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三姐妹的合照。那時候她們都還年輕,色澤淡雅的長袍,飄逸的長發,窈窕婀娜的身段,以及沒有被世俗浸染過的明媚容顏。瑪格麗特的個子不是三姐妹中最高的,但卻是三姐妹中眼神最坦然的,不知道拍攝這張照片的人當時作何感受,海姆達爾覺得她的纖細身軀似乎裝不下她的靈魂,她的目光流露出了太多的東西…… 黛絲的手指滑動到最右邊那位身上。“這是二姐埃麗澤,她嫁給了一個英國人。” 海姆達爾點頭表示知道:“我和奧薩姆·道爾頓先生有過幾麵之緣。” “二姐跟我不同,”黛絲想了想又說:“應該是跟我們家的很多人都不太一樣,我是指她的行事作風。她覺得時間到了,作為一個女人應該結婚生子了,於是她就那麽去做了。她跟道爾頓的婚姻與其說是男女間的結合,不如說是合並在一起做生意……”黛絲表示無法理解的困惑道。“反正給我的感覺就是完全的模式化。” 海姆達爾眨眨眼,看著她說:“現在人的婚姻不都那樣嗎?” “是嗎?”黛絲反問。 “大家族通過婚姻實現強強聯手、榮辱與共的策略。”海姆達爾撇撇嘴。“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為了血統。” 黛絲有趣的說:“現在德姆斯特朗一年級開始教這個了?” 海姆達爾開玩笑的說:“其實我想跳級來著,但是學校要我再規矩一點。” *** 房間不大,但很舒適,這個大小讓海姆達爾記起了位於翻到巷的會往下掉牆灰的小臥室,當然,這裏比那要幹淨整潔得多。一個小小的衣櫥,兩把椅子,一個迷你小圓桌,一個床頭櫃以及一張大床。床上覆的棉被看起來蓬鬆柔軟而且色彩繽紛。 行李已經被放進衣櫥裏,當海姆達爾走前兩步靠近那個衣櫥上,上麵的穿衣鏡突然對他說:「親愛的,你看起來棒極了!」 海姆達爾反射性的回答:“謝謝,您看上去也很亮麗。” 鏡子突然尖叫起來:「喔,多有禮貌的孩子,我喜歡有禮貌的孩子,你是要住這個房間嗎?太好了,這樣我們就能……」 後麵的話被關在了門裏麵,在那鏡子叫喚起來的那一瞬間,黛絲就把海姆達爾拽出了房間並重重合上了房門。 “千萬不要順著它說話。”黛絲鄭重其事的告誡他。 重新回到樓下,此間的女主人開始使喚起人來—— “你們兩個年輕人,悶在家裏像什麽樣,還不帶咱們的客人出去轉轉。” 之後,兩位年輕的克魯姆先生和一位年輕的斯圖魯鬆先生利用一間房間的閑置壁爐做了一次飛路旅行,值得慶幸的是啟程的那個壁爐很幹淨,落腳點也隻是堆積著柴火而沒有煙灰。 走出壁爐後海姆達爾發現這裏是一家酒館,生意很清淡,吧台裏沒人,四個大老爺們圍著桌子打撲克,女招待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打盹,膝蓋上放著一本翻到一半的雜誌。 海姆達爾還注意到,四個打撲克的男人裏有兩個的身旁擺放著獵槍,身上也穿著打獵裝束、頭上戴著皮帽子,而,巫師是不用槍的,根據巫師界的動物保護條例,隨意殺害神奇動物是要被追究責任的,情節嚴重的很有可能會被送進大牢…… “你可終於回來了!”其中一位獵手在看到貝爾尼克的那一刻立刻走過來拍他的肩膀。“再遲幾天政府下放的打獵期限就要過了。” “應該還沒封山吧?”貝爾尼克樂嗬嗬的說。“你們的政府也太摳門了,打幾隻飛禽都要唧唧歪歪限製這限製那。” 獵手哈哈一笑。“我對那些鳥已經漸漸沒有耐心了,其實我更想去看看你們說的龍。”