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覺得母親這是瘋了,她必須要逃離京城,逃離母親的掌控。幸好她的舅舅答應了她,陳嬌才有了這三年的自主生活。她用一年時間一一拔除了母親安插在她身邊的釘子,又用一年時間來尋找自己的定位並且自主學習,但是就在這一年,她得知了劉彘被封為了太子。後悔嗎?如果她留在京城,母親可能真的可以將她運作為太子妃。陳嬌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但是後來她的答案是,不,一點都不後悔。非但不後悔,還非常慶幸。這種慶幸在見到薄皇後後達到了巔峰。薄皇後那麽好的一個人,舅舅都不要,還硬生生地將人折磨成了那副模樣。栗姬當年多得寵啊,她是舅舅的第一個女人,冠絕後宮,就連當時有著薄太後撐台麵的薄皇後都無法和她打擂台,說處死就處死,還連帶著除族。母親真真是看不透,再煊赫一時的家族,隻要是靠著女人裙角扒拉上去的,在帝王心中也隻是用一根手指和用兩根手指碾死的差別罷了。就算她是長公主之女又能如何?在宮外,她會是未來帝王的堂妹,受這份親緣的庇佑,若無大惡陛下自然會護佑幾分。但等入了宮,她就是帝王的女人,是帝王的所有品。若要家族綿長,靠的隻能是男人自己。這個道理是已經無家可歸的薄皇後告訴她的。而促使陳嬌下定決定的,卻是另一個人。——衛孺。這個女子是中山國唯一一個半腳踏入官員階層的女子。雖然本身就是以女子居多的織造坊,但也是史無前例的,衛孺在坐上這個位子的前前後後有多少風浪全被陳嬌看在眼裏。衛孺一個未婚女子,因此遭遇到的非議也看在她的眼裏。這個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衛孺分明很能幹,她能做最美麗的緙絲,也能將工坊裏頭每個人安排妥當,就因為她是女子,卻要遭受到那些不如她的人的歧視。陳嬌想要改變這一切,而想要改變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女子要真的能夠立起來,能夠站在男人的領域,然後打敗他們。她就是懷抱著如此天真的想法在前行。薄皇後對於小姑娘的想法不予置評,她很難簡單地說陳嬌的想法是對是錯,而就算她說了,陳嬌也不會接受。小姑娘這個年歲是想法最多的時候,她也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但是她喜歡這種想法嗎?她喜歡的。薄皇後嫁人前,薄家剛剛起來,她隱約存在的記憶裏,幼時他們家還很貧窮,一個貧窮的家庭給不了她太好的教育。事實上,她是在薄太後登頂前後一段時間才開始學習的。能有如今的造詣,全是婚後自習而來,她比誰都清楚知識給人的意義。正是因為她看了足夠多的書,她才能有比栗姬更清醒的大腦,所以她才能坐在這裏,而栗姬卻已經成為了一捧黃土。於是,她告訴了這個有著明亮雙眸的小女孩,“去試試吧。”而現在,陳嬌捏緊了拳頭,“好,聽阿兄的,先從婚女子開始。”夏安然聞言點頭,心中有幾分欣慰。既然要開設女子學校……雖然在夏安然的眼中,這更像是建國後的婦女掃盲班。要建女子學校有不少工作要進行,譬如選址、宣傳等等,這都不是簡單的事。婦女一天能抽出來的時間不多,全日製肯定不可能。夏安然正要和妹子細說這事,忽然看見陳嬌站起,急匆匆下了馬車,邊跳下去邊說,“阿兄,我先去上課,今日有一大儒要來講課,隻講一堂,雖有湯兄搶座,但也要趕緊趕過去才行。”小姑娘踩在地上,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不施粉黛的小臉紅彤彤的。她看著馬車上懵逼的小國王做了一個揖,“這事我們晚上再說,蟜先行告退,兄長慢行。”什,什麽慢行?還有,你稱呼自己什麽?小國王呆呆看著少女快步衝入學舍,隻覺得自己血管都要炸開啦!他轉頭和竇皖對接上目光,不可置信地說道,“嬌嬌這是還要去上課?”還有,晚上?什麽晚上,大學是寄宿製,她晚上哪裏能出來。當哥哥的捂住了胸口,感覺一口老血將吐未吐,極為心塞。養個妹妹怎麽感覺那麽鬧心?不能打不能罵,如果這事是劉小豬做出來的,夏安然保證馬上舉起雞毛撣子!好懷念弟弟!被兄長念叨的劉小豬此時日子也不好過。他作為太子,自然也要承擔一部分屬於自己的政治工作,譬如和皇叔梁王一同接待伊稚斜。劉徹一點都不喜歡匈奴人,但他已經被劉啟帶在身邊教導。劉啟生怕自己時日無多,更怕自己猝亡以至於後續無人接手,諸事都帶著劉徹一起。但是劉小豬被要求不能問、不能說,隻能看,隻能聽,一切要靠他自己閱讀和判斷。劉啟每天都會抽空聽小孩對於一件事情的看法和理解,以此調整給劉徹的課外書單。西漢皇室崇黃老,黃老之學屬於道家教育體係,道家主要靠的是點化。一點靈光通了,你就懂了,所以在教導孩子的時候他們多半不會句句字字地講解。因此,劉啟的教育方法也深受此影響。這種教育方式和後世的儒家字字掰開給你分析給你講解的模式完全不同。所以儒家可以成為大眾教育模式,而道家卻隻能成為精英模式。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被成功點化。在劉彘回到長安的最初,他曾經給了劉啟一個大大的驚嚇。小皇子被叫回來自然要開蒙,但是當天夜裏,負責給劉小豬開蒙的先生就麵色古怪地找到了劉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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