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怎麽能這麽壞?荀卿輕聲開口“安兒,你隨我學習時間雖不長,但為師自認對你還有幾分了解。”他頓了頓,見小孩越縮越小,可憐巴巴的模樣,實在是不忍心再逗,道“你想做什麽去做便是了。”“咦?!”見小娃麵露驚詫,荀卿笑著搖頭“你於讀書一道確有天分,但你心性現在不在此,心不在,學再多也無用。你現在有機會能夠出去走走,出去看看,心裏頭有了想法再等反過頭來再來學習,事半功倍。”呂安頓時兩眼瞪得溜圓,這個想法的確很和他的心意,沒有小孩兒是不喜歡玩耍的,比起坐著念書,對他來說參與基建要快樂得多。但是……呂安拒絕了。他很認真得思考了下,決定還是要學習和玩耍兼得,因為他可是當哥哥的,前不久他還拿自己激勵趙小政呢,現在自己鬆懈了算怎麽回事,當兄長的尊嚴還要不要了?而且呂安也覺得,學習也挺有趣的,聽先生講課和看書時候總能得到不一樣的想法,單靠他看書雖然也能看懂,但荀子之所以為當事大儒,便是其切入點和別的人不完全一樣。呂不韋也算是飽讀詩書,但是被荀卿教授過之後,呂安再聽呂不韋的講解總覺得裏麵缺少了些什麽,那是一種叫做層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是一種讓人在聽了之後覺得靈台清澈恍然大悟之感的東西。所以呂安還是想珍惜這份機會,他覺得他努力一些的話,還是可以兩者兼得的。聽聞了他的選擇後荀卿隻是微微一笑,對學生的選擇並不多做評價。他飲了一口涼茶,開口說了看似毫無關聯的一個話題“安兒,你很聰明。”“在我的學生中,你同繚兒是最聰明的。”“這句話為師也對繚兒說過,現在也要對你說……”“學生在聽。”呂安小聲應了。荀卿語調溫柔如細雨,帶著長者的慈愛:“天底下聰明人不知凡幾,為師見過的太多了,對你們這樣天資極高之人來說,讀書誦書均不是難事。旁人要花十日的功夫於你們不過須臾,但是安兒,你要記住,聰明沒有任何用。”“世間揚名者唯有有大智慧者,亦或者大賢能者,你可曾聽說過年長者因聰明聞名?”呂安沉默不語。“為師一直擔心你同繚兒,因為過於聰明的人學什麽都太容易,你們身邊的人都沒有你們聰明,久而久之你們就會生出傲慢來。”他歎息著說道:“人一旦有了傲慢,便等於將上天賜予你的眼睛閉上,耳朵攏住,安兒,你知道對於聰明人來說最可怕的是什麽嗎?”呂安囁嚅了一下,沒有說話。荀卿卻在此時微笑著扭頭看向戶外“客自遠方來,不妨入內飲一杯清茶?”“那便叨嘮了。”一老者帶著一小童入了內,見到來人,呂安雙眸驟然間瞪得溜圓,那小孩真是趙政。趙小政衝著他阿兄擠了擠眼睛,然後立刻恢複了正經姿態,落後老人一步正坐而下。能讓趙政落後一步的人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這人便是帶著孫子來玩微服私訪的秦王嬴稷。他們怎麽會來這兒?是來拜訪先生的嗎?呂安疑惑得看了眼荀卿,後者生態絲毫不動,見狀呂安作為小輩,為嬴稷奉了茶。嬴稷今日穿得很樸素,更是將一身迫人的氣勢收斂得一幹二淨,他一手牽著小孫子一路從渭河北岸遊蕩到了渭河南岸,全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是來找呂安的,事先自然調查好了呂安所在,哪知呂安今日正好被他先生逮了個正著,跑到了隔壁。嬴稷覺得這樣一出小意外還挺有趣,便挪到隔壁,剛想扣門便聽到裏頭的說話聲。他來的時候正好聽到呂安對荀卿說自己兩者都要兼得的時候,恰恰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嬴稷不太喜歡儒家,儒家信奉的是王道,正好和秦國奉行的霸道相悖而行,但嬴稷現在年紀大了,耐心好了許多,加上他為王多年經驗豐富,也知道秦國如今的發展進入了一個瓶頸,所以也願意聽聽這位當世大儒的說法。