了手,看上去十分沮喪,他聽懂了海姆達爾的意思。 “所以,”海姆達爾用重歸自由的手掌拍拍他的肩膀,順道把濕漉漉的掌心在他身上不著痕跡的蹭了蹭,“再好好考慮考慮吧,如果您的條件能夠打動我,我想我會樂意助您一臂之力的。” 海姆達爾可以對梅林發誓,最後那句絕對是安慰人的場麵話,可惜博納瑟拉不這麽認為,他的鬥誌重新燃燒起來了。 博納瑟拉一臉激動的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鬥誌昂揚的轉身闊步離去。 海姆達爾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沉默片刻,而後看向矗立在冬青樹籬笆牆前,旁聽了他們整個談話過程的仕女雕像,“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仕女雕像矜持的半垂著臉一言不發,垂順的衣裙在呼嘯的風中紋絲不動。 巫師棋研究室的拉卡利尼室長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思想鬥爭,最終敲開了實驗研究室的大門。 巫師棋研究室的欠款已悉數歸還,拉卡利尼室長還是動用了零花錢,為此,他錯失了一款盼望很久、據說效果顯著的美白產品。 拉卡利尼室長這兩天總覺得鏡子裏的人蠟黃憔悴,手邊的粉完全彌補不了這可怕的蠟黃,每次一想到因為零花錢的他用而錯過了那款特效產品,室長就一臉的苦大仇深,連帶著看好兄弟凱恩也不順眼了。 拉卡利尼室長開始有意無意的在海姆達爾眼前晃,想盡辦法製造偶遇,等真的碰見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會麵總是以“您好”“再見”結束,時間就在他的焦慮中一天一天過去。 而那盤陶瓷巫師棋的修理始終不見進展,原先凱恩還會天天向他匯報進程,之後變成隔三岔五,最近連麵都見不著了,直到某天他發現凱恩匆匆離去的背影才恍悟人家在躲他。 也就是說那盤棋子他搞不定?帶著這份忐忑,他把凱恩堵在了路口。對於他的猜測凱恩矢口否認,彼時,小拉卡利尼的助手寄來了一封信件催促他,這封信不再有任何客套,遣詞造句很有魄力,拉卡利尼室長舉著信坐立難安。 在這樣的情緒波動下,他在校園中碰到了海姆達爾——這次卻是真真切切的偶遇。海姆達爾見他神色不對,想到這位室長最近時時刻刻對自己釋放善意,秉持著禮尚往來的思想,海姆達爾上前關切的表示問候。 拉卡利尼室長像抓著救命稻草似的語無倫次的說了信的事兒,海姆達爾並不多問,隻是說:“我認為您還是應該把棋盤和棋子的真實情況交待清楚,就算能夠修補的天衣無縫,也不該存僥幸心理,修過的東西畢竟不是原物。與其未來被棋盤的主人發現,讓他有理由借題發揮,還不如現在交代清楚,當中可能還是會出現一些不愉快,但到底免了後患。” 海姆達爾就是這麽一說,並不指望拉卡利尼室長聽進去,然而走投無路的室長卻是把他的話當成了至理名言,頓覺醍醐灌頂,當即抱著這封信找上了凱恩,並把海姆達爾的話原封不動的說給凱恩聽。 凱恩心裏是怎麽想的拉卡利尼室長已經不想費心思去善解人意了,他們之間的矛盾早已存在,那條縫也不是巫師棋棋盤上的那一條可以比擬的。 凱恩的臉色變了變,一臉不快的說:“這事兒已經全權交給我處理了,讓別人指手畫腳算什麽意思?” 拉卡利尼室長本就心不安,有些神神叨叨的,一聽凱恩那話就炸毛了。 “如果你能搞定我會這樣嗎?”到底顧著倆人的情分,趕緊補上一句。“我覺得斯圖魯鬆室長的話沒錯,還是應該把真實情況說明一下,你給我開一份棋盤的損傷報告,我去給小拉卡利尼寫信。修理的事兒還是要麻煩你了,看在我們的交情上,請你抓緊時間想想辦法。” 凱恩一開始確實窩火,聽到最後一句臉色漸漸好轉,悶不吭聲的轉身去寫了損傷報告。拉卡利尼室長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拿著這份全篇隻有幾行字的報告,心裏認定了凱恩故意和自己作對,憋了一肚子氣,二人不歡而散。 拉卡利尼室長低估了小拉卡利尼對於棋盤的重視程度;低估了損傷報告的作用;低估了小拉卡利尼的耐心。造成這一切低估的前提之一是他高估了凱恩的本事。 所以,他收到了來自小拉卡利尼的吼叫信似乎並不讓人太過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