他摸摸手裏的獵槍,一臉神往。“不知道我和我的老夥計能做到什麽地步。” “你就死心吧!龍在巫師界是保護動物,就和你們的世界一級頻危物種一樣珍惜,如果真被你遇上了,救援的人肯定隻會等在旁邊眼睜睜的看你被火燒成黑炭,隨便打一份傷亡報告交上去,基於你隻是一個麻瓜,結果很有可能就是清場,然後不了了之。” 獵手沒有被嚇到,仍然念念不忘。“至少我見過龍了,死了也值。” 貝爾尼克翻翻白眼,其他人大笑起來。 海姆達爾看向威克多,尋求解釋。“他們是……” “麻瓜。”威克多說。 “對,我們就是你們說的不懂魔法的麻瓜。”另一名獵手端起酒瓶子大灌一口,渾不在意的笑道。“你知道我們管你們叫什麽嗎?” 海姆達爾搖搖頭。 “變戲法的。”那個獵手說罷,牌桌上的另兩個人紛紛點頭。 “這沒有侮辱的意思,事實上將近一個世紀我們都是這麽互相稱呼的。”酒館負責人說。 喝酒的獵手看著海姆達爾說:“這位小少爺看著眼生啊,第一次來這兒吧。” “他是我們家的客人。”貝爾尼克說。“放假來我們家玩。” “再不走要天黑了,”獵手放下酒瓶子,抓起他的獵槍朝外走去。“我可不想再耽誤下去。”他不滿的嘟囔著。“今年的林子沒去年好,很多動物因為受驚變動了行動軌跡,我恨國際滑雪比賽。” “今年又要舉行滑雪比賽了?”貝爾尼克跟著朝外走。 “為了娛樂,更為了賺錢。”另一名獵手回答。 走到門口時貝爾尼克回頭看了眼堂兄,“威克多。”他有些猶豫。 “記得嗎,裏格其實是我的客人。”威克多意有所指的說。 “喔,那我就放心了。”貝爾尼克笑了笑,跟在獵手身後離開了。 被“拋棄”的海姆達爾看著四缺二的牌桌,遲疑的問:“下麵要做什麽?”打撲克? “您是第一次來?”留著絡腮胡的酒館主人說。 “是啊,”海姆達爾看看威克多,又看看他。“您有什麽建議嗎?” “那就去洗澡吧。”酒館主人給出這項提議。 趁此間主人搗騰他自滿的就地取材原生態建造的蒸汽房和浴室,海姆達爾奇怪的說:“保加利亞魔法部從沒有幹涉過嗎?被這些麻瓜知道魔法世界。” 威克多回答:“這裏巫師和麻瓜混居已經有一個世紀了,這個村子地處偏遠山區,無論是麻瓜還是巫師都很少來,除了那邊的皇家獵場會舉辦麻瓜的一些活動,其它區域幾乎不對外開放。事實上巫師界曾經做過防範,也嚐試給這裏所有的麻瓜消去記憶,但是這麽做不僅要給失去記憶的麻瓜們重新安排他們的生活,還會影響當地巫師的生活,就像這個酒館,它的主要客源就是麻瓜,一旦失去客源,就沒有經濟來源,沒有經濟來源酒館主人就要申請政府補助,魔法部就要撥出款項給這些失業者……可能這筆額外開銷讓魔法部覺得得不償失,在發現當地的麻瓜確實沒有危害之後,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不過每過一段時間他們會派專員來做調查,防患未然。” 威克多看著海姆達爾怔然的神情,便笑道,“是不是覺得很荒誕。” “這應該算特例,而且是全世界罕見的特例。”海姆達爾說。“相安無事的融洽生活真的很好,前提是彼此理解。” “做到互相理解是相當困難的。”威克多讚同道。 “好了,你們可以洗了。”酒館主人樂嗬嗬的大叫。 第83章 一邊洗澡一邊了解=。= 據說每一個進酒館的客人都會被此間主人拉住,聽他吹噓自己家的浴室,吹噓歸吹噓,卻不會邀請人家來洗,要不是克魯姆家的兩位公子是這裏的常客,他不會這麽大方,換句話說,海姆達爾是沾了威克多的光。 酒館主人拿著一個雞蛋大小的麻瓜定時器站在桑拿房的門口,海姆達爾搞不懂那東西用來做什麽。