恰巧呂安在此,也免去了引薦。哪知他剛表露身份,問荀卿有沒有什麽意見要向自己提,就看到這位比自己年輕一些的儒生搖了搖頭“在下沒有什麽諫言。”哦喲!這倒是稀奇了。嬴稷見過各式各樣的大家,每個到了他麵前皆是滔滔不絕,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一個對他說自己沒話說的。他傾身向前,道“那若是寡人一定要先生提出諫言呢?”荀卿不慌不忙揖道:“況抵秦後不過月餘,對秦國了解不深,此時大王若是想要況諫言,吾之看法十之八九有誤。”“大王覺得況才學庸庸是小,若真是采納了況之錯諫,擾亂了秦國朝綱事大。”這一句話說得極為不客氣,差不多就是指著秦王說:你丫要是一定讓我說,我一定會把你忽悠瘸了。嬴稷聞言卻哈哈大笑,他一振袖,對荀卿也回了個平禮:“既如此,寡人便請先生在我秦國多留一段時間,好好看看我這八百裏秦川,屆時寡人再來聽先生聖言。”說罷他也不等荀卿謙虛推辭,又道“不過先生倒是可以先為咱解一惑,先生方才所說的聰明人最可怕的是什麽?寡人方才聽到一半,心裏頭正癢嗖嗖的。”這位倒是真的一點都不打算隱藏自己方才偷聽的事實了!秦王嬴稷,果真是如傳聞中一樣,是一個極其不講究的人。荀卿心中思緒浮動,麵上卻極為沉穩,他微笑著看向了稍次一步,明明正是孩兒多動的年紀,卻一直安靜坐著聽大人說話的小郎君,但隻輕輕掃了一眼他就收回了視線含笑道:“聰明人最怕的,自然是他有一天發現自己其實並不那麽聰明。”嬴稷將這句話在嘴巴裏咀嚼了下,哈哈一笑,“先生這說法倒是有些意思,隻可惜寡人向來自覺自己愚笨不堪,倒是不能體會先生的深意了。”他又轉頭看向呂安,“小郎君,寡人方才聽聞,你於治水之事有些興趣?”話題突然被轉到自己身上,呂安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還是沉穩回道:“小子於治水一道並無天分,隻是安心認識了一誌同道合之人,安有些好奇他能否成功,故而多關注了些。”呂安順便還將隔壁不知情的李冰提溜了出來“此人便在隔壁,大王若是有興趣,不妨一見?”嬴稷似笑非笑得看了他一眼,將小孩的心思全都看在眼裏“那便請安小郎君替寡人引薦一下你那位友人了。”李冰對於呂小安去而複返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雜物前去迎接,隨後便見到呂安帶來的一老一少。這……呂小郎不是去隔壁見荀先生了嗎?怎麽突然攜客而來?李冰有些困惑,呂安向他介紹說這位老先生是對於他們治水事業有些興趣的人,他便以為是呂安請來的高人共同來商討,他現在的想法不過是不成熟的設想,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嬴稷見他搬出了沙盤捏沙展示,山川河脈盡是信手拈來,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他安靜得聽著這個年輕人的設想,又偶爾在關鍵處問了幾句,觀其已有對策便微微點了點頭。嬴稷的模樣足夠唬人,威嚴又霸氣,在李冰看來就是充滿了專業領域的自信。就連他多聽少說也成了高人的象征,他還帶了一小娃來,看起來就和那種教授子孫輩技能的高深老者人設一模一樣。加上嬴稷對於蜀郡情況非常清楚,幾個問句均是切中要害,李冰對他的身份沒有半點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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