之後,酒館主人朝他們說了什麽,海姆達爾沒聽懂,然後,他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不是他突然能聽懂保加利亞語了,而是他們一直在用俄語交談。 威克多回了句什麽,酒館主人露出恍然的神情,重新用俄語道,“今天是入冬以來溫度最低的一天。” 威克多無所謂的聳聳肩。海姆達爾困惑的皺起眉頭,啥意思? 酒館主人舉起手中的定時器。“這個東西您還需要嗎?” “不用。”威克多說。 酒館主人關上了木頭大門。 桑拿房最外間很狹小,一盞不夠明亮的昏黃吊燈掛在頭頂上方,木頭牆壁上釘著一排鉤掛衣物用的金屬鉤子,牆邊靠著兩條寬寬的長板凳。上半身的衣服全部脫掉以後,海姆達爾感到冷了,外門的密封性不達標,冷颼颼的寒風時不時從縫隙間吹進來。他看看威克多,人家一點反應都沒有,神色如常、手腳麻利。當威克多把所有的衣服鉤掛好並回過身看著他時,海姆達爾這才想起來要加快速度。 蒸桑拿很無聊,隻要往熱木頭上一坐,然後就是等著體溫升高。桑拿房比外間明亮許多,牆壁上釘的木板也很幹淨,酒館主人很注重保養他的寶貝浴室。 沒事情幹,那隻有聊天了。海姆達爾說出了之前的疑惑:“這村子裏的人是俄國移民嗎?” “有俄國移民,還有其他國家的。”威克多說。“魔法世界爆發戰爭那會兒,麻瓜世界也在打仗,為了躲避戰爭,城市裏的居民開始往山區裏遷徙,這當中不止有保加利亞的巫師和麻瓜。第一批東歐以外的避難者就來自俄國,之後是西歐、南歐,直到整個歐羅巴大陸。” 海姆達爾驚呼:“當時有那麽多人住在這裏?簡直難以想象……” “這裏的麻瓜和巫師為什麽能夠融洽相處,原因就出在這兒,相互扶持、患難與共培養出的情感。”威克多喟歎道。“那時候無論巫師還是麻瓜,大家都過的十分艱難,戰爭對人類的殘害是毀滅性的。” 海姆達爾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之前在那個跟威斯敏斯特教堂一般大的大廳裏見過一幅手繪地圖,雖然他看不懂上麵的文字,但是地圖的形狀還是記得的,在簡單問過貝爾尼克以後才知道,那副地圖勾畫出了克魯姆家的領地範圍,也就是他們家在羅多彼擁有多大麵積的土地。 很大。這是海姆達爾唯一的也是最直接的感受。如果地圖反應出的信息是準確的,那麽,當時歐洲的逃難者們所選擇的避難所實際上不是一塊無人管理的不毛之地,這片土地是有主人的,它屬於克魯姆。 “威克多,我們現在待的這個村子是建在你們家的土地上的,是嗎?” “這個村子在戰爭結束那一年就歸政府所有了,村子所占用的土地同樣也歸政府。”威克多回答。“不過那之前是克魯姆的沒錯。”他補充道。 威克多的話進一步證實了海姆達爾的想法。 或許……海姆達爾猜測,或許這就是老克魯姆先生不幸亡故的原因。試想,當一場幾乎把全人類都牽扯進去的戰爭爆發之後,地球上還有能夠安心睡覺的地方嗎?然而有一天,有人發現,羅多彼山脈內杳無人煙、人跡罕至,這在被戰爭摧殘的無家可歸、流離失所的人們看來無疑就是伊甸園一般的地方。為了逃離地獄,巫師和麻瓜拖家帶口的朝樂園奔來。 這裏的主人選擇了沉默,沒有把民眾拒之門外。當第一批避難者進駐到他的領地時,他什麽反應都沒有;當第二批、第三批避難者接踵而至時,他沉默以對;當民眾們在他的土地之上大興土木建造家園時,他依然保持緘默…… 老克魯姆先生的秘而不報勢必會激怒正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當權者”,引火燒身隻是早晚的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再隱秘的事總有東窗事發的那一天。 當然,這都是海姆達爾的胡思亂想,他不敢拿著他的猜測去找一個克魯姆對答案。那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像威克多這樣的直係親孫,他就更加不敢了。 體溫隨著紛亂的思潮節節攀升,海姆達爾突然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呼吸有點困難。 “我們出去待一會兒吧。”威克多把他從木頭上拉起來。“我覺得你快要昏倒了。” 好主意。海姆達爾頷首。 暈暈乎乎走出大門之前,威克多突然對他說:“把腰上的浴巾綁綁好。” 海姆達爾機械性的拎了一下。 威克多歎口氣,彎腰替他掖好浴巾。“準備好了嗎?”他直起身後說。 海姆達爾直接推開木門作為回答,一股冰涼的風迎麵吹來,他立馬舒服的長出一口氣。 “溫度怎麽樣?” “很好。” 體溫降下來的同時,海姆達爾的腦子又好使了,他瞪大眼看著那大咧咧站在他們跟前的女人。近乎棕色的紅發,四方形的臉,五官很平凡,但是眼睛很亮,看上去就是一位性格直爽的女性。海姆達爾低頭看看腰上裹得好好的浴巾,暗暗感謝威克多的“多管閑事”,要不然,很可能就成耍流氓了。 跟某男孩的別扭不同,威克多表現的很大方,和那女人熟諳的寒暄著。她是酒館的老板娘,一名地地道道的保加利亞人。 “瞧這孩子細皮嫩肉的。”寒暄完畢以後,棕發女人開始研究起眼生的海姆達爾。“估計在裏麵也待不了幾分鍾。” 還真給她猜著了。威克多心道。 海姆達爾抿嘴。“這也能看出來?” “當然。”棕發女人笑道。“我一看就知道了,您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種從沒吃過苦的大少爺。” 海姆達爾沒話講了,事實上無從反駁,斯諾提供給他的是比較優渥的生活,他確實沒有吃過苦。 【這女人的眼光挺毒辣。】 麵對突然竄進視線中的黑貓,海姆達爾差一點就嚷嚷起來。【你跑到什麽地方去了?】他在心裏高聲喝問。【作為一隻寵物,你不覺得你太隨心所欲了嗎?!】黑貓蹲坐在雪地中,搖晃長長的尾巴。【我隻是到處逛逛,這是動物的習性,為了更好的融入環境。】【得啦!你以為你是什麽?獅子?還是老虎?】海姆達爾不客氣的譏諷道。【你不需要擴大領地來獲得更多的獨裁權,你是一隻貓,隻要記得在春天發情就行了。】黑貓“喵”的一聲拱起了背脊,全身毛發上指,張牙舞爪的叫囂著。 海姆達爾不慌不忙的環顧四周,拾起一根鬆樹枝,當他晃動那根鬆枝時,黑貓猝然安靜下來,紫羅蘭色的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末梢那一小撮墨綠色的鬆針,尾巴隨著鬆針的蕩漾一左一右的搖擺起來。 當它再也克製不住直直撲向那根鬆枝時,海姆達爾低聲輕笑。“開春以後別忘了給自己找個漂亮姑娘,當然,內涵也很重要。”他丟下鬆枝輕輕說。 黑貓趴伏在枝條上一動不動,直到海姆達爾走回桑拿房,它都沒有抬起腦袋吭聲。 “你什麽時候開始養寵物的?” “上學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